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匪

第一章 山匪

凊晨,天色仍未愈亮透。

深秋的空氣里,已帶着點些許淡薄的凉意。

懸掛在天邊的斜月,幽明的色調,開始泛起白了,很生冷,都快化作了一塊鐵。夜幕中,灰黑色的那一抹朦朧的陰霾,糾纏着撕扯了良久,卻還是不太情願一般完全的退去。

在墜龍山的腳落下,卧居的是一個寧靜而又安詳的偏遠小鎮。

從深夜裏開始,此地衝起了一片火紅的亮光,都快映透了方圓半里的天空。

那燃燒得赤紅的火燎燎的,竟是居在小鎮上的一戶大院,落眼處就有兩三畝地,在小鎮上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富裕人家。

火光中,溜溜滾騰的硝煙,升漲起來半天有高,黑咚咚的,大老遠一眼就能瞧見,煙靄捲起了星花火兒,一個勁的噼里啪啦的直往天上頭打,煙腳下都是燒得發紅的牆根,看不出來有什麼是不在燃燒的。

「燒!」

「嘿嘿!誰若敢告官,此將是他的下場!」

一個臉上刺了道刀疤的莽夫,騎在馬背上,一對細紅的小眼珠,露出極盡陰險的目光,狂妄著大喊的叫囂住。

接着,有幾個落下馬穿灰衣的,裂開了嘴,半邊臉上抽了筋似的盡顯出狠辣之色,手上舉著點了松明的火炬,一步步的逼近著那堆架滿了柴草的矮木樁,上面綁了個約么有十一二歲的小男娃。

柴草堆外,圍滿了一群的人影,吵吵痒痒,人頭底里騷動得不安,卻不見有衝出一人來阻止到。

烘烘的響,柴草燒起來了。

火勢很旺,一伸一縮的已咬上了頂,赫紅紅的火光照亮了周圍人的臉,驚恐的,懼怕的,哭泣的,像一群張開了嘴的鴨子,是叫不起聲來了。

「走!」

喝了一響,刀疤臉的莽夫騎轉了馬頭,領着四十多的人馬才離開了鎮子。

待,匪跡絕盡了。

此時,人群裏頭才沸騰開了,一個哭泣的聲音喊出道。

「快!救救他罷。」

之後,人群裏頭衝出了幾個手握竹桿的,杆子尖插入柴火堆內,一陣亂挑,火花灑開的鋪了一地,幾個水桶來往裏灌了一通,嘩啦的,嘩啦的響,好幾把手就伸了進去,扒出了一個似黑碳的東西,分不清人樣了。

