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海中之海

離開潛匿之地，向空曠海域中心靠近的時候，孟周既不在現實界，也不在真實界，而是身化為水，與這片海域融為一體。

——早在築基之時，孟周就修成了「渦水之體」，得到身化為水的天賦，現在，這天賦成為五行萬象體的一部分。

施展起來，就更加從心所欲。

這樣的狀態，雖然速度會稍微慢一些，但隱蔽性無疑是最高的。

而且，這還賦與了他對這片海域更加敏銳的洞察能力。

一些其他狀態下難以察覺的異常，在這樣的狀態下，也更容易辨出端倪。

就這樣，化身為水的孟周一邊下沉，一邊向著空曠海域中心區域接近。

……

初入之時，除了感覺靈氣變濃了一些，孟周並沒有察覺到更多特別之處。

可當他來到這片空曠海域的正中心，向海底深處下潛的過程中，孟周感覺身周水質正在變得越來越重。

即密度越來越大。

若非孟周「化身成水」的「水」也可以隨着他心念的變化進行靈活的調整，只這一個變化，他這自以為隱秘的潛入方式就可能在這片海域造出異常的動靜。

——密度更低的水不安安分分在距離海面更近的上層帶着，拼了命的往下面鑽，這就是最大的異常。

好在，孟周的變化足夠靈活，一直在根據身周水環境的變化悄然改變自身狀態，這才沒有引發任何異常。

身化為水的孟周繼續下沉。

漸漸地，孟周心中也開始變得有些沒底起來。

「這難道還真是個海底『無底洞』不成？」

「可那些古籍藏書中，不是說這就是通往『星宿天池』的通道么？」

孟周忽地想到另一種可能。

「有沒有可能，通往『星宿天池』的通道，和沿着這個通道一直沉下去，就可以抵達『星宿天池』，並不是一個意思？！」

「或許，這個通道就像是進入『星宿天池』這個房間之前的走廊。

沿着走廊一直走下去，並不能進入房間。

還需得在走廊的正確位置停下來，並用一把正確的鑰匙打開房門，這才能夠真的進入房間。」

當這個念頭在心底生出的那一刻，孟周就意識到，或許，這才是進入「房間」的正確流程。

而他通過寇沖在藏書大殿看到的那些有關「星宿天池」的信息，只告訴他正確的「走廊」在哪裏，至於正確的「門牌號」以及開門的「鑰匙」，他統統沒有。

「麻煩了。」

此刻，身化為水的孟周已經停止了繼續下沉，懸在上不見光，下不見底，空蕩蕩無邊無著，恍惚間無上無下的水域中。

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裏之後，孟周心中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讓正在調整心境的寇沖再赴藏書大殿，想來那裏的海量藏書能夠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不過很快，孟周就自己否掉了這個念頭。

