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探索

後來，我還和阿評探討了靈魂的問題。我自以為時間回溯后，周圍人的記憶發生了改變，但周圍的人還是他們自己，這就是一個很好的反例。但是阿評卻說這種想法他也產生過，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矛盾。時間回溯的本質，是現在自己的大腦，接收到了未來的一種可能的結果。本質上來說，未來本身就有無數種可能，但是還沒有發生。就以良民為例，我用沒有發生的事情里良民的記憶，來否定真實世界裏良民的記憶，認為記憶不同靈魂應當不同，本身不就很可笑嗎，良民的未來本身就有無數種可能的記憶，但他只會走向其中一種。

而我的另一個想法：一小部分很真實的夢境，會不會是別的時間線的自己傳遞的記憶碎片？阿評聽后卻說，和文兵的交談中沒有聊到過類似的事情，這種猜想他個人感覺應該是不具備科學性的。

後來我們又聊起了時間的本質。我對時間回溯能夠成功的原因一直不理解。現在的我，喝下了藥水，未來還沒有發生。未來的我，知道了許多事情，但是現在已經過去了。沒有未來已經發生的因，就沒有我收到未來傳遞的記憶的果。而沒有現在還沒有過去的因，就沒有現在能接受未來傳遞的記憶的果。這不就自相矛盾了嗎？

我曾經想過平行宇宙的解釋，這種理論可以很好地解釋祖父悖論。祖父悖論是說：假設一個人坐時光機回到祖父生出自己的父親之前，殺死祖父，但是祖父如果沒有成功生下父親，父親也不會生下這個人，那請問祖父又怎麼會被這個人殺死呢？而平行宇宙對此的解釋是，這個人回到過去，是進入了另一個平行的世界。無論在這個世界裏做什麼，在自己的世界裏，祖父生下了父親，父親生下了這個人，都已經是不變的事實，存在即合理。

我曾以為是，一個已經到達了未來的平行宇宙的自己，把他的平行世界裏，已經發生的事情，這麼一段記憶傳遞給了我。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平行宇宙里的水哥，應該也會把他的記憶傳遞給我所處世界的水哥。事實上，我的記憶里沒有成功阻止過水哥，水哥的記憶里也沒有成功做出過人體蜈蚣。這就說明了，我們至始至終處在同一條時間線，我們回溯時間會相互造成影響。雖然不能就此判斷平行宇宙的概念正確與否，但是至少我們的時間回溯方式沒有跨越到別的平行宇宙。同樣，我們回溯時間后，沒有見到另一個自己，也是很好的證明。假設是平行宇宙的理論，靈魂的穿越會導致另一個世界的我死亡，肉體的穿越則會出現兩個我，這明顯都是不合理的。既然在同一條時間線上，時間回溯又怎麼能符合因果論呢？

阿評肯定了因果論，和我們回溯時間的方法沒有跨越到別的平行宇宙，這兩點。之所以會有因果論上的矛盾，問題出在我們對時間的理解不足。在我們的刻板印象里，時間就像是一支脫離弓弦的矢，永遠只能向前，且存在一個大的全局時間。而我正是基於時間只能向前這一點，得出了時間回溯存在因果矛盾的結論。

首先，阿評提出，時間是人為規定的，一個能為我們生活帶來便利，更好地安排作息工作的概念。這個世界本來就有自己的樣子，無論它再怎麼混亂無序，它都存在一個最終的樣子。而人類發展幾千年來的工作，就是歸納總結它的樣子。把不同的內容劃分成不同的學科，什麼物理化學生物，再繼續劃分劃分，直到在一定範圍內，找到了一定的規律，就會把它寫進書籍，成為一個能給人們生活帶來指導的定理。而當我們對世界的了解更加深刻，我們漸漸就會發現原有的一些定理，能找到不符合的特例。有些定理通過加定語，加前提條件的方式，就暫時繼續適用下去，例如發現不可逆反應其實也不是完全進行的，人們就定義了化學平衡常數，達到一定的數值為分界線，區分可逆和不可逆反應。而有些錯誤的定理，就遭到了廢除。例如地心說，例如不存在無理數，只有整數和分數的理論。

而了解了這些后，我們就應該明白，世界並沒有什麼規律。是我們找到了一定的規律，且都在一定的前提下適用。不是世界圍繞着我們書本上的規律進行，而是我們書本上的規律圍繞着世界不斷更正完善。

而時間，就是人類所創造的概念。我們看鐘表計時，記錄物體的運動，本質上是什麼？是用指針的運動，比較物體的運動。而電子錶，原子鐘，也許原理有所不同，但都是以一種變化，比較別的變化。因為在人類的感知里，齒輪轉動的速率比較恆定，就選用了它做成鐘錶。

拋開這些表象后，時間的本質是什麼？運動嗎？熵增嗎？這些都是表象，為什麼物體的運動一定要依賴時間的流逝呢？熵增也只是表象吧，冰箱裏的水凝結成冰，是一個典型的逆熵過程，難道水的時間發生逆轉了嗎？我們至始至終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也就是本質的東西，證明時間會按照這個標準流逝，單向不可逆。

引力越大，時間越慢。速度越快，時間越慢。我們在山上，平地上，或是飛機上，公交車上，時間的流速都有差異。雖然這相當微小，需要原子鐘的精度才能體現出來。因為時間速度反比於物體速度，而物體速度需要趨近於光速，時間速度才會趨近於靜止。因此哪怕是飛機的速度，地球自轉的速度，在光速面前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所以影響相當微小，在日常生活里人們不會察覺到差異。但是既然時間的流速不是固定的，那也就不存在全局的時間標準，那時間的本質究竟是什麼呢？

假設一條時間線上，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固定了。在每個普朗克時間的時間點上，都有一個與之對應的畫面。當然，畫面里的生物，只有當前畫面和之前畫面的記憶。假設造物主拖着這條時間線上，一個叫當前時間的點，他把這個點反覆來回撥動，也不會有任何人能感受到時間是可逆的。

因此，未來的記憶未發生不存在，過去的記憶已過去不可更改，這本身就是我們對人類所創造的，時間這個概念的理解不夠深刻，才產生的時間一直恆定向前的思維定式，才產生的因果律矛盾。

記憶回溯，就是在時間穿插的縫隙里，通過強大的意志力傳遞的一種信息，其實並不需要時間真正的倒流。更準確來講，接收到的信息是一種未發生但可發生的狀態。

而之前提到的祖父悖論，阿評學習到的，在文兵的世界觀里，回到自己不曾存在的時間點，是無法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