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聲音不大，低沉平穩，在嘈雜的yy頻道中尤為抓耳。

方才還吵鬧的房間瞬間安靜下來，公屏一水的【大神終於來了】【期待今天的錄屏】【大神，等我熟悉機制了能和你們一起打嗎？】，諸如此類。

「可以打，需要時可以聯繫我們幫會組織人員。」存骨知道非縱沒有看公屏的習慣，替他把話說了：「打不好能不能不罵人？嘿，你看我們大神什麼時候罵過人了，不要傳謠啊。」

【他是不罵人，但比罵人可怕。】

存骨沒否認，在那哈哈笑。

程眠想把耳機聲音調大點，但是存骨聲音太吵，只能抿唇忍住。

按下飛行技能，吟唱兩秒后，到了副本門口。

今天九重煉獄剛開，接引npc跟前人山人海，除了來打本的，還有各種趁亂賣石頭和小葯的商人。

程眠剛落地，電腦開始卡頓，等緩過來，他趕忙調低畫質，屏蔽掉所有特效稱號。

剛設置完，屏幕上跳出一道提示——【非縱邀請你加入隊伍，是否同意？】

程眠愣了下，他以為非縱會在世界掛上招募令，再讓隊員自己點進去。

「雲程風眠。」發愣期間，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進組。」

程眠趕忙點下同意。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問，大元寶的消息立馬發了過來。

大元寶：之前無塵掛招募令，有人開小號改成和隊員相似的id，把隊伍坑了。

雲程風眠：大神沒發現？

大元寶：大神不在[閉嘴]

雲程風眠：……

被坑的是誰，程眠多少能猜到。

他雖然剛來這個yy，但存骨實在太活躍，那張嘴從頭到尾就沒停過，從天上吹到地下，把自己在遊戲里的光輝事迹全部說了一遍。

果然，人快組齊的時候，聽見熟悉的嘆氣聲：「哎呀，還得是你，搗亂的那群龜孫子都不敢來了。他們也真奇葩，被我殺回復活點都不怕，你劍還沒拔出來呢，人就溜了。」

有人道：「你殺人掉經驗的那點幾率鬼才怕，大神那把神器可是自帶50%，能比？」

存骨：「啊啊啊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組人期間，非縱幾乎不開麥，任由隊友在那大呼小叫。