關鍵還在時間。

在這次行動之前，孟周就給自己劃了一條線，無論有沒有收穫，這次探查，都必須在半月之內結束。

而哪怕是在有「鄭伯」提醒的情況下，通過寇沖從海量藏書中對「星宿天池」有了現在的了解，前後也用了一年左右的事件。

所以，除非有「鄭伯」在暗中幫着開「運氣掛」，不然，這個方法基本行不通。

而且，這麼做還意味着，他給「鄭伯」下的絆子失效。

因他暗中下絆子、扯後腿，才讓「鄭伯」那暫時停下來的計劃將繼續向前推進。

這卻是孟周更加無法接受的。

「藏書大殿是不能指望了，看來……只能靠自己了。」

孟周心中有了這樣的覺悟，思維也隨之變得活躍起來。

似乎就在下一刻，又似乎過了許久，一個念頭在孟周心中浮現。

「只是在這裏瞎捉摸有什麼用？先得有充分的調查，連這個基本原則都忘啦？！」

心中有了這樣的覺悟之後，原本化身為水，懸在水域中一動不動的孟周再次動了起來。

向下。

向上。

前後左右。

孟周用了五天時間，將靈明島東側這片方圓數千里的空曠海域轉了個遍。

他發現了一個很神奇的地方。

在沒有進入中心海域那個存在於腦海模擬中的、「漏斗深洞」之前，這片空曠海域雖然也顯出了一些特別的地方，但總體來說，一切都還是比較正常的。

可當進入「漏斗深洞」範圍之後，更具體一點，應該是空曠海域中心半徑兩百里範圍之內的時候，事情就忽然變得奇怪起來。

當他下潛的還不是太深，還能感受到陽光透過幽深的水域傳遞過來的暗淡微弱的光線之時，一切也都還比較正常。

他若向前後左右移動，是可以順利抵達這片空曠海域的其他區域的。

可就以他再也感受不到陽光照射進來的光線為臨界點，過了這個深度之後，事情一下子就變得奇怪起來。

他若再向前後左右移動，他有種自己根本沒有動，一直停留在原地的錯覺，又像是任一方向都沒有盡頭，無論怎麼移動，都走不出這個特別的水域界限的錯覺。

在這樣的錯覺中，前後左右這種方向感會迅速變得錯亂、模糊，直至在感知層面徹底模糊了對前後左右的感覺。

被模糊的，不只是「前後左右」，還有「上下」。

當孟周因為胡亂的嘗試失去了對「上下」的確切感應之後，心中真的生出了心慌的感覺。

那個時候的他，真的就處在一個「無邊無著、無上無下」的境地之中。

要是找不到正確的脫困之法，他這有可能被困死在這樣的境地之中。

好在，這樣的事情並沒有真箇發生。

靜下心來的孟周，很快就對某個方向生出了特別的感應。

有一道道無形有質、真切可感的「鎖鏈」從那個方向射過來，連接在自己身上。

那「鎖鏈」的另一端，正連接着一頭又一頭形態不一的大妖。

其中一根「鎖鏈」的另一端，連接着寇沖契約的猴妖；

還有一根，另一端連接着范苓契約的地魅靈龜；

還有一根「鎖鏈」的另一端，連接着觀察殿副殿主曹彬的契約靈蛇；

……

這些「鎖鏈」的存在，為此刻此境的孟周提供了一個明確的「方向錨」。

他再也不需要去糾結「哪裏是上」，他只需要沿着鎖鏈連接的方向向前，拉近彼此的距離，很自然的就脫出了那奇異的環境，重新回到正常的空曠海域之中。

掌握了正確的進出方法，探明了這片水域的特別，孟周意識到，「星宿天池」很可能就與這個異常有着直接關聯。

而這片水域營造出來的奇特現象，還讓孟周心中生出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彷彿，以前在哪裏見過類似的環境。

心中思索的孟周，很快就有了答案。

「死亡之域！」

孟周當即就想到自己第一次進入「死亡之域」的感受和探查所得。

——死亡之域，不是巨野荒域獨有。洪澤荒域，煉爐荒域，全都有「死亡之域」的存在。

而且，其在這兩域的表現，也都和巨野荒域的「死亡之域」一模一樣。

由此，孟周基本可以確定，另外五處自己還沒有進入的荒域，其中的「死亡之域」也應該是同樣的表現。

……

在沒有發現「死亡之域」的真相之前，那種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感覺，與這個「無邊無著、無上無下」的特殊水環境營造出來的感覺，實在是太像了！

只不過，後者營造出來的這種情景更難破除。

「死亡之域」好歹還有那一成不變的、如同凝固波浪的大地作為「提示」。

若是有能力記住所有的「波浪」，並在再次遇見時，肯定的做出判斷：「這浪我見過。」

又或者能夠在長達數萬里的遠行中確保自己始終行走在一條直線上，並發現自己留下的標記物，同樣能夠破解「死亡之域」的秘密。

與之相比，這個水環境無疑更加險惡。

在這沒有絲毫波瀾，感知中「無邊無著、無上無下」的水環境中，他根本無法通過對環境本身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還好還好。」

