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鰈離鶼背

第172章、鰈離鶼背

不多久,馬和馬車都走在了返京的路上。

已是后夜,寬闊的馳道上寒風凜冽,幾乎難見光亮,路面雖平坦,但可見度太低,因此整個隊伍都走得很慢。

王家馬車還像來時一樣,兩名隨從在外面駕車,桃葉和王敬坐在車內。馬車的前後左右都被陳濟所帶的士兵包圍著。

桃葉隨身所帶的衣服不多,王敬將他最厚的一件披風給桃葉披上,可寒風鑽進馬車時,桃葉還是覺得有些冷。

她忽想起馬車外面更冷,忙又從箱子里找了兩件厚衣服,遞給外面駕車的隨從。

向外探頭時,桃葉聽到了一聲咳嗽,那聲音來自前方,她向前看到了陳濟。

陳濟騎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開路,自然是最受風的一個,因他出門時是午時,且那會兒正在急躁中,便覺得渾身燥熱,因此穿得單薄,這會兒只能在夜風中瑟瑟發抖。

倘若是在正常情況下,桃葉肯定會主動拿一件衣服給陳濟也披上。

但現在,不可能。

士兵們沒有一個不冷的,打噴嚏的聲音此起彼伏,但他們都深知陳濟的脾氣,沒人敢抱怨,只是大家都在馬上昏昏欲睡。

王敬和桃葉在馬車內坐著,是有條件睡一會兒的,但兩個人誰也睡不著。

大隊人馬走得慢騰騰,直到東方能看見微光,陳濟才下令加快速度,士兵們也都不得不提了提神,快馬加鞭往回趕。

隊伍一直行至王家大門前,陳濟叫停,那時已是日上三竿,車馬勞頓,人人臉上都有疲憊之色,唯有陳濟依然精氣神十足。

桃葉和王敬相互扶持著下了車,聽見那邊陳濟正吩咐下屬:「從今以後,你們幾個專管守在王家前後門外,輪流值班,日夜不得擅離,若是安豐侯出門,你們就跟著,他走到哪,你們跟到哪,若有看管不利,讓他私自離京,你們通通死罪。」

說著話,陳濟又一陣咳嗽,他這一夜凍得不輕,天亮后便自覺有些發燒,但他那般要強,是斷不肯在人前表現出來的。

桃葉聽到陳濟對王敬下的這道禁足令,心中又一陣惱怒,她放開王敬,走到陳濟身旁。

陳濟正咳嗽著,一看見是桃葉走來,忙捂住了口鼻,把臉轉到一側。

「你已經為人夫、為人父,為什麼不肯放過我?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你做它有什麼意義?」桃葉瞪著陳濟,目光中充滿恨意,眼角還泛著一丁點未乾的淚。

陳濟淡淡一笑,還是以一種輕佻的語氣回應:「我倒想問你,那王老二放棄你了多少次,你怎麼就百折不撓呢?」

桃葉與陳濟對視著,一時之間竟想不出對答的話。

「我真後悔,早在你以滿堂嬌的身份與我假成親那晚,我就應該把你給辦了。我怎麼會傻到白白給那姓王的留了個大便宜?」陳濟望著桃葉,那陰陽怪氣的笑容,像是被人放了一把邪火一樣:「沒想到,你竟是這麼死心眼……如果我在一開始抓好機會,也許你死心塌地要跟的人就是我……」

話沒說完,陳濟又扭頭向一邊咳嗽起來。

桃葉此刻心中,只有無限怨恨,她蔑視著陳濟,冷冷發問:「你竟敢說出這樣的話,不怕我告訴司蓉公主嗎?」

陳濟大笑起來,一副滿不在意的姿態:「那你就趕緊去呀,看看她聽了之後,是先收拾我,還是先收拾你。」

桃葉眼睛睜得圓圓的,又一次無言以對。

突然有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桃葉的胳膊,桃葉回頭,這才看到王敬已經拄拐走了過來。

王敬一言不發,拉住桃葉的胳膊就往裡走,桃葉便跟著王敬進了王家的門。

這裡的人也都散了,各回各處,各忙各事。

王敬牽著桃葉的手,走進了屬於他的中院,那也是桃葉冒名頂替滿堂嬌時住過的地方。

許久未曾踏足於此,桃葉正想看看這院子有多大變化,不想一進院門,看到的卻是一大群丫鬟僕人在那裡搬搬抬抬,其中有些丫鬟似乎有些眼熟,原來都是司姚的丫鬟,還有個管家趙四站在那裡指揮下人,司姚也在。

