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場景:老爸家裏靠北一個房間。

房間靠門口放了一個冰箱,冰箱對面,是爸媽強留下的垃圾:

焉了吧唧的蘋果、橘子;過期已經結餅的米;

眼瞎老媽團起來粘著菜葉子的垃圾袋;

北面靠窗口的小方桌上,散裝撒了一桌的餅乾。。。

輕手躡腳拎着要倒掉的垃圾,怕老爸老媽過來從我手裏奪去,不敢驚動他們。

一次次來回上下樓,合計一下丟了12大袋子垃圾,樓下隔壁一幢房子的垃圾箱已經被我塞滿。平日裏撿垃圾的阿婆開始興奮地翻看垃圾袋。

「一共12袋,老爸」

「gang多?」

老爸撐著額頭躬坐在沙發上,沒有動。今年的垃圾只管扔,他不願意再管。

門口樓下三本數學輔導書,沒捨得扔。這是老爸以前上數學課的見證,是我不捨得扔。

還有一本穴位書,買給老爸按摩穴位養生用的。

其他黑不溜秋的雜誌、焉不拉幾的蘋果橘子。。都被我丟到了樓下垃圾桶。

舉着手到衛生間仔細洗了手,坐到老爸旁邊的位置,老爸還是撐著頭、緊鎖眉頭:「晚上腰痛得翻不了身」我爸吸了吸鼻子,拖長聲音調子跟我訴苦。

「都是我頂着你爸的腰翻身的」我媽在旁邊補充道。

「瞎子也能派上用場」,我還在跟老媽開玩笑,老媽眼睛半瞎了多年了,已經習慣自嘲+被嘲。她眼睛瞎了,還沒有明白老爸的病是怎麼回事。

其實不止是眼睛半瞎的老媽不知道,我也沒怎麼搞明白老爸體檢報告上病情的專業描述。

「爸,等會把檢查報告給我,我來問問上海的同學」

有個同學已經是上海腫瘤醫院的專家,這邊縣城醫院經常請他過來主刀。

我打了電話給吳同學,把體檢指標發了給他。

他看了報告以後,打我電話說是聯繫到一位治療此病的專家。

這位專家是本地人,過年要回來的。

約好下午在附近一家茶座,到時我跟老公一起過去。

「該做的就儘力安排去做,認真做了可以減少焦慮」這是哪位心裏醫生講的?

場景:空地。

菜品祭祖宗已經完成,像往常一樣,我拎一桶水,我爸拎一袋老祖宗的紙幣去燒。

「爸,你戴口罩吧,煙嗆了咳嗽的」老爸前兩年肺部不適住過一個月的醫院,聽醫生話戒煙了。

「戴啥口罩?」老爸火氣乒乓大聲斥我,

我嚇得不敢回話。

「你啥都不會」正燒紙錢的老爸,對着火勢正盛的盆子。老爸呼地轉頭訓我。

「啥都不會」老爸邊燒紙,眼睛盯着火,邊往火里丟紙錢。又訓我。

從小到大,每次見面老爸都會訓我兩句,樂此不疲。

燒紙的煙,騰起老高,可我不敢再叫老爸戴口罩。在煙高蓬天的盆子旁邊猶豫着來回站了一會。

強忍煙味幾分鐘,逃回屋裏,沒跟老爸打招呼。

心裏冒氣,罵我啥都不會。

我哪裏不會了,除了燒紙。

我鼻炎嚴重,聞不了煙味。

心裏憋著大氣。

場景:屋子裏。

一家子吃完飯,我自己要求洗碗洗鍋,打掃廚房間。

每次聚餐都是我自己要求洗碗。

鍋碗瓢盆洗乾淨、碼平,水池旁邊柱子滴油不沾。

灶台、洗碗池用洗潔精洗乾淨擦乾。

廚房間地面用熱水擦乾淨、擦乾。

全部洗好,準備放碗的時候,「啪」一隻碗成了兩片。

「啊」我強忍驚叫,悶着呼了一聲。

「碗都要弄碎」老爸聞聲唬著臉過來,一桌子人齊刷刷地看向我。

「戴了手套滑了」我尷尬安慰老爸。

「過年弄碎碗」老爸自言自語帶着訓斥我的嚴厲音調。

今天的老爸,凡事沒完沒了。

我閉口不再說話。

場景:園林小區附近茶座。

跟專家預約見面的地方是他住宅小區旁邊一個茶座。

「老公,今年過年衣服都沒買,等會問完醫生去逛逛,買點東西」

「你說的哦,明年去看看房子」

一路上跟開車的老公聊天,二十分鐘的路程,還沒覺察就到了。

茶座西面和北門是樹林,市區綠化最多規劃最好的就是茶座前面那個住宅小區。

「這小區還是不錯的」看看周圍,羨慕不已,「茶座前面停車位還不少」

「嗯,可我不喜歡綠化太密的小區,蚊蟲忒多」老公輕鬆回我。

倆人進到茶座,戴正口罩。茶座是寬敞長條走廊型,往西看了一下,黑色長裙的服務員走過來:「兩位喝點什麼?」她笑盈盈地問。

「大年夜還有人過來喝茶,是多不願意待家裏」

「應該是那位」,我指了指北邊陸地窗邊上,斜靠在沙發上的一位戴口罩男士。

「您好,是張醫生嗎?」

口罩男士並沒作答,只見他抬起手指了指對面的座位。

應該是了,是吳同學介紹的專家,專家架子大是應該的。

「謝謝啊,過年了還要麻煩您」我試着想寒暄幾句。

「嗯」張專家輕微擺了擺手,

接着又伸出手。

老公趕緊從拎袋裏取出我爸的片子遞了過去。

一共有9張片子,張專家拿起片子,一張一張對着窗口亮光看。

「上海人都知道防控了,戴口罩了」,乘着張專家看片子的空檔,我跟老公閑聊。

不認為片子有什麼問題,最多來個膽結石,過完年去住院動個小手術就好了么!

診斷書也沒有明確寫清楚什麼病,吳同學只是說某個項目超標了,我才不睬他。

大約過了7—8分鐘,張專家放下一疊片子:「是誰的片子?」

他望下對面座位的我和老公。

「我爸」

「是我爸」

「我丈人」

我和老公搶著回答。

「哦」

「要儘快手術」

張主任說。

我仔細辨認他的語氣,看他的眼神(他戴着口罩),想從中觀察出他講話的急緩程度。

「這需要到上海做手術嗎」

老公左手做了個手勢,示意我慢點,讓他問。

「現在外面有疫情,能預約到手術嗎」老公儘力帶着理性詢問坐在對面的醫生。

「年初六這邊正巧有個手術,你們不用過去,就在這邊人民醫院預約就可以」張專家—張醫生一臉正常地回答。沒有皺眉,沒有緊張,沒有任何擔心的表情。

「可以過完年再手術嗎?」古板傳統的老爸肯定不願意在新年動什麼手術,勸服他會是一項工程。

「要儘快的」張醫生說。

「手術前要在醫院連打一個星期的針,指標達到才能手術」

「等會我跟人民醫院科室主任打個招呼,明天就去住院」

張醫生在詳細解釋接下來的手術前準備安排。

「張醫生,類似病人的手術多嗎」想了解熟練程度。

「不動手術的話,會怎樣?」我試探性地問。

「不動手術很快的」

「.......」我的臉沉了下來。

「不動手術有多快?」我向前傾過去,急問。

「會多久?有幾年嗎?」

「一般3—5個月」張醫生答。

「也不一定,有的會時間長點,一般是3—5月」

張醫生補充道。

我陰著臉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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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捨的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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