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人心不足蛇吞象

第168章、人心不足蛇吞象

這一夜似乎過得分外漫長,桃葉不停起身去看窗戶,只恨天亮得太遲,這種守候天亮的心情,竟像是待嫁那般悸動。

因為睡不著,桃葉乾脆起來梳妝,精心打扮一番,把屋裡可穿的衣服都換了個遍,卻覺得哪件都不夠好看。

好不容易挨到東方發白,她忙離開梳妝台,準備去找王敬。

誰知她剛打開門,發現王敬就站在門外。

「二哥?」桃葉又驚又喜。

王敬低著頭,像是有點不好意思,慢騰騰解釋道:「睡不著……就早些過來等你。」

桃葉見他仍是不安的模樣,便調戲般玩笑起來:「怎麼?還怕我半夜裡偷偷跑了不成?」

「不是……我就是很想你,一直在想你……」王敬似乎有千言萬語,似乎又無話可說,他雙手在拐杖杖頭上不住挪動,忐忑與彷徨中,一下子抱住了桃葉,抱得很緊很緊。

桃葉感覺到了王敬胸膛噗通噗通的心跳,居然跳得那麼快。

昔日那個夢中戀人總是忽遠忽近、可望而不可及,如今突然變得這般黏人,桃葉還真有點不太習慣。

王玉讓人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為王敬和桃葉踐行,只是王敬壓根無心茶飯,一直跟桃葉計議行程:「其實我們也未必要去安豐,就按你上次說的,我們往北邊去尋三弟,看他如今醫術精進得如何了,也順道探望我父親和侄兒。」

桃葉點頭,只要是跟著王敬,去哪她都不在意的,而且她巴望著王敖能有辦法給王敬治病,就算治不好,至少也叫王敬多活幾年,讓她與王敬可以多廝守幾年。

他們的馬車就在延明殿外的夾道上,由於宮中是個臨時住處,桃葉的東西大多還在梅香榭,因此行李不多,車內放的大多是王玉精心準備的行路一應所需之物。

早膳過後,王玉親自相送到馬車外,扶王敬上車,還叮囑著:「父親安頓好了,要儘快讓人捎信給我,不然我會天天想著的。」

王敬笑著點點頭。

桃葉也要上車時,忽又聽到遠處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

「桃葉姐姐……桃葉姐姐!」張小宛快步跑向桃葉,肩上背著一個布包袱。

桃葉便立住腳,等著小宛的到來。

王玉伏在桃葉耳邊低聲說:「聽說官家已經下旨,讓孝宗遺妃盡數挪回原先的宮室,等候冊封禮,只有張淑媛被准予放出宮去。」

說話間,小宛已到眼前,慌慌張張拉住桃葉的手,大口地喘著氣:「姐姐,我……我也要出宮去,你們能捎我一程嗎?」

桃葉覺得趁個便車也不是什麼大事,就帶著小宛一起上了車。王家的兩個侍從駕車,王玉又囑咐了幾句話,馬車才開始行進。

馬車走出宮門之後,桃葉便問小宛:「我們路程遠,就先把你送到家吧。聽採薇說,你家離公主府挺近呢。」

「那個是我舅舅家,並非我的家……」小宛蹙眉,看起來是那麼楚楚可憐,她低聲傾訴著:「我舅母一向不待見我,當年是因為年紀小,不得不看臉色討生活,如今我失了皇妃的身份,恐怕又要惹她恥笑,何必再去他們家?我惦記著我父母生前住的舊房子,好多年沒去過了,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樣。」

