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最適者」

當光打在理查德身上的那一刻，彼得臉色的表情僵住了。

理查德目光獃滯地坐在控制台前的凳子上。

而他的身上，落滿了灰塵。

「……出事。」

彼得暗罵一聲，二話不說一個箭步衝到了理查德面前，用手電筒晃了理查德兩下。

「理查德！快醒過來！」

理查德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目光獃滯地坐着。

他的呼吸正一點點地變慢，皮膚上的灰塵變得越來越多——他的體表正在一點點地灰化！

「Andres！什麼情況？！」彼得咬了咬牙，厲聲質問道。

「……無法解析。資料庫中沒有相關可供參考的記載。」

「真是見了鬼了……」彼得又咒罵了一句，「先給他上治療彈、精神和肉體的一起用！」

「彼得先生，治療彈庫存已經耗盡，只剩下護盾了。」

「那就上護盾！」

「是。」

一個淺黃色的立場盾立刻張開，將理查德包裹其中。半透明的六邊形盾面似乎正在經歷一些不知源頭的衝擊，居然有些發白髮亮！

而坐在護盾內的理查德，卻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他依舊靜靜地坐着，皮膚上的灰塵還在增多、甚至出現了些微的脫落！

「……檢測到護盾正在承受傷害。」

「什麼類型的傷害？」彼得立刻問道，「傷害來源呢？能檢測到嗎？」

「……它的傷害機理有些特殊，效果上有些類似於侵蝕傷害，但是它能夠繞過一些外加的抗性。來源無法確定，護盾感知傷害來自所有方向。」Andres立刻回答道，「初步推斷可能與環境有關，請檢查周圍環境是否有可能造成威脅的物品。」

彼得迅速掃視了一圈周圍，這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人畜無害，除了灰塵多到不合常理之外，沒有任何異樣。

那問題一定出在這些灰塵上！

想到此處，彼得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可是理查德和自己分明都戴着防塵面罩啊。

彼得立刻脫下自己的防塵面罩一看——裏面的濾芯，竟不知何時已經被侵蝕得不成樣子！這樣的防塵面罩根本抵禦不了灰塵被吸入體內。

自己的身體是高能軀殼，就算有害物質侵入也會被光芒消解，可理查德卻只是血肉之軀——面對這種繞過E.G.O防護、由內而外造成的傷害，他可承受不住。

「這些灰塵是怎麼回事？」彼得面色陰沉，皺起眉頭，繼續詢問。

Andres罕見地沉默了一下。

「先生，解析這些灰塵需要較長時間。在此之前，我無法為您提供相關信息。」

「嘖……到頭來，還是指望不上。」

彼得嘆了口氣。

輪到他想辦法了……不過他早已不是會被這些詭異所嚇倒的人。

「我甚至都不知道敵人是什麼……」他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那麼……」

說着，他閉上眼，長長吐納一口。

那雙眼倏地睜開，瞳孔中放出幽幽的金輝。

聖潔的白重新攀上他的軀體，讓平凡樸實的黑從髮根褪去，並取而代之——緊接着是光潔如新的神秘緞綢從虛空之中披蓋與他的身，任由金紋在那潔白之上生長。傳奇的手杖被從光芒之海中再度撈起，星空中的聖書再度自虛無之中翻開……

他隻身站在這一片灰燼之中，一塵不染的白與無處不在的灰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柔和的光芒從光之子的身上傾瀉而下，眨眼之間就將這些灰燼盡數沖刷殆盡，重還清朗與生機於這片空間之中。

「呼……意料之中么……」

理查德身上的灰塵似乎也隨着一陣流淌的光而消失不見，但他卻並未醒來，依舊是迷迷糊糊地坐在凳子上。

「……Andres，他現在什麼情況。」

「機體功能健全，但意識依舊處於消弭的狀態。推測為體內的某種物質導致的暫時性昏厥，不需要過多干涉。」

彼得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他又不會治癒之類的能力，還是不要妄加干涉的好。

當務之急，是小心地調查這些灰塵的源頭。

想到此處，彼得便抬腿邁步，拄着手杖走出了配電室。他隨手用光封鎖了配電室的門，以保證理查德的安全。

光芒自他的周身湧現而出，向四面八方散開，為他蕩滌面前與身後的道路，那些灰塵與陰霾隨之消融其中，不斷向後退卻。原本被絕望灰燼所覆蓋的一切盡皆恢復原先澄明的模樣，就連走廊里的燈也跟着亮了起來，電力系統迅速恢復，照徹了這片煙塵滾滾的地下空間。

