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愛與毀滅

第173章、愛與毀滅

司姚正忙忙地裝車,忽聽見王敬的話,不由得扭頭愣住,管家趙四也隨之暫停了一下,面面相覷。他們都聽得懂,「不屬於王家的人」指得自然是他們,這是明擺的事,可「屬於王家的財物」……

果然,接受指令的楚黎也有點迷惑。

「屬於王家的財物?侯爺說的是……」楚黎不太確信地看了看司姚等人正裝車的物件。

王敬突然臉色陰沉,厲聲質問:「長公主今日所搬之物,皆為王家私產,難道你不知道嗎?還不趕緊去集結武士,更待何時?」

楚黎見王敬發火,不敢再多問,趕快讓旁近的丫鬟家丁都分頭去叫人。

司姚環視周圍,望著王敬和四散去集合武夫的家丁,陡然一驚:「你……你什麼意思?這些都是我母后留給我的,如何是王家私產?」

「長公主記錯了,這些都是長公主當初回宮陪母短住時從王家帶去的行李,曾暫寄於孟太後宮中,而後臣親自入宮迎接長公主回家時帶回,自然是王家私產。如今長公主與臣既已和離,王家之物,自然是一個子兒都不能帶走的。」王敬難得回應司姚一次,此次卻破例答了一大番話,且這話鏗鏘有力,然而卻是一句比一句語氣刻薄。

司姚傻眼了,她當然記得,當初孟太後為了躲避司元追查、順利將體己轉交給司姚,才將這些貴重之物謊稱為行李藏入王家,而王家一向清廉,不看重銀錢,她如何也沒想到王敬會來這麼一招。

不及她多想,王家武士已齊聚中院。

楚黎彙報:「侯爺,人都到齊了。」

王敬只給了一個字:「搬。」

王家武士聽令,立即七手八腳上去,將已經搬到馬車上的、正在搬運的、尚未裝好的箱子,悉數往回搬。

「住手!不許搬!給我攔下!」司姚癲狂大叫起來,呼喊著她的人去搶回。

趙四帶著長公主府的僕從急忙攔截,一個個撲到箱子上按住、或者爬到馬車上阻攔,甚至是站到箱子上對王家家丁猛踢,他們早先是跟著司姚霸道習慣了的,下手一向很重。

但這裡是王家,王家的人遠比長公主府的人多,完全可以五敵一,不一會兒就將攔截之人統統撂倒,摔了一地四仰八叉。

司姚叫喊得連聲音都嘶啞了,幾乎拼了命想要保護她的東西,奈何這裡不是自己的地盤了,最終還是護不住。

周雲娘看得眼花繚亂,想要勸阻也不知從何勸起,只見兩撥人都靠蠻力去爭搶,毫不相讓,搶東西很快演變成一場惡鬥,不多久就將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全部打翻,金銀珠寶散落了一地,連長公主府的馬車都被砸壞了。

司姚親眼目睹母親多年積攢的珍寶就這樣被作踐,想起母親生前對她的萬般呵護,想起母親死得那樣凄慘,想到母親死後她被欺負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癱坐在地上,撫摸著一地雜碎,俯身痛哭。

直到趙四等人都折騰不動了,王家的人也就停手,楚黎向王敬彙報:「稟侯爺,都搬下來了。」

王敬又給了一個字:「攆。」

「長公主、趙管家,請吧。」楚黎帶著王家一眾男丁,氣勢洶洶地站在司姚面前。

聽到王敬的逐客令,司姚淚眼模糊地抬起頭,瞪著王敬,那仇恨的目光,如烈火灼燒。

「長公主,咱們走吧,好女不吃眼前虧……」趙四扶起司姚,低聲勸說著。

司姚這才注意到,趙四早已鼻青臉腫,還有如春等丫鬟,凡是長公主府今日來王家的人,無一不是帶著傷痕的。

也只有司姚沒有再添新傷,算是下人們對長公主這個身份最後殘存的尊重。

無奈之下,司姚只好帶著她的人,相互扶持著,狼狽離開。

院子里終於安靜,周雲娘環視一圈,這滿院的狼藉,恍如司姚初嫁到王家的第一晚那樣,不禁感嘆:「二弟有些過了……你們才剛和離,你便如此絕情,讓人知道了難免說三道四……」