桃葉聽了這些話,又看小宛那無助的眼神,不禁有幾分心疼,她拉住小宛的手,安慰道:「自立門戶,也挺好。你還年輕,再覓得個良人,託付餘生,那便更好了。」

小宛低頭,靦腆一笑。

桃葉又問:「那你父母的舊宅是在哪裡?」

小宛往窗外看了看,馬車是正在往北走著的,於是笑答:「出了北城門的第一個村子就是,村裡路窄,馬車不好走,你們送我出了城門就行。」

桃葉聽罷,隨即掀開馬車的布簾,交待車夫出了北城門之後停車。

王敬坐在她們二人對面,一直閉目養神,獨自沉默。

馬車終於出了北城門,小宛下了車,與桃葉道別。

桃葉將王玉裝在車上的食盒拿了一個,贈予小宛,才相互道別。

馬車再次上路,王敬換了個位置,挨著桃葉坐了。

桃葉納悶地問:「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人家從上來到下去,你連個招呼都不打,未免也太沒禮貌了。」

「我不喜歡車裡有第三個人。」王敬的語氣和他的臉色一樣冷淡,顯得傲慢且固執。

桃葉不由得笑了,她恍然想起第一次見到王敬那天,是在陳熙府邸做歌姬時,那日陳熙請王敬飲酒、又向王敬介紹自己,可王敬面對美色與曼妙歌聲,完全不在意,就如同現在這個表情一樣。

在王敬的世界里,大概永遠不會存在什麼風流、濫情之類的問題,這樣想想,桃葉還挺有安全感的。

王敬抱住了桃葉,又溫柔起來:「要不要給我唱歌?」

「唱歌?」桃葉愣了一下,不知道這個突兀的問題從哪來。

「記得那天,你在官家壽宴上唱的歌,我記得最後一句是「其實心裡最大理想,跟他歸家為他唱」。」王敬深深回味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知道嗎?那天,你把我的心都唱碎了。」

桃葉這才明白,原來突兀的問題是來自於這句歌詞。

「以後,只為我一個人唱,好不好?」王敬抱著桃葉,整個身子都與桃葉依偎在一起,像是在求安慰,也好像是在撒嬌。

「好。」桃葉想了一想,就清唱了另一支歌,一首來自於她原本時代的歌:

「想把我唱給你聽

趁現在年少如花

花兒盡情的開吧

裝點你的歲月我的枝芽」

王敬的頭靠在桃葉身上,聽著歌聲,也跟著小聲哼唱,洋溢著一臉幸福的容光。

「誰能夠代替你呢

趁年輕盡情地愛吧

最最親愛的人啊

路途遙遠我們在一起吧」

桃葉的歌聲傳出窗外,歌聲中是滿滿的甜味,似乎她有生以來所擁有過的一切,都不如此刻得到的甜蜜。

在歌聲飄蕩過的地方,留下兩道車輪碾過的痕迹,還有一個仍然駐足在北城門外的張小宛。

小宛臉色陰沉,不停在腦海中想象出那些孝宗遺妃再次接受冊封禮時春風得意的模樣,同樣是在宮中守寡、被冷落,熬過了最艱辛的幾年,憑什麼那些人就能熬出頭?而她兜兜轉轉,竟然成了唯一一個錯失良機的人?

王家的馬車一路向北,上了馳道,小宛目送著馬車越走越遠,暗自琢磨著,若順著這個方向一直走,是能走到魏國去的。

小宛已經心中有數,轉頭立刻又進了城,攔下一輛騾車,給了車夫一些錢,吩咐車夫儘快趕去城中的譙郡公府。

來到譙郡公府坐落的街道,小宛遠遠看到陳濟小心翼翼攙扶著司蓉走出府門,那司蓉的腹部已經有些出身,被陳濟扶上了一頂小轎,轎夫抬起轎子,陳濟就和丫鬟們一樣隨行在轎子一側。

