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雖然廢物，但也是薪火

王貲一跑，所有人愣住，千乘錦更是一臉驚愕：「化靈大修？不對……追！」

剎那間千乘錦的識海中過濾了幾重可能性，他第一反應懷疑王貲是大修，但大修的瞬移距離怎麼會如此短？況且大修在自己等人面前需要逃嗎？

然後他想到，對方的宗徽顯示他只是鎮岳分宗記名弟子，哪怕鎮岳分宗宗主夜流光也只是五階巔峰之境，一個記名弟子怎麼可能是大修？

旋即他又意識到，不是大修卻可以瞬移，他身上一定藏著什麼了不得的大秘密，必須拿下！

王貲一躍之後並沒有停下，他甚至沒來得及觀察敵情，立即開啟了第二次躍遷，他清楚500米對於四階甚至五階的存在而言，近在咫尺。

事實上千乘錦等人也確實如風而至，他們不但追，而且還同時發動了神識攻擊，如憑空捲起一陣精神風暴，王貲識海劇烈震蕩，痛苦不堪，但他不管不顧，拚命躍遷奔逃。

令千乘錦等人再次大感意外的是，王貲幾乎不能被神識鎖定，他每一次消失之後的閃現，都像是解體之後的重生，眾人之前留下的神識錨點都會憑空消失，所以這導致他們的每一次神識攻擊實則都是一觸即散，淺嘗輒止。

眼見距離逐漸被拉開，千乘錦心中暗惱，他發了狠，驟然間全力調動神識，精神力瞬間籠罩方圓數十里。

然而，他這一擊卻成了引火燒身的導火索，無常嶺轉換游移而又星羅密布的電磁能量場如同無數的火藥桶，數十雷爆近乎同時爆發，強弱不同，形狀各異，帶狀、枝狀、球狀、網狀閃電不一而足。

王貲雖然中招，但千乘錦及身邊數十人同樣遭殃，多人被直接劈飛出去，狼狽異常，若非他們也在時刻籠罩神識護體，這一擊怕是會有人直接殞命。

千乘錦暴怒了，因為他發現即便如此，王貲仍然沒有倒下，他還在漸行漸遠，不僅如此，他甚至還有餘力以神識喊話：

「200靈脈……」

「限期三月……」

「確保他們安全……」

「否則不死不休……」

聲音之所以斷斷續續，實在是躍遷空隙太短，他只能見縫插針，但他還沒忘了講價，三個人300靈脈，兩個人自然應該200靈脈。

千乘錦面色鐵青，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下一下淡出自己的感應，「把那個朗格海給我剁碎了！」他突然暴喝，於滄海自報的姓名叫做朗格海。

「慢！」十九叔大聲喝止，「那兩個人都不要動，你們都散了！」

一眾下屬看看千乘錦，見他沒有表示，這才領命四散而去，於滄海又一次因為十九叔的阻攔僥倖保命。

「錦兒，你不是什麼匪寇，你是墨夷千乘家族的嫡系傳人，你是有望爭奪族長甚至國君之位的人中翹楚，哪怕將來位列宗、族兩府高層也不無可能，我不允許你如此自甘墮落，終有一日，我們叔侄會昂首挺胸重回家族，你明白嗎？！」

現場只剩叔侄二人，十九叔千乘烈也不再稱呼閣主，語氣中更是帶出了斥責之意，但比斥責更多的，卻是失望。

「翹楚？族長？國君？昂首挺胸？叔，您確定這是在說一個因為猥褻親妹妹而早已身敗名裂的人？」千乘錦哂笑。

「唉，雪兒這孩子也真是太過任性，你畢竟只是一時昏頭，又沒有真的……她怎麼能直接鬧將出來？」千乘烈嘆氣，「但是錦兒，這事畢竟已過去八年，歷史與豐碑都是強者書寫的，當你真的以霸絕之勢重臨百國之時，誰又會真地在意區區這點瑕疵？關鍵是，你不能自暴自棄啊！」

