第四十一章 混沌分形

眼前這種恐怖，是陶愷從未體驗過的。

自從進入以太巨龍的體內，陶愷就像一個頑強的「細菌」，不斷與巨龍身體內的各種防禦機製做著抗爭，在夾縫中向著這具如行星般龐大的軀體更深處前進。

他首先要直面的威脅，來自於無盡的黑暗中，那些伴隨著詭異巨響而來的震蕩波。

這些由以太巨龍細胞運動帶來的自然波動，卻夾帶著致命的動能衝擊。

這些震蕩波若是接觸到陶愷，可以立即讓他粉身碎骨。

陶愷只能全力撐開「曲率護盾」，勉力彈開震蕩波的同時，還要儘可能地以靈能力場感應周遭環境，躲避那些如同山嶽、巨石般的生物組織。

除了物理威脅，以太巨龍體內的化學環境同樣如地獄般危機四伏。

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對碳基生命有強烈的腐蝕性，四處是充滿劇毒的氣體亂流，尋常有機物一旦不小心接觸到它們，就會被迅速溶解。

此刻的陶愷只能全神貫注地操控著自己周身的引力場，小心翼翼地不斷向某個方向探索。

通過二狗為他定製的特殊感應裝置，他能夠大概鎖定黑暗中的那個方向，那裡猶如恆星一般，有著極為強烈的電磁活動。

不出意外，那個地方就是以太巨龍的大腦。

也是二狗為陶愷制定的「馴龍計劃」最關鍵的執行地點。

馴龍計劃第三步：將病毒植入以太巨龍的大腦。

…………

陶愷破開一層層巨牆似的細胞膜，終於進入了一條如巨河一般奔湧向前的動脈血管。他果斷投身其中，依靠「曲率護盾」的保護，跟隨著那如岩漿般灼熱的體液，朝著巨龍的大腦迅速前進。

「二狗，二狗？」

他持續在意識中呼喚二狗，可惜仍然沒有回應。

不過這些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在來的路上，二狗已經非常詳盡地為他預演過這個計劃中可能發生的所有狀況了。

二狗這麼做的原因，就是它判斷自己大概率會在進入以太巨龍體內后失去響應。

果然，進入以太巨龍體內后，陶愷也發現了，它的生物磁場是完全不同於碳基生物認知的混亂狀態，任何依靠電磁信號啟動的設備，在這個磁場的干擾下，全部都處於癱瘓狀態。

只剩陶愷孤軍奮戰，他心情有點緊張，心裡不斷回憶著二狗給他交代的種種事項……

「什麼？進入它的大腦？種下病毒？」

「不錯。通過『病毒』來刺激並改變以太巨龍的行為。」

「我讀書少，你別騙我……我怎麼感覺這個計劃有點像派我去送死？」

「正是知道你沒什麼文化，所以我才不打算跟你詳細解釋這其中的原理。你只需要記住，找到以太巨龍體內電磁波動最劇烈的區域，把我特製的『病毒』釋放出來，就能完成任務。」

「好吧……」

「不過，這個任務你大概率需要獨自完成，我應該會一直處於停機狀態。根據赫爾墨斯大導師提供的情報，以太巨龍會產生一個特殊的混亂磁場，所有按照常規電磁力設計的裝備，包括我，都會因為磁場干擾而失效。」

「二狗你放心，我一定牢牢記住你跟我說的注意事項，全力以赴。」

「我倒不是擔心你的執行力，而是擔心我計算結果之外的意外變數。畢竟，我制定的這套方案確實沒有達到100%的成功率。」

「啊？那你這個成功率有多少啊？」

「雖然我已經儘力了，但是成功率只有98.93%。」

「…………」

「抱歉，讓你失望了。」

「不，我沉默不是因為這個，而是想到了以前的某些事……我感覺你是在故意諷刺我曾經的魯莽衝動。」

「我沒那麼無聊。在我的邏輯中，沒有達到100%成功率的計劃，就是不可接受的風險。但是，你也不用擔心，那有可能導致『馴龍計劃』失敗的1.07%概率，我也分析出了三種可能出現的意外變數，並制定了應急預案，你好好記住。」