同樣消退的，還有那個蛋狀東西上的灰燼。

「Andres，你能追溯這些灰塵的源頭嗎？」

「可以，先生。我能檢測到這些灰塵目前還在緩慢地增多，請跟着我的指示前進。」Andres說道，「在走廊盡頭像左——」

「吼！！！——」

一聲低沉而憤怒的嘶吼，如同被禁錮千年的巨獸重獲自由的烈怒，在狹小的地下空間反覆激蕩，甚至讓那些灰塵都「撲簌簌」地散落，令人振聾發聵。

在被壓縮到極致、甚至可以被稱之為一瞬間的時間內，一個龐然巨影已然伴隨着吼聲一同轟擊於彼得所立之處！

幾乎有一個人一樣大的鋒銳指爪在空中留下鋒銳的寒光殘影，掀起狂瀾氣浪。

但這道青光卻在半空中被截斷了。

那鋒銳的巨爪下，是一層淡淡的、溫和的、卻不容僭越的金色輝光。

彼得靜立於原地，左手攤開聖書，右手拄著聖杖。一圈聖潔的金色包裹着他，為他堅定地拒絕了野蠻的來犯。

他看向了來襲的黑影：正是先前那個沉睡的異想體。它的確有如一頭野獸。粗冽堅硬的皮膚、鋒利無比的爪牙，強健到恐怖的肌肉群，發達到極點的骨架……

它簡直就是自然野性最真實的體現，每一處關節、每一個架構都遵循着結構設計的最優解，彷彿是與人類演化方向截然不同的生物、並且同樣演化到了極致——它捨棄了一切智慧，將全部的能力傾注於對軀體的控制，換來了最適合戰鬥的後肢、靈長類結構下無比強悍的雙臂、能切斷精鋼的野獸指爪、咬碎一切磐石的爬行類口齒、四隻比任何鳥類都更加敏銳的眼睛、能嗅到千米之外獵物氣息的嗅覺腺超越了一切海生動物、甚至擁有雷達般探知結構的生物聲吶……

諷刺的是，它，卻是一個異想體。

它擁有最完美的生物結構，卻最終為了更進一步，踏出了生物的範疇。

「……WAW級異想體，『最適者』。」

彼得冷冷地看着爆發出再大力量也無法突破自己防禦的野獸，輕輕舉起了手杖，對準它的心口輕輕一點。

一道強悍的光芒立刻於杖尖凝聚為一個奇點，隨後爆發出一道極其細微卻無比強大的衝擊光線，在生物絕對無法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射入「最適者」的胸膛。

下一瞬，那個龐然巨物就倒飛了出去，轟隆一聲將旁邊大廳的牆壁撞出了一個數米的巨坑，周圍的強悍建築材料也一下子被砸得七零八落。

儘管如此，「最適者」的心口卻並未被擊穿，只是凹下去了一個大坑。

「吼……」

野獸的咽喉中嗚咽著受傷的低吼於憤怒，它迅速爬了起來，雙腿一蹬，瞬間又朝着彼得這邊撲來——

「嚓。」

那撲來的身影，卻陡然僵住了。

堅不可摧的皮毛，被毫無徵兆地從內部刺穿。

尖銳的光凝為實體，在它的身軀之中放射般地炸開，它的整個胸膛瞬間變得千瘡百孔。光穿過了它肋骨間的空隙，刺穿了它相對脆弱的肺部和心臟，從各個方向穿出。

隨着光芒炸開的，是滿地鮮血。

它形似短吻鱷的口器中噴出一股子膿血，夾雜着些許臟器碎片。它也瞬間物理地跪倒在地。

「……『最適者』，我在資料上看到過你。」彼得平靜地對着單膝跪地的野獸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否能聽懂我的話，但理論上我應該能跨越物種傳遞一些情感信息，所以你姑且聽着。」

跪地的野獸將它破碎的心臟嘔吐了出來，又抬頭望向被光芒環抱的彼得。

那光映襯在它的眼中，讓它第一次感受到「不可戰勝」的存在。

「『最適者』——擁有着無可挑剔的生物結構，甚至有一定自主進化的能力，擁有僭越物種的勇氣，卻是一個異想體……那些引以為傲的軀體構造，此刻卻變為了累贅。」彼得嘆了口氣，「真是諷刺。沒有心臟就難以活動、沒有肺部就因而窒息……明明已經為了『適者生存』而放棄了固化的自我，甚至成為了一個異想體，超越了生物，卻因為自認為生物而保留了生物的特性……」

「結果你的抗打擊能力雖然強，力量雖然大，活性總量卻在HE級別都算是弱的。」

「……果然，進化只能局限於生物的範疇內么？」

「適者生存……身為『最適者』，理應明白，對抗某些個體超出了你的能力範圍。」

「所以，退下吧。」

彼得冷冷地用手杖指向它的身後，勒令它退卻。

「最適者」鋒利的眼神似乎收斂了些許，它慢慢站起，一點點向後退去……

彼得抬腿邁步，徑直從「最適者」身邊走過，邁向那遠處的灰燼與晦暗——

「吼！——」

就在彼得背過身去的那一瞬，一聲更加憤怒的吼叫伴隨着閃電般的指爪一同湧來！

「……唉。」

彼得左手一捏，那本攤開的聖書瞬間「砰」的一聲合上。

在他的身後，兩道光芒構成的異構之門在「最適者」左右憑空打開，從中爆發而出的金輝在一瞬間將它壓扁……

光芒走入灰燼之中，只在身後重新留下一個蛋狀的東西。

那正是「最適者」被鎮壓后留下的本質，新的個體將會重新生長。

不過這次，蓋在這顆蛋上的不再是那些灰塵，而是由光芒構成的兩道封印與枷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