「自暴自棄？有嗎？難道千乘閣在我手上衰落了嗎？」千乘錦不以為然。

「千乘閣固然重要，但這也只是你崛起途中的區區一站，相對於此，你自身的實力與名譽更加重要！」

「叔，我不就是多娶了幾個妻子？這算什麼大事？您至於一直耿耿於懷？或者，您心理不平衡了？呵呵……呵……」千乘錦竟然怪笑起來，像個神經質。

「你混……」千乘烈明顯色變，但又強自壓下了火氣，「錦兒，為了千乘，我們不惜一死，但『向死』不是『作死』，你那不是娶妻，是明搶，如果那朗格寧與朗格海真的是宗府弟子，他們即便無法直接對付我們，難道還不能對付家族嗎？」

「您多慮了，真是宗府弟子又如何，我到宗府去搶了嗎？無常嶺有無常嶺的規矩，是他們壞了規矩在先，夜流光真會因為區區兩個記名弟子挑戰萬族千年成規？」

「我……」

「好了十九叔，我知道您要說什麼，我會注意的。」千乘錦顯然已經沒了耐心，直接打斷轉頭走了。

「你……」千乘烈終於沒再出聲喝斥，他是自己的晚輩沒錯，但他同樣是此地閣主，他應該有他的威信與尊嚴。

王貲一直躍遷到整個識海空空如也幾近昏迷這才改為奔行，直到此時他仍然不確定後方是否還隱匿著追兵。

他不但遭遇了精神風暴，同樣也遭遇了雷擊，他的精神與肉體雙雙透支，實在無力堅持到與水木風華匯合，如果直接昏在一覽無餘的空地上無疑更加危險，所以他就近選擇了一處小綠洲，鑽身而入，然後一頭栽倒。

朗格玲瓏會躲去哪裡朗格紅大致能夠猜到，所以他在事發七天之後獨自悄悄摸了過來。

這是一處只有他兄妹二人知道的地下溶洞，入口其實就在朗格隴後山的隱秘之處，但地下結構層層疊疊錯綜複雜，兄妹二人也從未探到過盡頭。

這處洞口本就是朗格玲瓏還小時，調皮玩耍無意間發現，朗格紅知道后選擇了偽裝掩護，他想把這裡當做隴民們的逃生避難之地，畢竟世事難料。

朗格紅進入里許之後開始大聲呼喊，這裡已在地下千米，聲音不虞被外界聽聞，但他知道自己妹妹大概率能夠聽到，畢竟她從小聽覺超人。

片刻后，雙方匯合，朗格玲瓏、穆天雲、三白一家都在，朗格紅趕緊遞過了身背的食飲，畢竟朗格玲瓏還未入級，她不能一直不進食。

「怎麼樣？」穆天雲急問。

「二姐與三哥被抓去了千乘閣，千乘錦要娶二姐！」

「什麼？！」

「但是大哥、水木風華還有大王去救了！」

「什麼？！」

「所以你們不用太過擔心，有大哥在，就算不滅了千乘閣，至少也能保二姐與三哥無虞！」

「你說得都是真的？！」

「當然，絕無半句虛言！」朗格紅以為穆天雲高興到難以置信，拍著胸脯保證。

「完了！」穆天雲雙腿一軟癱坐地上，他來不及慶幸王貲與水木風華還活著，卻感覺到他們馬上又要死了，在他的概念里，二人一個二階，一個一階，去千乘閣救人？那不就是送死嗎？

「什麼完了？」朗格紅愣住了。

「只有他們兩個嗎？玉流蘇與葉還真呢？」穆天雲突然又想到什麼。

「只有他們兩個啊，那兩位，大哥沒提。」

「唉……」穆天雲的心情再次下墜，如果流蘇她們還活著，又有什麼理由不跟王貲二人在一起？

「這是他們留給你的信。」朗格紅突然記起還有封信，趕緊掏了出來。

然而，看完密信，穆天雲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水木風華只是叮囑自己在能夠自保的前提下保持與朗格隴的聯繫，隻字未提玉流蘇與葉還真。

「毒瘤同志，你怎麼了？」朗格玲瓏也察覺到了穆天雲的異狀。

「不要叫我毒瘤，跟你說了我不是毒瘤，你是不是有病？！」穆天雲突然爆發了，近乎歇斯底里。

「我……你……」朗格玲瓏明顯有些不知所措。

「我說的那些都是實話，心裡話，也是我們一直都在身體力行的話，尚寧與於滄海難道不是為了保護你們甘心赴死？王貲與水木風華難道不同樣是為了救人奮不顧身？他們的死，難道不是比天岳山還重？

