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節

第一章 第二節

丈母娘說罷一挽袖子,拿起殺豬刀就要往下砍。也算張克儉命大,他不是帶了工會的人到他家嗎,工會委員金秋麗和工會主席鄭強到他家是來調解的,哪曾想一進門就看到這麼火爆的場面,這兩人都怔在那裏了,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就象港台片裏面那些被黑社會追殺的鏡頭在張克儉家裏重現了。張克儉早嚇得把工會的人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這些人都是他女人家中的親戚,但此時一個個都成了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了,有人喊打,打人喊殺,嚇得他連逃生的本能都喪失了,只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一付任人宰割的模樣。幸得工會主席鄭強腦子反應還快,他畢竟不是當事人,還沒被這場面嚇傻了,他眼明手快地把老丈人的手臂抓住了,刀才未落到張克儉身上。但是才擋過這一刀,那邊小舅子的木棍卻又揮舞下來了:「你不是歪得很的嘛,今天你就歪給我看呢,看是你凶呢還是我凶。不給你狗日的厲害,你硬是以為我們屋頭的人好欺負得很啊。」

張克儉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只可憐鄭主席就沒那麼幸運了,則擋過了刀,那邊的棍子又打下來了,這次就沒那麼幸運了,棍子沒打在張克儉身上,卻打在鄭主席肩上,一陣鑽心的痛,但是那時候他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只想着不要眼看着張克儉被人就被人一陣亂刀亂棍打死在那裏,眼看着周小玲那些未上陣的親戚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輪番進攻,忙喊了金老師:「金老師,快喊派出所的人來,要出人命了。」、

這一喊才把嚇得不知所措的金老師喊醒過來,一趟子跑到派出所。這邊鄭主席一個人是不可能把這伙紅了眼的人勸得住的。大舅子問張克儉:「你自己說咋個辦,我妹嫁到你們屋裏給你們生兒育女,你他媽亂網個女的不說,還敢打人。」

張克儉來了個好漢不吃眼前虧,腿一軟就跪了下來,腦袋如搗蒜般地往地下瞌:「我不是東西,我不曉得好歹,我對天發誓以後再也不敢了。」

小舅子長得膀大腰圓,與張克儉的瘦骨凌峋形成鮮明對比,這時候瞪着一雙銅玲似的眼睛罵道:「廢話不說那麼多了,你打了我們小玲,我們今天打轉來就是了。」

鄭主席雖然挨了一下,卻還是強忍着痛勸說道;「有啥子事好好說嘛,何必弄得就象生冤家死對頭呢?」

丈母娘不依不饒地說:「這是我們家的事,哪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一句話把鄭主席嗆回去,然後轉過頭來命令張克儉:「自己把褲子脫了趴到茶几上。」

一聽說還要脫褲子,張克儉難為情地哀求丈母娘:「媽,我就這樣子趴到茶几上就是了嘛。」

小舅子在旁大喝一聲:「現在你曉得喊媽了,給你說,晚了,你一個堂堂的大學教師做出些偷雞摸狗的事來,現在你曉得要面子了,然後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脫了。

