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下）買路錢
孩子們的對話隨意，往往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我有點沒明白，你們先告訴我，季哥哥是不是剛才老闆娘說的那個來村子里的年輕人？」付如絲詢問。
「對的姐姐，季哥哥當時是打算在咱們村裡辦學堂的，所以當時有好長時間都跟我們一起玩，他教了我們很多知識，其中，就跟天弟教的人起了點衝突。」其中一個姑娘補充說道。
「這位季哥哥叫什麼呀？」淑夫人耐心詢問。
「季哥哥就是季哥哥呀……」年齡最小的姑娘如是說。
「他沒給你們說他的大名嗎？」淑夫人追問。
「他說他姓季單名一個楠字，我妹妹的記事不多，她自己也說不出來什麼，我算是有點印象。」年齡最大的姑娘，似乎是會寫字，「他說是木字旁，加一個南方的南。」
「季楠……」淑夫人念叨著這個名字，卻也沒有說出什麼太多。
付如絲則是關注其他，「這個季哥哥有告訴你們這是騙錢的？他不相信嗎？」
其實付如絲自己也不相信，鏢局刀頭舔血，所信的大概也只有關二爺，但是郭師父還有付家父親之前曾經說過，就算是拜關二爺，關二爺也是靠自己的，相信如果說是關二爺在世，他也會讓我們靠自己的。
但是此刻在這個大部分人都喜歡求神拜佛、路過廟宇都會燒個香的社會裡，這人還是挺特殊的。
「季哥哥跟我們說：天行有常，有自己的規矩，從大禹治水開始，人就是在不斷的與天鬥爭抗爭，下不下雨，雖然咱們說的不算，但天道有自己的規則，人可以追尋自己的規則，而不是把責任都推到什麼龍王身上，其他事情也是如此。」
「還有還有，」幾個姑娘都紛紛補充，「季哥哥還讓我們仔細看了看，結果我們就偷看到，這些所謂的教眾們把我們爹娘捐的錢都拿去自己花了。」
「噓，悄聲，季哥哥說了這件事不要再往外傳了。」
雖然他們很快就制出了話頭，但僅憑知道的話語也能感覺出來這幾個孩子應該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付如絲敏銳地覺察到，如果這幫人就是打著所謂「天弟教」教徒的名號來騙錢的話，這幾個孩子不慎看到了他們分贓的場景，那自然是不要多說的。
很明顯一旁的淑夫人也明白了他們說的話，故而不再繼續追問。
而也正是這個時候，老闆娘也從前面回來了。
「哎呀，這次給龍王上供了，咱們明年一定風調雨順，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付如絲聽見這話還是想跟老闆娘多說道說道，「老闆娘，其實這龍王……」
「小茹兒！」出乎意料的是，竟是一旁的淑夫人制止了付如絲接下來的話語，「少說一些，老闆娘心誠則靈，咱們外人不懂當地風俗，不要隨便摻和，壞了人家的規矩就不好了。」
付如絲分明從淑夫人眼中讀出了顧慮戒備，而身旁老闆娘的三個女兒，也不再像先前那樣主動，而是繼續忙著手中的活計。
其中老闆娘的大女兒，也沖著付如絲搖頭。
「哎呀，你們打什麼啞謎呢。」老闆娘樂呵呵的坐回到先前的板凳上，繼續摘菜。
「哎呀，這不就是圖個心安嗎。你們幾個小丫頭懂什麼，這天弟教在咱們周邊幾個村子十幾年了，吹得天花亂墜的，什麼話都讓他們說了。」
「那老闆娘您？」付如絲十分不解。
「這天弟教不值得信任，我是知道的，但說不定這老龍王就在天上看著咱，要是覺得我連這點錢都不掏，回頭不保佑咱們了怎麼辦？」
「可您都知道天弟教不值得信任了，怎麼還掏錢呀？」
「因為他們勢力大，咱受不起，還有全村的人都信，我要是不交，會被村裡人孤立的，我就當是扔給龍王爺看了。」
說到底還是相信鬼神一說。付如絲無奈，看向淑夫人，她的眼神中很是凝重。
淑夫人似乎是思考的什麼，片刻沉默後起身，「小茹兒，你在這邊幫老闆娘做完，我去找一下堂弟。」
堂弟指的是游醫小哥李仁。
付如絲雖不明白夫人為何會如此激動，但也從不過多干涉他們自己內部的事情。
游醫小哥此刻正跟大叔他們在前院，所以安全上面應該不成問題。
淑夫人行至前院，此時雨勢已經收住了，肖平肖陽兩兄弟外出探路，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找到李仁后，二人小聲盤算著什麼，聲音極小，幾乎無人聽見。
「嫂子放心，等到了下一個可聯絡的地方，我一定會好好的把您剛才說的事情告訴他們。」