你說，我哪句話有毒？哪句話是假？憑什麼我就是毒瘤？我不允許你如此玷污他們！」穆天雲雙目赤紅，吐沫星子近乎噴到朗格玲瓏臉上。

「你……怎麼哭了？」朗格玲瓏卻似乎更關注他的淚水。

「你說啥？誰們死了？！」朗格紅卻注意到了另外的重點。

「玉流蘇、葉還真、王貲、水木風華、尚寧、於滄海，他們死了，統統都死了，還有十三個比他們死得更早，二十人小隊，就留下我一個沒用的廢物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苟且偷生！」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嚇到我了……」朗格玲瓏既委屈，又害怕，還有些心疼，五味雜陳，也不由哭了出來。

「你胡說什麼？大哥怎麼會死？！況且你怎麼知道的？」朗格紅緊緊抓住了穆天雲的肩膀，大聲喝問。

砰！大白猝不及防出手擊飛了朗格紅，相對而言，它與穆天雲更為親近。

「不要！」穆天雲一驚，連忙向著大白連連擺手，他與三白的神識交流並不順暢，情急之下只能輔以肢體語言。

大白其實也並沒有繼續出手的意思，它畢竟也是熟悉朗格兄妹的。

看到朗格紅並沒有受什麼傷，穆天雲歉意點頭，而後轉身抱了抱淚流滿面一臉驚慌的朗格玲瓏：「對不起！」

朗格玲瓏卻緊緊抱住他的腰，哭得更凶了：「我只是叫習慣了，我以後不那麼叫了好嗎？你別嚇我……」

「你以後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不重要了……」穆天雲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實則已然心如死灰。

朗格玲瓏聽到這話雙手更加用力，死死抱緊他，她怕自己稍稍鬆手就會從此失去這個人：「不，怎麼會不重要？這很重要，很重要！」

朗格紅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他還在心焦穆天雲說得大哥等人都死了的事，他實在是無法理解，更不敢置信。

「你……先鬆手。」穆天雲也意識到了此時二人的不妥姿勢。

「你要去哪裡？」朗格玲瓏仍然死死抱著。

「我不去哪裡，我能去哪裡？去了又有什麼用？」穆天雲苦笑，並稍稍用力推開了她，朗格玲瓏雖然順勢鬆開了，但仍死死抓著他的衣袖，穆天雲只好由她。

「王貲不是化靈大修，他的『瞬移』只是一種特殊的能力，我們叫做『空間躍遷』，他真實的實力只有二階，而水木風華只有一階，所以他們去千乘閣救人就是送死。」

穆天雲已經沒什麼不能說的了，他覺得自己已經成了整個常星上最孤獨的人，生死看淡，藏與不藏已然失去意義。

「啊？！」朗格兄妹大驚失色，他們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信，因為穆天雲生無可戀的表情已經足以說明問題。

「那……那……那……」朗格紅「那」到最後也沒那出個什麼。

「我去！」朗格玲瓏突然堅定出聲，「我去換他們，千乘錦本來要娶的是我！」

「不行！」朗格紅與穆天雲異口同聲，穆天雲繼續道，「這種事，尚寧一定抵死不從，她很可能第一時間自盡，她沒了，老於也不可能獨活，在雙方已然徹底翻臉的前提下，隨後趕去的王貲與水木風華情況可想而知。

既然他們已經不在了，你去又有什麼用？更何況，你是民，我們才是軍，你叫他們一聲哥、姐，就算他們還在，又豈有出賣你苟且偷生的道理？那會比直接殺了他們更讓他們難受！」

呼……朗格紅長出一口氣，一字一句道：「我！要！報！仇！」

「算了，別說你實力低微，就算你成長起來，還有你妹妹以及幾萬鄉親要照顧，這事，你別管了。」穆天雲搖頭。

「你什麼意思？大哥他們就白死了嗎？！」朗格紅怒斥。

「報仇的事交給我，我雖然廢物，但也是薪火！」穆天雲露出了冰冷的笑，殘忍、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