張克儉哀求無望,只得自己乖乖地脫了褲子自動趴在茶几上,讓周家人打起了屁股,不知道他究竟挨了多少下,這場鬧劇直到金老師把派出所的人帶起來了,才算收場。

打到這樣子了,當然也過不下去了,事後兩人就離了婚。

這天政史系開會時張克儉在辦公室說:「我們是不想離婚的,是遭打到離婚的啊。」

這個事情一下子就傳遍教育學院,不僅是學院,就是整個明陽市好多人都曉得了,張克儉簡直搞得是斯文掃地,無地自容。但是他還是要做出自嘲的樣子,好像滿不在乎。

歷史教師羅華笑着說了句:「你老兄這次可是成了新聞人物了。」

主任周大龍慢條斯理地說了:「小張啊,前陣林茜離婚,一點動靜都沒得就離了,你咋個搞得滿城風雨呢?」

張克儉還沒開腔,林茜見說到自己頭上來了,就說:「搞不攏離了就是了嘛,有啥子可吵的。」

教歷史的李琴也說:「這個林茜離了婚就像還多高興一樣呢,那天左院長都在說,林茜離了婚就像了出了城一樣呢,唱歌的時候爭到話筒唱,給原來比判若兩人。」

林茜一開始是有出城的感覺,只是覺得自由了,但是究竟以後該怎樣,她還是茫然的。

張克儉無奈地苦笑着說:「林茜的修養要高些嘛,那個周小玲就是那個水平,你是沒得辦法給她講道理的,就只有那樣子了。她一個教育學院的畢業生不能要求太高了。」

林茜問張克儉:「聽說周小玲家頭把你的東西都搶起走了啊,都離了婚還搶啥子東西嘛。」

張克儉喝了口茶,慢慢道來:「離婚的時候協議書上說好了的,娃娃我帶,她一分錢不出,存款平分,家裏的東西都歸我。真正離了婚她又後悔了,前幾天不是糾集了一伙人到屋頭來搶東西,都搶了三次了,第一次把彩電冰箱搶了,第二次又把搬得起走的傢具搶了,第三次把拿不起走的碗、水瓶砸了,你們說遇到這種人惱不惱火嘛,把一個鐵鍋都搶起跑了,最惡毒的是把我寫的蔣介石傳的稿子弄到廁所裏頭去沖,好在我還算反應快,還搶了點下來。」

張克儉繪聲繪色地講,引來人們一陣笑聲。李琴邊笑邊說道:「你們周小玲那麼凶啊,連個鍋都要搶,你不曉得到法院去告她嗎。」

這話正說到張克儉心頭去了,他應道:「開頭兩次來搶我都算了,第三次把我洗劫一空不說,還來毀我的稿子。你們說這女的歹不歹毒,她曉得知識分子沒得啥值錢的,最在乎的就是資料,她就專門來整你的資料。我向法院起訴了,離了婚,財產子女都是說清楚了的,還一次次來搶,這不是搶劫是啥子。我現在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不找法院找哪個」

說笑過後,周大龍開始安排工作,其他工作都安排下去了,但是在安排李琴時就卡起了。李琴在師大進修時學的是教材法,周大龍就讓她讓政治教材教法。但是李琴辯解道,她當初學的是歷史教材教法,不是政治教材教法。周大龍以不容分辯的口氣說:「你去進修學的就是教材教法,方法基本相同,有啥不能上的。」

李琴一聽這話急眼了,一下子提高了嗓門說:「周老師,這兩門課完全不同,我連政治課都沒上過,咋個上政治教材教法呢?」

於是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讓,系裏其他老師都坐着看熱鬧。這時繫上的副主任王寫邦說了句:「李琴我們繫上就你去進修過教材教法,你不上哪個上呢?」

王定邦一李琴是一道分到繫上來的,何敏調走後,王定邦就當了副主任,兩人本來都是平起平坐的,突然間一個人升了一級,給人的感覺就是另外一個人降了一級似的。李琴心中本來就不高興,聽他還幫着周大龍說話,就頂了句:「張家男老師不是一直上著教材教法的嘛,咋個不喊他上呢?」

周大龍就解釋:「張家男現在是院辦副主任,他只算我們繫上的兼職教師。學校派課的原則你正常不曉得嗎,系裏老師工作量飽和了再排兼職教師。你這學期一節課都沒得,不安排你上點課,你又做啥呢,況且歷史教師本來課就少,也涉及到一個轉向問題,你早準備不是還好些啊。」

李琴仍不服,但是沒再開腔。

周大龍的話不無道理。現在各高校擴招,教育學院這些成人院校招生就比較困難,要招純粹的歷史班根本就招不起來,政史系的凼授不吝指班都是掛了政治的名,叫政史專業才能把幾個縣上沒有文憑的政治歷史教師都招來讀書。問題是這些學歷培訓是有限的生源,沒有文憑的老師都是屬於歷史遺留問題,沒有多少人了。後面分出來能當老師的都是有文憑的了,所以學院面臨着生源萎縮的巨大壓力。我們這個系,因了主任周大龍就是專業的歷史教師,他是學歷史出身的,由於他的偏好,說起是個政史系,但是這個繫上的歷史老師卻佔了九成。政治教師除了林茜,還有那個耳朵不好的張老師外,都是歷史老師。兼職教師中張家男老師是政治出身的。何敏倒是政教專業出身的,但是她是一心想從政,沒兩年就調起走了。這個繫上開的歷史課門類齊全得很,中國古代史,近代史、現代史、還有世界古代史、近代史、現代史都是專人上。現在歷史課少得很,政治課多得很,每個班都要開政治課,當然歷史老師就面臨着轉向的問題。