孟周感覺非常慶幸，他也不曾料到，那些太歲之體還能發揮出這樣意想不到的奇效。

「要是沒有它們，我豈不是真要被困死在這裏？……也不見得……呃。」

孟周忽地想到，面對這個困局，自己其實還有另一種解法。

跳出現實界，進入真實界。

可剛想到這裏，孟周的思維就又卡住了。

因為他想到了「死亡之域」那凝成鐵板一塊，讓他無法進入的真實界。

「此處的真實界不會也是如此吧？」

正這般想着，孟周忽地心中一動：「去真實界看看。」

——相較於其他時候，此刻的孟周表現得更加冒險一些，不是他飄了，而是他非常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

若不想困死在當下這種境地，若還想繼續進步，有些險，他就必須冒，無法迴避！

而面前這個「星宿天池」，就是最最無法迴避的一關。

……

想到就做，孟周甚至沒有轉變自己的形態，正化身成水的他熟練切入從現實界轉入真實界的模式中。

沒有遇到「鐵板」，沒有被狠狠的反拍回來。

這讓孟周提着的心稍稍鬆了口氣。

可很快，孟周就變得有些疑惑茫然了。

「咦，怎麼沒動？！」

按照他無數次進出真實界的經驗，此刻若是成功從現實界進入真實界，那麼，現在的自己，應該已經擺脫了那奇異的水環境，只有自己這「孤零零」的一團水懸浮在真實界才對。

可真實的情況，並非如此。

化身成水的自己依舊處在那熟悉的、奇異的水環境之中，周圍的一切，相比於自己進入真實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

孟周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進入真實界的嘗試失敗了。

這處奇特的水環境雖然不像是外域八荒的「死亡之域」那般，將範圍內的真實界直接凝成一個整塊，但卻都達到了同樣的效果——讓人無法進入這片區域的真實界。

就在這時。

孟周心中忽地輕咦了一聲。

因為他再次感受到了隱約的、暗淡的光線，從某個方向照射而來。

這種體驗，孟周並不陌生。

在從正常的空曠海域進入這奇特的水環境之時，那變化的臨界點，就是海面之上的光線徹底消失之時。

那從一個方向照射而來的隱約暗淡的光線，形成了另一種清晰的「方向錨」，因那特殊的水環境而混淆模糊的方向感再次變得清晰起來。

讓人下意識的就生出這樣的想法：「那裏就是水面，那裏就是出口。」

而就在孟周心中本能的生出這種感覺之時，那獨屬於他自己的「方向錨」又將他狠狠的拉了回來。

「不對！」

孟周分明感覺到，連接在自己與那些分佈在星宿海各處的太歲之體間的「無形鎖鏈」，與此刻感受到的隱約暗淡的光線，並非來自同一個方向。

而是來自於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

孟周先是一驚，而後，猛地一喜。

「原來如此！」

這一刻的孟周，宛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化身為水的孟周沒有絲毫猶豫，向著那暗淡光線傳來的方向「上浮」而去。

在「上浮」的過程中，孟周清晰的感到，身周的水變得越來越重，密度在變得越來越大。

如此反常識的情況，孟周心中卻沒有絲毫波瀾。

孟周有種感覺，這「密度差」就是橫在面前的最後「一堵牆」。

強闖是是不可能成功的，反而會惹來恐怖的後果。

孟周也沒有強闖，只是在不斷「上浮」的過程中，通過不斷壓縮自身體積的方式，不動聲色的調整著自身的「水密度」，然後，他這一團水自然而然的就浮了上去。

隨着他不斷「上浮」，最初感受到的暗淡光線也變得越來越明亮。

某一刻。

當孟周再次看見明亮的天光之時，赫然發現，自己已經浮在了水面之上。

而他自身的「水密度」，也達到了最高。

看似一團水，實則宛如一團水銀。

此刻的孟周，卻沒有關注自身，而是沉浸在一種明悟之中。

「這就是星宿天池！」

「這就是那些古籍藏書中所謂的『海中之海』！」

「一座存在於真實界之中，貫通了現實界與真實界的『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