但人齊的一瞬間，所有人都默契地閉了麥，淡描餘音甚至有半句話沒有說完，硬生生吞回肚子裏。

簡直像中了「禁言」buff般。

程眠在遊戲和yy來回切了好幾遍，確定非縱沒有出手閉麥或者在隊伍發號禁言命令。

他瞪大眼睛，驚奇於眾人對非縱的服從力。

程眠下意識將目標選中隊伍的第一個人。

依舊是一身黑衣，但又與上次看見的不同，身姿挺拔，背後的大劍幽幽泛光。

不知道非縱體型的數據多少，看起來和別的成男不太同。

「所有人，吃好小葯。」

「進本。」

九重煉獄地處於火焰山最深處，用於關押三界十惡不赦之人，十八層地獄已不能渡其罪孽，要在此處遭受天雷和地獄火，永世不得超生。

腳下是血染的土地，眾人站在一道淺窄的棧道上，下面是熱意滾滾的岩漿，不小心掉下去，血條瞬間燒沒。

畫面紅彤彤一片，偏偏背景音樂陰森凄涼，時不時有女鬼似哭似笑，桀桀聲在耳畔響起，由遠及近，再重新飄遠。

不感覺燥熱，反而一身冰涼，腳底生寒。

[密聊]大元寶：日，這地方不管來多少次還是頭皮發麻，偏偏待會兒還得聽boss技能，音效都不敢關。

[密聊]雲程風眠：嗯。

說完，他還是默默把音效調低了一點。

第一個boss的機制稍微有點特殊，它分為兩個戰場，除了他們腳站的這塊地方，還有個在對面，要做通關任務拿到守門仙將的信物。

等npc確定玩家不是外界來搗亂的孤魂野鬼，才會鋪橋讓路，讓兩岸的玩家集合。

裴縱之目光放在隊伍上面。

九重煉獄這個本和後面出的副本不同，它有職業加成。

世上最惡的地方，陰怨與煞氣濃郁，最是吸引百鬼前往，而萬鬼齊聚，自然會有驅鬼人士前往匡扶正義。

神木作為捉鬼職業，進本就有20%增益，而與作為「鬼」職業的鬼門合作，雙方還能獲得「同心合力」buff——描述：女媧憐世人，世人多得道，萬命皆惡索，死而復生之。

玩家翻譯：真可憐，再給一條命玩玩吧，嘻嘻。

因為是三十人副本，隊伍里有四個輔助，其中兩個神木。

程眠進本前已經查過另一個神木的裝備，比自己好太多，還有一把爆屬性紫武。

他默默放下心，非縱應當不會叫自己。

「雲程風眠，你跟我一起去。」

？

程眠懵了一下，下意識打字：我嗎？

「嗯。」非縱道：「你裝備差點，會降低任務怪的警惕性，難度降低5%。」

接着，程眠明顯感覺非縱頓了下，語氣稍有疑惑：「你不知道？」

「……」

他當然知道。

但知道也沒什麼用。

參與通關任務最多三人，任務怪雖然是小boss，但血厚輸出高，如果死了還有幾率讓對岸boss觸發隱藏機制，並不好對付。

跟着佛系指揮打的時候，通常是一個輸出帶輔助治療，通常是神木加吟香，避免快通關時出現意外。

這也是大部分散人團的陣容。

降低的那5%難度，有沒有都沒差，畢竟一招下來半管血，所以通常會選裝備較好的隊員去前線。

[隊伍]雲程風眠：知道的。

非縱：「行，過來吧。」

[隊伍]安然入夢：他好像沒用過這套打法，小怪狂暴的時候會死吧？

[隊伍]安然入夢：要不我跟你們一起去吧，吟香有招魂，出了意外能補救。

非縱：「不用，這點問題都處理不好，別進副本。」

程眠：……

他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操縱人物，避免腳滑掉進岩漿里。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打過這本，手感有些生疏，花了一點時間才走到非縱旁邊。

