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反擊
我應該梳理一下我的思緒，說到底我想弄清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水哥為什麼一定要做那個文兵所設定的實驗？哪怕文兵殺死了他的好友嗜蚝，哪怕他自己也極度反感人體蜈蚣實驗，但他還是要做。而人體蜈蚣實驗，包括他未來可能進行的一些實驗，是否可以得到改進。上述的事情決定了如果我去阻止水哥，是否有一定的合理性。如果我假裝自己有實驗的結果，以此與水哥交流談判，乃至合作，會不會有好的結果？
第二件事，目前的時間線是否是真實的。如果這一切都只是水哥意識里預演出來的場景，在此人性，道德，法治，都將變得毫無意義。這件事情將直接決定我與水哥談判，是否有必要性。
如果我要證明這個世界為真，我應該找到這個世界不能為假的關鍵證據吧。物理現象？做各種實驗？這些東西都是可以正確預演出來的吧……如果讓我作為計算機系的學生思考問題，什麼圖靈測試是人工智能最難以通過的，那可能是極為複雜的人類情感問題。但是水哥大腦的預演，可能又不是這樣的工作原理。
情感……
軟件的日記本，好像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寫了。日記本上面的血跡還沒有完全凝固，以至於宿舍空氣里都瀰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隨手翻開沒有沾上血跡的一頁……
2020年10月14日星期三小雨
大學入學才一個多月，我已經和班上的同學都交上了朋友。雖然沒有哪個讓我眼前一亮的女生，但是新入學搬進我們宿舍的永騎同學讓我覺得十分有安全感，我覺得永騎哥哥很強壯。還有水哥阿煥和他的弟弟阿評，雖然他們倆從不走在一起，可能是兄弟間不太和睦，但我和他們都交上了朋友。
昨晚，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裏我見到水哥並且和他打招呼，問他弟弟阿評在哪。他一臉詫異，表示自己從來就沒有一個弟弟叫阿評。他還說，也可以叫自己阿評，但他習慣別人叫他阿煥。可是水哥的名字裏，只有「煥」字沒有「評」字啊？
如果是平時，我只會把這當作是一個奇思妙想的夢。但奇怪的是，這個夢非常的真實。夢裏的場景有一種說不出的既視感，比我以往做過的夢都要真實，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奇妙。所以，我決定把這個夢寫進我寶貴的日記本里。
今天就先寫到這吧，今天也是元氣滿滿的一天！
軟件加油！
真的好真實啊……
如果這一切是假的，那水哥的預演也太過於細緻了吧。一整本軟件從小寫的大的日記，他會推算出每一天每一篇完整的日記，還要符合軟件的文風，字跡，性格……
還是說這是我們共同的預演，只是結果只被最先回溯時間的一人所佔有呢？
正當我陷入極度混亂的時候，一個聲音在我腦海里出現。
「軟件加油！」
「好的，你也不用每天寫一遍的。」我心裏默念。
「不，今天還是不用加油了。」
「為什麼呢？」
「對不起，我要死了。」
……
哪有這麼多又預演、又延遲選擇的啊。
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這就是無比真實的世界。
這就是我所處的世界啊……
2022年5月28日晚。
「怎麼樣怎麼樣，有什麼感受想告訴我的？」是水哥充滿期待的聲音。
我皺起眉頭：「阿煥啊，這味道真的，一言難盡，我出去和你講吧。」
在三個舍友的注視下，我們走到了宿舍門外。
「兩個實驗，都有結果了，你也和我說了。但是我想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我還不打算告訴你。如果你不願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就要把那個實驗，再完整地做一遍。」我擺出胸有成竹的姿態對水哥說到。
「你怎麼證明你已經知道了實驗結果？」
我伸出三根指頭，逐一點到：「實驗過程與結果，驗證碼，校驗碼，你想聽的一切，我都知道。我想和你探討一下關於你和你的實驗的一些事情。不過分吧？」
水哥只是略微思索后便說：「不，你不知道實驗結果。」