「大嫂若是怕被連累名聲,索性分家。若不然,就按我的規矩來,倘或日後再放進來什麼不該進來的人,莫怪我不認你這個大嫂了。」王敬的臉色很難看,完全沒有昔日敬重長嫂的那般客氣。

周雲娘吃了一驚,嫁入王家多年,她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小叔子跟她說話時如此不留情面。

楚黎又來請示王敬:「侯爺,這些珠寶怎麼處置?當真算作我們家私產?」

任誰也覺得,孟太后遺物算作王家私產是不合適的。

王敬答道:「登記數目,上繳國庫。」

楚黎得令,趕緊帶著人去收拾,儘可能將箱子恢復成原狀,損壞之物自是不少,能修則修,不能修則記下。

王敬在那裡站著等了一會兒,但收拾殘局實在不是一件能快的事,等得王敬有些焦急。

後來王環來請王敬去吃飯,王敬也沒有胃口,便將這些散碎金銀珠寶的整理登記之事託付給王環,獨自出門去了。

王敬當然是要去找桃葉的,他覺得桃葉應該是回了梅香榭,否則她也無處可去,而且桃葉舊日所存的體己也都是在梅香榭的。

如王敬所料,他剛一走出王家,陳濟派的那幾個兵就跟著了,如影隨形,真的是不離一步。

不過,反正王敬已經是個瞎子,看不見這些人,也就權當這些人不存在。

他憑自己的直覺,拄拐慢慢摸到了梅香榭,幾個盯梢的兵也一直跟到梅香榭門外。

梅香榭還如往常一樣熱鬧,奏樂之聲、喝彩之聲不斷傳出,亂鬨哄一片,但王敬可以判斷得出,那裡面沒有桃葉的聲音。

也不知門口站的都是誰,王敬只管跟人打聽:「請問,桃葉桃姑娘在嗎?」

一個姑娘嗤笑著問:「怎麼天天都有人來打聽桃姑娘?這世上哪還有什麼桃姑娘?」

又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桃姑娘因謀害孟太后一事被抓,死在獄中。這事滿京城都知道,難道安豐侯不比咱們早知道?」

王敬獃獃站著,不知該說什麼,果然像桃葉說的那樣,京中認得他、認得桃葉的人都太多了,想要重新開始、正常生活,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但他不能白來一趟,他只管扶著門框,走進裡面,向內高喊:「桃葉……桃葉……」

聽到桃葉的名字一遍遍被呼喚,屋內客人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舞台上正跳舞的雪依也不得不停下。