自從這一路上出來之後，這二人之間的稱呼一直是以「堂弟堂姐」為準，此時似乎是為了表示鄭重，又換回了原本「嫂子」這一稱呼。
「這一路上估計狀況不少，現在百姓過得都不怎麼好，大部分老百姓都想著是三餐飽飯，恐怕不會參與到大事當中，這些人要怎麼讓他們明白利弊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明白嫂子的顧慮，不要緊，老家好多人也明白，他們控制得了的。」
淑夫人點點頭，「還有一個叫季楠的，你有沒有印象？木字旁，楠樹的楠。」
「季楠……」游醫小哥李仁仔細思想了想，最終還是搖搖頭。
「這個肯定是化名，兄弟們畫名畫的都多，我也不好全都了解。」
「行，不過關於這個人，既然你說是家裡的……也不知道你大哥能不能給他出一筆錢，他想在這村子里搞教育，這是好事兒，最好還是做下去。」
「嫂嫂果然跟大哥一樣，說話談吐判斷能力都是頂尖的，怕是只聽個大概就知道全部狀況了。」
「用不著你來恭維我，」淑夫人很是嚴肅，「這幾天的事情你也看了，普通百姓只不過是想著基本的飯吃，勉強糊口罷了。這老天、這世道，可真是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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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面的狀況很快也就恢復了，幾人不打算在此處停留，略做休息就走了。
只不過走之前，淑夫人還是找時間和老闆娘深談了許久，二人具體說了什麼，付如絲並不知道，如果單論結果來看，兩人還是相談甚歡。
一行人又踏上了前往北方的路途，但是卻沒等他們，離開村子太遠，有一幫不速之客突然攔下了他們的車馬。
「天弟教正在五裡外做法——」
「路過的遊客行人——」
「供奉香火，保佑平安！」
教徒們口裡齊聲吟誦著上述的話語，而立刻就有個別的民眾湊到了付如絲一行人跟前。
「幾位是路過此處吧，咱們教主正在這邊做法事，最近咱們這幾個村子，天氣情況實在不好，教授正在跟龍王他老人家商量掰扯這件事兒。您這樣貿然過去打斷的做法，老龍王可是要生氣的，不如您隨點分子，龍王看了也不生氣了。」
「可是我們並不相信天……」
「哎呀，客官入鄉隨俗嘛，一金或者幾十文錢的不算多，咱們來者不拒，就是個心意，您一共幾個人？咱就按人頭給吧。」
行啊，居然直接攔路收錢。
付如絲本想著敷衍了事，但卻發現此處教眾信徒的數量確實挺多，萬一他們真動，起手來還是挺麻煩的。
淑夫人在車子內扯了扯付如絲的衣袖，這也讓付如絲冷靜了不少，仔細審視當下的狀況。
「既然教主在此處做法，咱們隨點分子是應該的，」淑夫人從自己的衣袋中摸出一個小包，「小茹兒，把這個給幾位。」
付如絲接過這一小布袋子，敏銳的發現這裡的東西實在不少，少說也得有三斤左右的重量。
將袋子遞給攔路的人之後，那人明顯也是一愣，但又很快反應過來。
「香客一位，前方注意啊，請開道啊。」
車子走遠之後，沒有了教眾的身影，付如絲開口詢問。
「咱們之前都知道了，他們是騙錢的，你怎麼還給那麼多呀。」
「之前我跟老闆娘聊了這個教，基本上就在這幾個村子里，再往外就沒什影響力了，他們既然想要就就給他們，趕快離開這邊才是最好的。給他一隻小布袋，也算不得什麼財不外露。沒事沒事。」
「這道理我也懂，就是還挺心疼錢的。」付如絲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攢的一些金子都扔到京城的各大妓院去了，最關鍵的是錢花了沒有多少有用的消息。
「錢這種事兒再賺就是了，這幫教徒們心夠黑的，」淑夫人這才算是準備將之前跟老闆娘的事情和盤托出，「他們這幫教徒還是極其排外的，表面上看著對你客客氣氣，但不知道背地裡搞點什麼陰謀詭計。」
淑夫人搖頭，輕咳了一聲，繼續說下去。
「估計咱們在客棧住的時候就被他們盯上了，咱要是一文錢不出，怕是後面還有麻煩事。」
「您說的也對，確實該忍的時候忍過去極好。現在還是安全最重要。」
「前面的馬車！站住！」
馬車突然停了，車內兩人都不知發生了何事。二人就聽見馬叔跳下車去，似乎是準備跟前方人理論。
兩人掀開車簾，攔路的居然當地軍士打扮的。
「本縣江洋大盜橫行於世，已過三天未被抓捕，凡過往車架人員均需接受檢查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