張家男老師本來在繫上,他還是不甘寂寞,總想有個一官半職,也是在各高校都是行政永遠排在第一位的模式下,有個一官半職就意味着經濟上多了些好處,所以很多人都一邊在行政去坐着班,一邊又到教師這邊來兼職,兩肩挑。張老師鬧過政史分家,林茜這幾個年輕老師也跟着一起附和過。若是分了家主任肯定就是張老師當,因為他資格最老。但是如果政治分出去了,周大龍這個主任就沒有班管了,這次鬧事被周大龍鎮壓下去了。張家男老師也不甘心就這樣官氣都沒沾,一個政治老師就了此一生了,想了辦法調到院辦去了,學院給了他個副主任當。雖然這個官只負責綠化和檢查清潔,但也總算了了他從政的心愿。

李琴當時沒有聲響,周大龍以為她答應了上正當教材教法。但周大龍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跑到李院長那裏去告了他一狀。李院長立刻找到周大龍以訓斥的口氣說道:「你讓李琴去上政治教材教法,你這不是亂亂點鴛鴦譜嘛。」

周大龍在教育學院可算得上學術權威,他寫過幾十篇文章在全國大小大刊物上發表,其中有幾篇還被收入人大複印資料。周大龍自覺學術水平無人能比,就把這些院長主任統統都沒當回事。李院長是從廠里調來的,身上的書卷氣少了些,他也寫了些文章。但是他刊登文章的刊物不能與周大龍媲美。這兩人中,周大龍是屬於封建專制浸透了血液的那種人。而李院長呢,則屬於剛愎自用的那類人,同類人走到一起,自然免不了一番爭鬥,幾年下來,兩人的關係逐漸形成了一種格局:凡是周大龍反對的,李院長就要擁護,反之亦然。

所以關於李琴上課的問題李院長不干預獨猶可,他一干預此事矛盾就擴大化了,於是周大龍對李琴的不滿就與日俱增,平日在系裏就當沒有這個人一般,在一個單位,又在一個繫上,平日見了面卻故意要裝出視而不見的樣子心裏哪會順暢,最後是以李琴調到教務處了結了這場爭鬥,但這還只是一場爭鬥的暫時了結。

林茜離婚前考慮了三個月,當時各種顧慮都會有,房子在黨校早剛買了的,如果分手住房這些問題還有孩子問題都是一頭亂麻的問題,但最終還是出來了,何必在一個沒有信任與溫馨的氛圍里長期存在下去嘛,後來才逐漸清晰起來,幸好當初離了,否則,長期一潭死水裏,自己無論如何也會僵死了,眼睛都轉不動了。

丈夫是張志明大學同學,在生下殘疾兒子后很長一段時間就把自己交給麻將了。丈夫在大學期間被人稱作張格爾,但是後來他的認真都用在麻將上了,每次在麻將桌子上他都如上戰場一般認真,他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運用在麻場上,真可謂是揮灑自如,他從來都沒有覺得厭煩過麻將。

離了以後住在學生宿舍,只有一間房,從一個熱熱鬧鬧的家中搬出來,她就象是被人從繁華的都市突然之間被拋到了杳無人煙的沙漠上,強烈的失重感籠罩着她。

林茜簡單的煮了點麵條吃了,一個人到鄉間散步。鄉間的田野瀰漫着淡淡的一層若隱若現的霧。以前林茜的生活就是帶孩子做家務,吃飯睡覺,難道這輩子就這樣下去了。她想像的生活應該是詩意的,因為林茜一直就喜歡背誦詩,尤其是唐宋詩詞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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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態盡在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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