「啊？就為了1.07%的可能性，你要我記住三種應急預案？」

「我再強調一次——」

「我聽！你說！」

眼看二狗又要給自己「上課」，陶愷急忙打斷對方，乖乖地把二狗說的應急預案記了下來。

…………

「唉！二狗啊二狗，你怎麼真的停機了……」

泡在「岩漿」里的陶愷嘆了口氣，又摸了摸懷裡的那個「病毒」。

「1.07%的概率，我有那麼衰嗎？這一路上根本沒有意外啊，二狗你真是杞人憂——」

陶愷的自言自語沒有說完，他突然愣住了。

透過「曲率護盾」，在他模糊的視線里，冷不丁地出現了三個奇怪的「生物」。它們長的很像巨型蜘蛛，此刻正倒懸在猶如洞穴石壁一般的血管壁頂部。

他們發現了陶愷的存在，像聞到了血腥味的狼群，立刻朝他這裡疾速爬行而來。

「卧槽……什麼玩意！？」

陶愷操控引力，從熾熱的「岩漿」中浮了出來，他定睛凝視，那三個「生物」齜牙咧嘴，滿口尖牙，很明顯來者不善，他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不會真的被二狗猜中了吧？」

二狗預言中的第一種意外變數——以太巨龍體內的原生寄生體，出現了。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說，陶愷此刻也算是以太巨龍體內的「寄生體」，所以他打算嘗試跟這三位「前輩」套套近乎。

「幾位大哥，小弟只是路過，行個方——」

然而，對方智力顯然比陶愷還低，三隻蜘蛛模樣的寄生體逼近陶愷，毫無遲疑朝他撲了過來。

陶愷無奈地嘆了口氣，一個引力拉拽，把三隻寄生體掀飛到了一旁。

其實，這些沒有智慧，只會遵循本能進行捕獵的原始生物，對陶愷並不會造成什麼威脅。

但在二狗的猜測中，它們真正麻煩的地方在於其極強的生命力與適應力。

所以，二狗認為，如果陶愷遭遇了以太巨龍體內的原生寄生體，最好的應對策略是儘快甩開它們，不然等它們越聚越多，就真的會變成大麻煩了。

果不其然，那三隻被摔到血管壁上的大蜘蛛，根本沒有任何吃痛的表現，它們剛立穩身形，又呲開大嘴朝著陶愷猛撲了過來。

陶愷見狀，只能乖乖地遵循二狗為他制定的第一條「應急預案」。

他深潛入以太巨龍血管的底部，掩蓋自己的存在，老老實實地隨波逐流。

徹底沒入血液中的陶愷，果然擺脫了那些原生寄生體的追捕。

陶愷回頭看去，那三隻巨蛛怪物，像丟失了獵物一般，倒懸在血管壁上，不再行動。

…………

順著巨龍的血液漂流了不知多遠的距離，陶愷一路上見到了形態各異的原生寄生體，以太巨龍體內彷彿一個真正的「星球」，竟孕育了這麼多千奇百怪的微生物。

當然，說「微生物」，只是相對於宿主本體而言的。這些寄生體們真實的體型，有很多已經遠遠超過陶愷了。

若是把他們丟到銀河系的尋常行星上去，也妥妥是巨型怪獸級別的存在。

陶愷警惕地盯著這一路出現的怪物們，他既有些吃驚又有些慶幸，他驚訝於二狗居然能夠計算出眼前的局面，慶幸於二狗能夠提前制定出應對方法。

不過，他剛慶幸了沒多久，就突然想到了一個令他脊背發涼的問題。

如今第一種意外變數已經出現，這說明二狗真的算得很准。那麼，它猜測的另外兩種情況，是不是也有很大可能出現呢？

想到這裡，陶愷有點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要是出現第二種『意外變數』倒也罷了，萬一出現了『第三種』，那問題就嚴重了啊……」

