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緣覺

第二章 緣覺

這一日里。

小鎮上,過著極別的平靜。

到了傍晚,殘陽的餘熱悶慌得發昏了,蒸騰騰的,秋風也帶不起,人也燥鬧得不安了起來。

居小鎮的住戶老早就熄了煙,燈火也不透,就睡下了。

趕了一日集的佃戶,也迫不及待地收起了攤,希望及早的趕到家,吃上飯的。

「唉!」

「這日子,鬧得…」

嘆了口氣,裕豐客棧的掌柜看了眼冷清清的店裡,埋怨的說著。

整條街上,就他們家是點了燈的。

除此之外,還有東道頭幾家的狗叫聲了。

小鎮上下,一片冷冷清清的。

咚!咚!咚…

一陣輕脆的敲門聲,在小鎮外的俞南廟響起了。

「誰啊?」

剛睡下的老劉義叔應了一聲,才爬起身來點了燈,慢騰騰的去開廟門了。

「阿彌陀佛。」

「老施主,有禮了。」

廟門外,客氣的道了一聲佛號,問候來。

嘎嘎的,大門半掩著開出了一道縫。

「哦!是個和尚。」

「這般晚了,甚麼事?」

借著丁零的燈火,老劉義叔仰出頭,眯了眼,才看清楚來人的面貌。

一個光住腳的老僧人,披了一戲土舊的裟衣,衫尾及袖口上都破碎得撕絲了。看得出來,在長途的跋山涉水中,跌跌刮刮地磨爛了的。

「貧僧法號緣覺,是個行腳的和尚。」

「今日路過貴廟,天色已晚,懇請老施主行個方便,借宿一宿。」

「阿彌陀佛。」雙手合拾,拜了個佛禮,老僧誠懇的祈求著。

「借宿。」「進來罷。」

「廟裡頗小,委屈大師在前堂將就過一夜了。」

說著,半駝的背影上去泥菩薩像前點貢燈了。

「善哉。善哉。」

「老施主,福報常駐。」叨咕了一下,老僧默然的念起了經。

漸漸的,廟堂上才亮敞起來。

見堂內貢了地藏王菩薩,行腳老僧便要行佛家的大禮參拜了,念了一段經,又叩了幾次頭,才罷。

「行了一日,大師也怕飢腸轆轆了。」

「老朽去備些齋飯,待用過了,才歇息罷?」

見他一臉風塵,又破又舊,老劉義心頭孰是不忍,道了一聲,慢騰騰的轉入後堂去了。

沒有多久,端了一碗冷飯出來,上面還放了兩個白面的干饅頭。

「請用。」

「另外,添的兩個饅頭,是明日里路上給大師充饑的。」說著,特別的指了指碗內的饅頭。

他知道的,出家人從來不貪,若是不清楚的點明了,他們是不會收下的。

「阿彌陀佛。」

「多謝了。老施主,如此微貼顧及,福報無邊。」行腳老僧又恭敬的行禮拜過了,才接過齋食。

「呵呵!老朽可當不得。」

「平日里借宿的多了,像大師這般的僧人也不少,都慣了。」

「與人個方便罷。」邊說住,一邊又慢騰騰的轉入後堂。

退在了一旁,行腳老僧才開始食飯,他可不敢當著菩薩的面放肆。

然,發見了捧起的碗,溫著手,里內泡上熱水,他剛剛還猶豫住怎麼的下咽,現在心裡頭是舒順了不少。

可,這一想,又發覺不對頭,心裡頭生了差念,於是坐下來,又默念了一通經,才要開吃。

收起兩個白面的饅頭,撮著碗里的飯,發出一陣碗筷的聲響,不多工夫,面前只剩下一隻空碗,泡飯全進了肚裡,也吃不出什麼味。

放下碗,他也是該歇了。

倏忽的,發見了對面的地上,擺了一通捆得像粽子的東西,冷冰冰的,晾住一架木擔上,一動不動的。

他走了上前,從尾到頭的打量,鼻尖嗅出了一股烤肉的焦香。

他自認為,平生見過不少的怪異,但也一時認不得這東西的由來。

突而,嚇吃了一驚。

「唉喲喲!」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作孽啊!作孽!」

後堂內,聽見了動靜的老劉義,急迫的趕將著走出,兩腳的風濕足極力的曲拐,怎麼地,也是快不來了。

依舊是,慢騰騰的,手裡挽住一張舊蘆席。

「太師。莫怕。」

「莫怕…」躬緊了半駝的背,老劉義氣虛喘喘的,嗚喚著。

「阿彌陀佛!」

「老施主,貧僧不是怕。活脫脫的小娃兒,燒了這的樣子,為何棄於廟堂里。」

「生父母的,怎落如此狠心。」

「作孽啊!作孽。」念了聲佛號,老僧一腔悲憐的嘆息著。

「唉唉!都燒死了。」

「一大家子人的。」說著,老劉義半蹲住在地上攤蘆席,一會兒,就鋪開了。

「阿彌陀佛。」

「小鎮上,是發生甚麼事了?」隱約之間,老僧似乎猜透出了什麼。

「山匪入鎮子了。」

「昨夜的事兒,賴在裕豐客棧里吃酒的。吃醉了,耍起瘋來就搶開了。」

「此一回,搶到楚家去了。」

「可楚家是好惹的么?」