「你的自信從何而來？」我故作鎮定地問到。
「如果人體蜈蚣實驗已經完成，你不會帶有這個實驗有關的一切記憶。而你的實驗結束后，我只會在獲取你的絕對信任后，帶你去做全身檢查，告訴你實驗結果和一串字元，然後讓你回溯時間告訴我。
所以說，第一，你不會知道這串字元是驗證碼。第二，你不會知道這段驗證碼包含了校驗碼。第三，你不會知道這串字元代表兩個實驗的實驗結果。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你通過某些手段，看過我相關的實驗文件。而人體蜈蚣實驗結束后，我會回溯時間還原一切，清除一部分的文件。僅憑我抽屜里剩下的文件，你是推理不出前因後果和實驗始末的。所以，你只可能是在實驗完成之前，就回溯了時間。不出意外的話，是阿評告訴你的方法。」水哥十分自信地陳述了他的判斷。
「不不不，阿煥，」我的大腦飛速組織著語言，「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首先，我會知道驗證碼校驗碼實驗方法和過程等等信息，確實是因為實驗結束前我看過你的文件。但是在你實驗完成前，我就回溯了時間，並且偽裝得很自然騙過了你，因此保存了這段記憶。第二次的時間線里，我確實沒有任何與你做人體蜈蚣實驗有關的記憶，但我知道了你已經完成了實驗，並且希望通過我傳達實驗結果。你在三十天後把結果告訴了我——」
「停！」水哥打斷了我的話，「三十天後是哪一天，立刻——」
「2022年6月27日。這是我實驗的結束時間，也就是剛剛我回來之前的時間。人體蜈蚣實驗於2022年5月31日完成，你回溯時間應該是回到了2022年5月30日。所以第二次的時間線里，這段時間我記得你什麼都沒做。」
水哥聽完后，低下頭好像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沒有問題吧？我的cpu快被干燒了。我反覆思索我所撒的謊是不是存在邏輯漏洞。
片刻后，水哥抬起頭對我說：「你說的未必是真的，但是確實無法證偽。所以你的訴求是什麼？應該不是明天的彩票開獎號碼這麼簡單吧？」
「我想知道兩件事，如果你不希望從我嘴裏獲得正確的實驗結果，你大可編造故事。我獲得了滿意的答案，你也會知道一切你想知道的。第一件事，為什麼你一定要配合文兵的實驗？還是說這就是你想做的事？」
水哥長嘆了一口氣。
沉默片刻后，水哥開口了：「因為我不知道你所知道的有多少，所以我從頭開始講吧。」
最早的時候，阿煥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說是普通，是因為除了常年成績全校第一，提前學習了整個大學階段的物理和高等數學等等知識外，沒有別的閃光點了。
由於擁有超越同齡人的智力與數理思維，他與身邊的同學格格不入。每當身邊的人為了遊戲、明星、低級娛樂聊得熱火朝天時，他只覺得甚是喧囂。
班裏有另外一個同樣不受歡迎的同學，叫做嗜蚝。嗜蚝一向沉默寡言，每天佔比最高的娛樂活動就是看着窗外想事情。直到有一次他們分到同桌，嗜蚝開始自言自語：「人，為什麼一定會死呢？」
水哥一臉疑惑地看向他，心想這人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突然，水哥好像get到了某個很奇怪的點一樣，向嗜蚝問：「對啊，為什麼人一定會死？所有人都從生物學上的觀點去證明這件事，為什麼沒有人質疑過這個設定本身的合理性？」
嗜蚝露出了極為震驚的表情看向水哥：「這就是我剛剛完整的心路歷程！」
從此，水哥交到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真心的朋友。他們每天的交流，就是一些稀奇古怪，旁人無法理解，但他們卻能互相高度理解的一些事情。
世人不能相互理解是一種常態。思維過於抽象或者超前的人，也會找到自己的圈子，也有讓自己精神充實與滿足的生活方式。
直到一次會面，徹底終結了水哥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活。班主任說不希望水哥浪費他的才能，因此帶他見一位教授，希望他能跟着教授做一些研究，多學一點前沿的知識。
而這位教授，正是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