「這位客官,你做什麼喊那麼大聲?」雪依不樂意地走過去,認出是王敬,態度變得更冷漠:「桃葉不在這裡,煩請安豐侯出去,別影響我們做生意。」

說著話,雪依便叫護衛們來攆人。

「不,我要找桃葉。」王敬掙扎著不肯出去,伸手摸到了一塊桌布,在護衛們的推擁中,不慎將桌上的酒杯盤碗都拉扯下來,發出好大一聲響。

採薇從別處匆匆趕來,示意護衛們散開,她上前扶住了差點摔倒的王敬:「安豐侯小心,跟我往後面去吧。」

王敬識別出,這個聲音正是曾經來王家給他報信過一次的那個姑娘,應該是桃葉的好友,因此點點頭,就跟著採薇走。

「採薇姐姐,你做什麼?」雪依追了過來,攔在採薇前面:「桃葉姐姐說過了,誰都不見,尤其是這個人。你怎麼還能帶他過去?」

「桃葉說的那個,是反話。」採薇盈盈一笑,輕輕撥開雪依。

雪依一臉迷茫:「反話?為何要說反話?」

「等你有了心上人就知道了。」採薇微笑著,攙扶王敬從前廳的後門出去,進了梅香榭的後院。

王敬確定了桃葉在此,心中安定不少。

採薇邊走邊說:「桃葉一回來就求沈老闆把她藏起來,這裡最隱秘的地方,就是當年輕袖住過的屋子,因為外頭的人都以為桃葉死了,沈老闆也覺得藏起來比較妥當。這會兒沈老闆正好出去了,我才敢帶你過來。」

王敬點頭,乃向採薇道謝。

他們走入一片梅樹,由假山下的石洞穿過去,進入茂密的竹林,那竹子比先前長得粗壯了許多,幾乎遮天蔽日。

行走在窄窄的土路上,王敬感覺到了周圍的陰涼,知道必是極其隱蔽的地方,不久又踏入鬆軟的草地,有琵琶曲傳來,聲聲入耳,那調子哀婉低沉。

「桃葉……」

琵琶曲戛然而止,屋內傳出了桃葉嗚咽的嗓音:「你回去吧,以後也別再來了,太引人注意了。」

「你就打算這樣把自己關起來,永遠都不再見我了嗎?」

「我在世人眼中是個死人,不便露面,請你見諒。我一個人在這裡很好,只想圖個清靜,求你尊重我的選擇。」桃葉似乎很果斷,也很理智,就如上次在華林園她打算離開時那樣。

王敬不知還能說些什麼,他拄拐慢行,摸到了小屋門外,他感到那木門略有些潮濕,還沾了塵土,像是許久都沒人住過了。桃葉就這樣匆匆住了進去,怎麼可能過得很好?

「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見我?」王敬問話的樣子很泄氣,他雙手緊緊抓住拐杖,額頭抵在木門上,看起來是那麼失望。

桃葉在屋內,又一次淚流滿面:「二哥,你懂我嗎?我生在一個文明的時代,我是一個讀過書的知識分子,我有我的道德觀。現在與你相見、與你相守,對於我是一種恥辱……」

話未完,桃葉已經泣不成聲,無法繼續言說。

門外,王敬的眼淚也從眼角落下,他不明白,他半生規矩本分、用情專註,怎麼就淪落到了「恥辱」的程度?

採薇在王敬身後站著,正疑惑著桃葉的話好怪,還沒琢磨清楚,忽見王敬扭頭原路返回,鑽入竹林。

竹林中的小路又窄又滑,採薇生怕王敬摔了,再次跟了上去,卻眼見王敬走出竹林、穿過假山、又越過那一帶梅樹,一直走到沈慧的閣樓附近,竟然一點也沒走錯。

採薇見王敬不停地往前走,離桃葉越來越遠,不禁替他們著急:「你這就打算走了?」

「不走又能如何?她都把話說到那個份上了。」王敬低著頭,好似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

「可她從回來一直在哭啊,你聽不出來嗎?」採薇娥眉蹙起,滿面愁容。

王敬頓時又立住腳步,空洞的眼睛中一片茫然,不知該前進還是後退。

「那邊是安豐侯么?」遠處忽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像是來自前廳通往後院的那個後門那兒。

王敬問:「誰?」

採薇向前看了一下,忙低聲告知:「是輕車將軍陳秘,他近日跟我們這兒的一個姑娘好上了,常來。」

說話間,陳秘走近,急不可待跟王敬講了一則新聞:「安豐侯知道么?我剛在來的路上碰見長公主了,她馬車上儘是鐙鋤、耒耜、鐵鏟之類的農具,還帶著一大群人,風風火火出了東籬門……」

恍如一個晴天霹靂,一下子劈在王敬腦袋上,他已經猜到司姚是想做什麼了,唯恐來不及阻止。

不待陳秘說完,王敬拄拐疾步往外,幾乎是連走帶跑,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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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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