「二弟?你們怎麼這麼快回來了?」周雲娘帶著女兒王環迎了過來,她們原本是在看著司姚搬東西,忽見王敬和桃葉進來,都感到驚訝。

王環忙禮貌見禮:「二叔、二嬸。」

桃葉笑著向王環點頭,又尊稱了周雲娘:「大嫂。」

王敬早就聽到了前面亂糟糟的聲音,像趕大會似的,像是有很多人、很多物件:「是誰在那裡?在做什麼?」

「是……是長公主,她被官家禁足公主府,可她的東西有不少都在這兒。不知怎的,官家今兒個竟准許她來此搬行李。我以為你已經離京,就放他們進來了……他們拿完東西就會走……」周雲娘似乎不敢太大聲,臉上帶著些尷尬的笑意。

司姚站在各種箱子之間,正清點數目,抬頭時忽一眼看到了周雲娘旁邊的王敬,再往旁邊竟看到了桃葉。

「你沒死?」司姚驚詫地瞪大了眼睛,恍然間忘記了自己要做的事,徑直快步走到桃葉面前。

桃葉回想了一下,上次在宮裡,司元已經讓司修當著眾人的面宣布她死於獄中,司姚也在場,可能是信以為真了。

司姚盯著桃葉,目光漸漸由吃驚變成憤恨,咬牙冷笑起來:「我早該想到了……你怎麼可能會輕易死去?他滅了我母後母族滿門,以此立功求得與我和離……這一切都是為了能再次與你私奔……」

桃葉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此刻該說什麼。

王敬多年來不搭理司姚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從來不屑於解釋任何事。

然而沒人回應,司姚反而覺得自己更有理了,怒目切齒,破口大罵:「你好厲害,博得兩代君王厚愛,整日到處賣弄風騷,勾引別人丈夫,沒名沒分就趕著進人家門,還要不要臉了?」

一聲清脆的響,寶劍出鞘,轉眼間,王敬的劍刃已經揮到司姚頸前。

「二哥,不要!」桃葉慌張抓住王敬握劍的手,她眼看著司姚的臉上、手臂上到處都是結痂的傷疤,哪能叫王敬再動手一次?

王敬的劍停在半空,他本不願理會司姚,也不得不撂出一句話:「趕緊帶著你的東西,滾出我的家!」

「我偏不走!要砍你就砍啊,反正我現在也是生不如死!」司姚對著王敬的劍刃,毫無懼色,她手指桃葉,說的話越發難聽:「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賤貨是如何靠著假身份爬上你的床、勾了你的魂,把三媒六聘的正妻擠出家門……」

聽著這些話,桃葉腦海中浮現的儘是她在現代時刷到的那些婚外戀鬧劇里原配罵小三的新聞,她覺得司姚的每一句話都有理有據,讓她無可辯駁,更無地自容。

沒等司姚說完,桃葉的手突然撒開王敬的劍柄,轉身向外跑去。

「桃葉……」王敬感覺到了桃葉的逃離,忙循聲去追。

周雲娘作為王家現在的女主人,也不好只是干站著,因此上前勸阻司姚:「公主,少說兩句吧……」

「我為何不說?若不是她當初假冒滿堂嬌摻和進來,我怎麼可能沒有機會贏得夫君的心?她害我白白在王家耗掉了八年而毫無所獲,還搭上了我母后全族的性命!」司姚歇斯底里地咆哮式宣洩著,生怕自己的聲音還不夠大、生怕不能讓越跑越遠的桃葉聽到。

桃葉當然清清楚楚聽到了司姚的話,只是不想再回頭,一口氣跑出了中院,她知道王敬明明腿腳不好卻還在後面追,於心不忍,還是決定停下等他。

王敬終於追了上來,緊張兮兮,握緊桃葉的手:「你不要走,我會立刻趕她走。」

「二哥,不要安慰我了……」桃葉望著王敬,剛一開口就淚眼模糊:「你不明白,我之所以難過,是因為我認可她方才說的話,我確實是在你們和離之前就已經介入了你們的婚姻……雖然那是一段你從不承認的婚姻,但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承認啊……」

「如今你被牢牢鎖在京城,而京城之中,有多少人不認識我?又有幾個人不知道你呢?到處都在傳言我曾做過你的外室……我真的接受不了那個……求你,放了我吧……」桃葉含淚,推開了王敬的手,把心一橫,決絕地跑了出去。

「桃葉……桃葉……」王敬已經完全失明,再也不可能追上狂奔的桃葉,只能站在原地痛心疾首地呼喚,卻一聲比一聲無力。

大門外,陳濟的幾個下屬都站得筆直,見王敬沒有踏出門檻,只是桃葉跑了出去,便不理會。

後方搬搬抬抬的聲音再度響起,恍然間提醒了王敬什麼,他拄拐快步走了回去,再次進了中院。

「楚黎。」王敬高聲叫了他的侍從。

楚黎才停好方才用過的馬和馬車,慌慌張張趕來,氣喘吁吁:「侯爺有何吩咐?」

王敬面對著聲音最嘈雜的地方,大聲命令:「立刻把府上的所有男丁都集合到這兒,將屬於王家的財物都留下、將不屬於王家的人統統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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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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