小宛忙下了騾車,與陳濟等人相向而行,三步並作兩步,只管大膽走了過去。

擦肩而過時,小宛故意咳嗽了一聲。

陳濟看到是小宛,訝然一驚,但很快又假裝得像沒看見一樣,繼續隨轎行走。

小宛瞪著陳濟,又瞥一眼轎子,顯然是不甘心被忽略的,她便又尾隨了這波人,總與轎子保持著半遠不近的距離。

陳濟察覺到了小宛的跟蹤,只是不理會。

轎子一直走到陸氏珠寶的店鋪門前停下,陳濟扶司蓉下轎,一起進了珠寶鋪。

小宛此前在宮中見過司蓉,那是天之嬌女,必然使人人留心。但司蓉視所有孝宗遺妃為一類,並不曾注意過小宛,因此小宛認得司蓉,司蓉卻不認得小宛。

小宛也進了陸氏珠寶鋪,只見珠寶鋪老闆陸氏夫婦正在熱情招待司蓉,將鎮店之寶的珠寶首飾都展示出來,司蓉挑挑揀揀,看中了好幾個花樣,不住地問陳濟哪個更好看。

陸則剛把司蓉看中的幾件首飾都取下,一扭頭看到了小宛,認出是鄰居家的外甥女,很是驚訝:「這不是小……小宛姑娘嗎?」

「陸老闆,一向可好?」小宛盈盈一笑,對著陸則微微點頭,目光的餘光卻落在陳濟身上。

陳濟正陪著司蓉一起看首飾,突然聽到陸則的稱呼,猛地回頭,果然看到小宛燦爛的笑臉,頓覺渾身發毛。

甩大約是甩不掉了,陳濟無奈,不得不先跟司蓉扯了個謊:「你先挑著,我想去方便一下。」

司蓉笑點點頭,並不在意,只忙著叫侍女小鶯幫她試戴首飾。

陳濟就從珠寶鋪出來,臨出門之前,還向陸則使了個眼色。

陸則大概猜得出陳濟的用意,於是拿出更多的珠寶首飾,跟司蓉介紹了一件又一件。

小宛看了看那個對一切渾然不覺的司蓉,有些想笑,不過她沒空在那笑,還是趕緊走出珠寶鋪,追上了陳濟。

在店鋪一旁的拐角,陳濟停住了腳步,將目光對準小宛,那態度很不友善:「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麼?」

「我被放出了宮,現在無家可歸,你必須收留我。」小宛回答得很自然,完全沒有了方才與桃葉說話時的嬌羞靦腆。

「收留你?」陳濟勾唇一笑,那感覺就好像是聽說了一則笑話:「吃錯藥了吧你?你有家無家與我何干?我這裡沒有你的位置。」

說著話,陳濟就準備回珠寶鋪去。

小宛滿腔憤懣,伸手拉住了陳濟的胳膊。

「放手。」陳濟甩開小宛,連看也懶得看一眼:「我警告你,我現在是個有婦之夫,司蓉公主可是個暴脾氣,你最好不要糾纏我,也最好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你惹不起。」

「是嗎?」小宛也冷笑著,毫無懼色:「那如果我現在進去跟她掰扯掰扯,孟太后被刺一案……其實是有人通過一面神奇的鏡子,唆使我把兇器放在顯眼的位置,然後故意誤導司姚長公主把官家當兇手……」

陳濟回頭,淡淡笑問:「你覺得這件事威脅得了我?」

「我怎麼會威脅你呢?我只不過是想提醒你,是因為有我相助,長公主才會貿然去行刺官家,然後你才有機會擋劍……」小宛盯著陳濟,嗤嗤發笑:「如今司蓉公主對你深信不疑,甚至是言聽計從,這不也算是我的功勞嗎?難道你不該幫幫我嗎?」

陳濟聽罷,輕蔑一笑:「不好意思,我和你一樣,都擅長過河拆橋。現在的你於我沒用了,我沒必要幫你。」

「不見得,我可是很有用呢。」小宛靠近陳濟一步,語氣越發溫柔起來,輕聲說:「我想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才剛見過你念念不忘的桃葉,她現在啊……別提有多開心,正跟她的心上人,走在情奔天涯的路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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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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