非縱並不催促，耐心等他到了以後，拔出背後大劍，先前泛著幽光的武器突然光芒四射，迸發出幾道紫黑的劍氣砍向山對面。

「砰」地一聲，山體碎裂，地動山搖。

[npc]守門仙將：何人闖入九重煉獄？宵小之輩速速離去，否則休怪本將無情！

[npc]守門仙將：竟是三界各路小友？近日鬼域動蕩不安，請各路小友驗明真身，本將方可放行！

劇情讀完，兩人被傳送到對岸，腳下是剛才的巨石碎塊。

[密聊]大元寶：卧槽，還是第一次看到單人劈山開劇情的，不愧是大神！

大元寶很興奮，但程眠沒什麼功夫去理他了。

兩隻boss同時出現，一隻在對岸，一隻在他面前。

巨大的血骷髏聽見動靜俯下半個身子，鏤空的瞳孔不停冒出艷麗的鮮血，說不出的怪異可怖。

它先在雲程風眠身前湊了湊，歪了下頭，明明什麼表情都沒有，卻感覺在奇怪。

「別動。」

程眠僵著雙手，連回復都不敢。

血骷髏的骨架發出「咯咯」聲，似乎隨時都會散落。

來的這群人里，應當有一個更強的捉鬼人。

但是找不到。

程眠看見它頭頂下方出現新屬性——【血骷髏對自己產生懷疑，回血能力、防禦力、敏銳度似乎有所降低】

這個buff以前當然也見過，但是沒有那麼關注。

血骷髏發現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轉頭看向一邊的dps（輸出）。

「準備動手。」

話剛落音，血骷髏突然暴走，一拳掃向非縱，狂風颳起炙熱的岩漿，直往兩人身上招呼。

普通團的打法，通常是神木套盾，治療迅速吟唱扛過這一波。

所以程眠想也不想，給兩人身上添加一層保護盾。

接下來沒有奶媽治療，但他並不迷茫，非縱會給出指令。

非縱：「去它身後，傷害我來扛，輔助我。」

血骷髏身後是安全區，不會吃到它的面向技能，但後方是懸崖，接下來十秒內，dps如果沒有將它打到80%的血線，血骷髏會有一個擊退技能，到時直接完蛋。

這在普通隊伍是很難辦到的事，所以不會去冒險，也極少有隊伍採用這樣的打法，除非對隊友的輸出有絕對自信。

程眠愣了下，回過神后立馬趕過去。

但是已經晚了，岩漿打到他身上，保護盾被擊破，身上火焰燃燒，血量直掉。

眼看血線見底，身上突然冒出一道金光。

【非縱為你添加了「護盾」，獲得增益效果「免傷」，獲得氣血90879。】

是鬼門神器的特效，程眠再次被它救了一命。

非縱：「注意速度。」

程眠趕忙躲進安全區。

[隊伍]雲程風眠：抱歉。

程眠打字從來沒有這麼快過，手心冒出了一層細汗，心臟砰砰跳，每個細胞都寫着緊張。

非縱沒回應，手中的巨劍直直朝血骷髏砍去。

雖然時間很緊張，但他並不慌亂，看準任務怪的每一個屬性和破綻，一擊即中。

血骷髏血線到了80%，沒有出擊退。

一分鐘過後，程眠終於明白讓他跟着來的意義。

那5%的buff對普通隊伍來說沒有用處，但是對於非縱，卻是很大的助力。

血骷髏的血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下去，很快就要見底。

「它馬上狂暴了，你盾的cd還有十秒來不及給了。」裴縱之看了眼血線和小怪的buff時間，對不遠處在不停給他添加增益效果的人道：「注意它的狀態，狂暴前來我這。」

[密聊]大元寶：大神連你技能cd都記得？？？

[密聊]大元寶：卧槽，讓你去他那，怕不是要幫你承傷？

對岸的boss相對輕鬆很多，大元寶還有空發密聊。

但程眠完全沒空看，繃緊神經朝非縱走去。

血骷髏狂暴三秒後會有一個踏地的動作，必須用跳躍技能躲開。

他在心裏默數時間，到「1」的時候果斷按下技能——

【你已被血骷髏擊殺。】

看着灰掉的人物頭像，程眠一臉懵逼。

他明明卡著時間的，怎麼會？

[隊伍]安然入夢：呀，這邊boss回血了。

[隊伍]白色蒲公英：嘖，50%減傷了。

存骨沒忍住開麥，語氣嚴肅：「運氣不好，觸發隱藏機制了，打不動，要重新再來嗎？」

因為程眠的死亡，大boss立馬吸食了他的魂魄，變得很難搞。

非縱只道：「起來。」

是對自己這邊的隊友說的。

程眠趕忙使用女媧的復活技能，還沒站定，接到新命令。

「紅線套我。」

紅線，神木幾乎用不到的技能，沒別的原因，它的作用只對鬼門有用，並且效果隨機——可能是增益,也可能是減益。

對玩家來說，有時間賭這，還不如給裝備多打兩顆寶石。

這玩意兒除了把鬼門綁着好看，沒別的用處。

玩家們都當做賣萌技能，甚至不會給他設置快捷鍵。

「快點。」

程眠想不到自己還有在副本用到它的一天，幸而習慣把所有技能都放在快捷欄，不用慌張點開經脈圖重新去挪出來。

他趕忙用滑鼠點下去。

屏幕中，神木少年袖口飛出一根纖細的紅線，目標明確地纏繞在不遠處的鬼門身上，程眠目光緊緊落在非縱身上。

【恭喜少俠捉鬼成功，神符即將生效！】

紅光過後，非縱頭頂多了一個「死」字元號。

程眠：……

隊友：……

靠！

竟然是死符！

存骨兩眼一黑：「重來吧。」

「不用。」如此緊急的情況，非縱依舊冷靜：「你們那邊繼續，準備集合。」

存骨：「血骷髏還有50%的血，你都要死了怎麼打？？？你那符還會炸隊友知不知道——」

話沒落音，屏幕猛然漆黑一片。

詭異的桀桀聲從四面八方湧來，伴隨尖銳刺耳的哭泣聲，在耳機里3d立體環繞，從左耳穿到右耳，令人頭皮發麻。

出現的太突然，程眠嚇得差點扔掉耳機，椅子都往後挪了一寸。

[隊伍]風中泣歌：怎麼回事？？？

[隊伍]一朵雲彩：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

鐵鏈拖地的聲音響起，黑暗中有兩道影子逐漸靠近，一黑一白，是國人非常熟悉的形象。

[系統]npc：黑白無常前來助戰！

眾人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非縱竟然切換了「鬼」形態，他什麼時候把輸出閾值打上去的？？？