「光家丁和護院就有二十來人,狠狠的打了一頓幾個惡徒,那是屁滾尿流地逃竄的。」

「唉唉!」「打是打了,終究也要攤上禍的。」老劉義說著嘆了一息,搖了搖頭。

「那幫人會甘心的罷休了么?」

「楚家的老爺子也是知曉到了,所以才差人連夜上縣城去告官的。」

「但,到了下半夜裡,人們都睡下了后,一大幫匪徒就又返回來了。他們先搶進了楚家大院去,肆虐放火的燒,呼救聲,哭罵聲,慘痛聲,不斷的傳起,只有些下人蒼茫的逃脫了出來。」

「可憐的小少爺。」「是被他們綁住拖出來的。」說著,老劉義的眼圈紅了。

「一家子的人,是這麼的喪盡在火海中。」

「此幫畜生!」咬著牙,老劉義憤怒了,吐言道。

「依然不解恨,還要來燒他。」

「阿彌陀佛。」

「罪過!罪過!」悲憐的念了一叨佛號,老僧默然的不說話了,閉住眼。

兩掌合在一起,嘴唇上微微的捻動著,大概似乎又開始念他的經了。

「他是活不到明兒早了。」

叨咕一聲,老劉義也默然轉入後堂去歇了,半駝的背影,曲拐住腳,緩慢的走著。

他知道,明兒一早又是忙上一場了。

大概,過有一刻的時光后,老僧才緩緩的睜開眼。

他也該歇息了。

不過,今夜裡他是註定無法入睡的。

在他心頭上,已生起了一股執念,放不下了的,他必須做出一點什麼來,以表示一下自己的心跡。

他想:念一通經罷。

這本來就是自己的拿手貨。但,一時也想不出念個什麼經好。

想念個【地藏經】,卻又發覺不妥,此經是個渡人入輪迴的法,人還活著哩,這不是咒人死么。

「不妥。」心煩了的老僧,開始嘀咕到。

他也憶不起,有什麼經是可以去痛治傷的,又或者說根本沒有。

想著,想著…

心頭上莫名的焦灼了起來,一股燥熱之氣,悶著慌的鯁在胸口處,感覺是爆脹欲破了。

目也痛得發裂,眼白上布出了血絲來,通紅的漲,兩道駭人的磷光從瞳孔中閃動,像極了深山裡野狼的眼光,冷利,恐怖,是要吃人了。

然而,在他的精神處於潰滅的邊緣之即。

一匹淡淡的清涼,湧進了胸膛,模擬是燒成赤紅的火爐上灌入了一瓢涼水,嗞啦的生痛,撕心地,裂肺地,他用顫抖住的手捂緊心口上,呼吸也喘著抽搐上來。

過了良久后,心坎內的焦灼才舒爽了下來。

一陣悔極了的怕,恐怖也徘徊在心頭上,久久的難以釋懷。

悄悄的,他將手伸進了衣懷,摸出一枚淡青色的玉佩來,感激的捧在手心上。

仔細的看,拇指甲大小,狀似片散落的花瓣,透明的,綻放出一束柔和的夜明珠地光采。

舍下里,亮堂起來了;夜如白晝,十步內能見毫髮。

「阿彌陀佛。」

「此物,生有造化。且看你的機緣了。」

念叨了一句,老僧將玉佩輕輕的挽在少年的額頂上,安心的去歇了。

……

「我已經死了嗎?」

一個幼弱的聲音,回蕩在一片無垠無際的深幽內。

黑洞洞的,空蕩蕩著。

他的全身的感覺,也越是不好受了。

自從烈火焚了身以來,就如起了萬蟻撕咬地燒痛,撮心的,灼剌的。

到了後來,就只能感覺到一種東西了。

冷!

徹骨的寒冷!

那是,一襲來自於嚴冬里獨有的寒風,吹進了骨頭,身軀里剩下的唯一是麻木了。

又似,埋藏進了萬年的冰窟之下,凝固成一尊天然的又純粹的冰雕。

時間,一點點的逝去了。

他的雙瞳的色彩,也從幽暗,一點點的變成麻目和絕望了。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

也許,是一瞬間;又或者,是成千上萬年。

終於,他的眼前的色彩,剎那地,莫名奇妙間,一點點的豁然開朗起來了。

黑暗中逐漸的有了光。

確切的說,是一道無比巨大的金色光柱。

從遙遠的黑暗的天際上,劈開了一個空洞,宛如神靈墜地般,降臨到了小小的少年楚雲羲身上。

也在此,剎那的一瞬間。

本來,還處在空寂中麻目和絕望的靈魂,來到了一片碧波在蕩漾著的蓮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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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炁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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