「二狗！二狗？你還沒醒嗎？」

陶愷不死心地呼喚了幾聲。

然而隨著他越來越靠近以太巨龍的大腦，那混亂的電磁場干擾只會越來越強烈，二狗如今已經是絕無可能重啟了。

陶愷如今也從之前的血管中「換乘」到了一根更加粗壯寬廣的血管里，這裡的血液流速極快，「岩漿」血液的量，已經到了他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地步。

不出意外地話，他已經進入了以太巨龍向大腦供血的主動脈。

這裡混亂無序的磁場影響更加嚴重，以至於連陶愷自己的生物磁場都受到了影響，他開始出現了頭痛和意識混亂的情況。

甚至，他還產生了幻覺。

「不是吧……幻覺已經這麼嚴重了嗎？為什麼我會看見這種東西？」

在他朦朦朧朧的視線里，他看見遙遠的前方，隱隱有一條既像魚又像龍的生物正在逆著血液的流向，朝他快速游來。

陶愷閉上眼睛，凝神靜心，平復一會，他再次睜開眼。

那條「魚龍」還在朝他靠近，而且，這次已經連軀體上的細節都能看的清了。

「我靠！真的假的！？」

陶愷仔細看清了那個正在靠近的生物后，他雙眼圓睜，不由得驚呼出聲。

隨著那個奇怪的生物越來越近，陶愷辨認出了它堅硬的鱗甲與粗壯的前鰭，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

這並不是因為那個生物本身有多可怕，而是因為它的出現，證實了那種最可怕的可能性——

也是最不應該存在的可能性，二狗預言中的「第三種意外變數」，出現了。

…………

「『噬菌體』，這個我聽說過。但是……混沌、分形，這些又是什麼？」

「任何一個生物體，如果是自然演化的產物，它的體內則保留了漫長進化過程中不同階段的『噬菌體』特徵。就像宇宙的演化一樣，我們可以把它看作是一個不可能找到規律的無序系統，也就是『混沌』。」

二狗耐心地解釋著，陶愷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

「但是，如果它不是自然演化的產物，那麼無論它的造物主怎麼刻意避免，它的體內都會存在以數學邏輯構建出的『分形』，也就是某種與這個生物本體形態完全一致的存在。而這種『分形』，大概率會出現在基數最龐大的微觀層面。」

「你的意思是說，假設我是一個人造人，那麼我體內就會存在一個微觀層面的『陶愷』，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對，就是這個意思。即便不是跟你完整的外形一致，也會跟你某個局部的形態一致，『分形』的關鍵點，是『一模一樣』。因為它是由造物者的初始數學邏輯衍生而出的存在，所以它必然會存在，也必然會符合數學邏輯。」

「就是說，如果我遭遇到你口中的『第二種意外變數』，混沌噬菌體，那麼以太巨龍就應該是自然演化出的生物。要是萬一……萬一我遭遇了『分形噬菌體』，那……」

陶愷想到那種可能性，緊張地咽了咽並不存在的口水。

「不錯。如果你遭遇了『分形噬菌體』，那麼以太巨龍，就是一個『人造產物』。」

…………

陶愷的意識從記憶返回現實，那條「魚龍」已經逼近眼前。

它張開那裂到體側的巨口，露出布滿利齒，猶如深淵一般的口腔，朝陶愷撲了過來。

這一幕，跟當初他被吞進以太巨龍體內時幾乎一模一樣。

雖然那股熟悉的恐怖惡寒再次襲來，但陶愷面對這條還沒有他體積大的微型以太巨龍，是不可能坐以待斃的。

「去你大爺的！真當老子是泥捏的啊！」

他大喝一聲，果斷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