[隊伍]畫影：我靠！鬼門怕個p的死符啊，他本來就是死人啊！反而還給他加了輸出buff！

[隊伍]白色蒲公英：化被動為主動，不愧是大神！

[隊伍]我止於你：可結束了還是會炸大團tat

血骷髏的骨架轟然崩塌，巨大的骸骨散落滿地，紅色塵土鋪滿整個屏幕。

煙霧散去后，非縱從空中降落，一頭黑髮變成火紅色，手中巨劍光芒更甚，劍身圍繞破碎的血色。

以他為中心的百尺內，無數怨靈聚集，向鬼主俯首稱臣。

非縱轉身，瞳孔散發詭異的紅。

親身經歷鬼形態現場，遠比網上視頻要刺激的多，那是視覺聽覺的雙重衝擊。

大多數人在屏幕前張著嘴，說不出話。

包括程眠。

他和非縱靠得極近，甚至能看見隊友紅色瞳孔里的骷髏暗影，感受比其他人更加直觀。

忽然，紅色瞳孔朝程眠看來，趴在他肩頭的鬼童似乎受到驚嚇，跌跌撞撞慌忙離開。

……倒也不必在這個地方做的如此逼真。

由於太過驚愕，程眠眼睛眨了好幾下，睫毛跟着煽動。

雙手擱在鍵盤上，卻一個字打不出來。

這就是「鬼」形態的非縱，一個人解決掉了50%血的boss。

過了好幾秒，他才深吸一口氣，從震驚中回神。

兩邊隊友終於集合，同時，非縱身上神符到了時間，炸團預訂。

非縱：「安然入夢，招魂我。」

「啊？」安然入夢開麥，語氣慌亂：「剛才蒲公英腳滑掉進岩漿，我就用掉了。」

接着，他自責道：「我沒想到神木會死兩次，以為他能處理好，就沒留技能……」

[隊伍]白色蒲公英：不怪小夢，我的問題。

團隊頓時一片絕望。

存骨痛苦發言：「媽的，這次是真的要重來了啊啊啊！！！」

然而想像中的團滅情況並未出現。

非縱身上buff結束的一剎那，身上忽然多了一道淺淡的綠光，消失的血條瞬間加滿。

是神木的「獻祭」。

在《九天傳》中，各個輔助職業都有復活技能，除了吟香的招魂技能有用，其他輔助職業的復活技能基本賣萌。

比如神木的獻祭，以命換命，限時十秒。

用輔助的命換這十秒並不划算，除非是非常極限的時刻，基本很少用到。

程眠也是第一次用。

慢一秒，後果不堪設想。

他從沒參與過如此快節奏的打法，比想像中更難以適應。

手指頭還在痛，不知道是過於緊張，還是方才一瞬間按技能太用力。

系統頻道上，仍能看見那句【你已被雲程風眠的死符擊殺。】

多少有點好笑，自己殺了自己。

[隊伍]風中泣歌：神木nb！！！

[隊伍]白色蒲公英：6

裴縱之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挑了下眉。

他操縱遊戲人物，舉起大劍，直直戳進boss的頭顱。

一聲凄厲的慘叫后，boss終於倒下。

看着不遠處閃閃發光的寶箱，程眠臉頰發燙，腦子亂鬨哄，手指仍在顫抖。

打完boss，隊伍中難免激動，啊啊啊刷了一整個屏幕。

直到一道冰冷的聲音打破這份熱烈的氛圍：「存骨，獎勵你來分。」

存骨難得沒有嬉笑：「行。」

隊伍的氣氛頓時有了微妙的變化。

[密聊]大元寶：完了完了，大神把分配許可權交出去了。

[密聊]雲程風眠：嗯？

[密聊]大元寶：現在有空慢慢算賬了[驚恐]

[密聊]雲程風眠：……

[密聊]雲程風眠：大神他……每次都訓人嗎？

[密聊]大元寶：大多數時候會，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

yy里，存骨開始分獎勵，血骷髏沒有掉落程眠需要的東西，他便不出聲。

東西分完后，非縱也沒有開口，馬甲前面的小綠點都沒有亮，說明正處於閉麥狀態。

程眠坐在電腦前等著，拳頭緊握放在膝蓋上。

頭上像有一把刀懸著，要落不落。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聽到自己的名字。

程眠看了眼戰鬥記錄，心裏仍抱着僥倖。

他雖然反應緩慢了些，但處理及時沒有造成團滅，應當不算大錯。

大元寶也說非縱並不是次次都訓人。

大神會看在這個面子上，饒過他也說不定……

「雲程風眠。」

「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