「怎麼樣?」一個黑了半邊臉,提水桶的問道。

七八個人頭圍成的小山堆內,一時寂靜不起了。

沉默了一會後,終於才傳出了一個聲音來。

「還有氣息。」

聽到了消息,堆滿的人群內驚恐萬分的表情,彷彿是鬆了一口氣。

「大夫。」

「快!快請大夫!」

接緊,又一個急切的聲音,大喊了出來。

才松爽了的人群,一下子就又炸開了鍋,急切得似一窩上躥下跳的猴子,又像是一籠子圈養的雞鵝攏在了原地上,大喧大嚷,始終掙脫不得出來。

大半響后,才衝出一道人影向小鎮上奔去了。

大概又過了半刻的時光。

一前一後的有兩具人影,才從人群內分開的一道裂縫中,鑽了出來。

一高一矮的少和老,飛快的融入了七八個人頭圍成的小山堆內。

眼嘟嘟地看着一切,圍觀的人們瞬兒變得啞然寂靜了,似乎在等待着一個判決,每個人都儘力的往前瞻仰,欲從中望穿出一個結果來。

一刻鐘后。

「唉唉!」

「是活不到明早了。」一個蒼老的哀嘆聲,傳出。

「什麼?」

「谷老。您千萬得救救小少爺,他可是楚家的唯一獨苗了。」

「救救他罷。」一個握竹桿的老佃戶,哀求道。

「是啊!」

「前兒年大旱,要不是楚老爺子放糧接濟,咱們早生的餓死了。」

「救救他罷。」一個幫短工的中年人,也懇求着。

「唉唉!」

「火毒攻心,燒得太重了。」

「今夜子時,火毒便浸入顱髓,大羅神仙也救不得了。」

罷了罷手,一個歲暮的老人從小山堆的人頭中,搖了搖頭,緩慢的走了出來。

在他左右身旁圍觀的人,也一一上前的不斷勸阻到,老人竟而哀默不語,不停的罷動着手,獨溜溜的別去了。

「怎是個好?」

適才奔去喚大夫的小高個子,慌慌張問道。

「唉!先安頓下小少爺罷。」手握竹桿的老佃戶,悲嘆道。

「送誰家呢?」

七八個人頭圍成的小山堆內,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問來。

一瞬兒間,模擬打響了一擊鑼,所有人的心坎都震顫了,寂靜得不出語,圍籠著的小山堆一下子似松垮了的,彷彿隨時將要倒塌掉了。

一個個木然了的人影,還是不至於去挪動腳后根的。

但,開始搖擺不定的各勢姿態,有掙出的,有脫去的,有閃避的,已盡顯出了推搪之意。

「送福生家吧!」

終於,出來了一個聲音。

所有的人,一下子彷彿鬆了一口氣,心裏頭那一股煎熬的滋味,也褪去了不少。

「我…我…我家。」

「是…是…是不行哩。沒人照顧,怎是行得呢?」

那個幫短工的中年人,慌慌失失的答道。

「怎個不行哩?」

「年前時,你上山打柴在山腰背跌斷了腳,老爺子差人給你家送葯送糧的,你都忘了嗎?」

「忘八端的!」黑了半邊臉,提水桶的叫罵道。

此話一生,人們也猶是捉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憤憤不平了起來。

接着,又是各種的謾罵了。

「忘恩負義!」

「畜生!」

「狗東西!」

……

「丟人啊!丟人!」

「送我家去吧!老身可不嫌棄。」

一個拄著朽木拐的老婦人,從圍觀的人群里走了出來,羞愧的喊道,她是看不下去了。

杖住朽木拐憤力的敲打着地磚,啪噠,啪噠的響。

「適才的山匪怎是個凶鬧,大夥怕都是忘了吧?」

「要不是楚老爺子在生死關頭,向那頭目求情說放過那些無關的傭人,你們怕也是燒死了的。」

「此般的,大恩!此般的,推搪!」

「太丟人了啊!」

一時之即,人群裏外都鴉雀無聲了。

小山堆似的隆起地七八個人頭,在此羞愧難當之下,也漸漸的散開了,露出的空地上是一個捆滿了黃麻布條的小娃身子,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面目是瞧不清的了。

「方老夫人有心啊!」

「不過您老的年歲大了,自家還須得人幫照,送您家怕是不合適的。」

「誰家怕也是不願意的!」

說話聲,一下子漲高了幾分,手握竹杆子的老佃戶望了眼周圍的人,閃避的,側臉的,縮脖子的,各種醜陋姿態的都盡漏了出來。

「唉!命苦啊!」

「將他送到小鎮頭的『俞南廟』去罷,楚老爺子生前在廟宇里捐贈了不少,他們會妥當照顧的。」

「都散了吧。」

天色漸漸的亮敞了,日也擺出了撫慰的臉來,曬得暖和和的。

但,經過昨夜的一場驚魂迫命后。

小鎮上圍觀的人群,彷彿丟了魂似的,渾渾噩噩,是打不起精神勁了,紛紛欲逃的躲回家裏頭,好使一夜裏的夢魘早生地脫離盡。

不大的一會兒,人群就散去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了,幾個在楚家裏幫短工的,心裏頭愧得慌,才沒隨着人流也撒去,也算是傾盡最後一點的綿薄之力,來報答楚家人的恩惠罷。

幾人收拾了一番,架起個木擔子,小心的安上小少爺的身子,才慢騰騰的向小鎮子的東道頭搬去了,行走得格外小心。

一刻鐘的時光后。

一所簡陋的小廟宇落入了眼前,有兩三壟地大,屋頂和牆是飾修過的,看得出來添了一點新磚瓦,地板也是從頭砌過的,青石料打磨出的鋪地磚,築得平平整整的。

最惹人醒目的,不過屋樑上的金漆木匾了,『俞南廟』三字閃閃的泛起光芒。

廟裏頭,供的是一尊地藏王菩薩的泥像。

在平日裏的小廟宇,都是過着冷冷清清的,也唯有小鎮上的有錢人家辦喪,或是神旦祈福之日,才有打齋和訟經的聲樂,那時也算及上熱鬧一些了。

「劉義叔!」

堵在了廟門口上,幫短工的福生瞻仰著頭,向廟底里喊話道。

此一座小廟宇,在當地里是置辦死人事的地方,平常人家是不怎麼入內的,都怕沾染了晦氣,惹了邪,便是不吉利了。

不多時,從廟宇中走出了一個半駝背的老人來,花白的發須,一對風濕足慢騰騰的曲趕而出,邊走着,邊往外頭上瞧,應聲道。

「誰啊?」

「是我哩!福生,楚家幫短工的。」說話會兒,急急忙的伸臂脖沖住身後頭,勾了勾手。

幾個扶擔子的也是急悄悄地,衝撞著踏進了廟堂,解下架擔子,拔起了腳尖兒已跑得不見人跡了。

「福生阿。甚麼事呦!」

老人的眼睛是不太好使了,走到了跟前頭,才見得來人。

「是…是羲少爺。」

「讓山匪給燒了,您且照顧一二,他怕是活不到明兒早了。」

「我先回了。」說着,也急急忙的衝出了廟門,跑得沒個影了。

此會,老人只顧及看擔子,上頭架住一個捆得像粽子的東西,眉褶高高的隆起,突然是一驚了,顫抖着手來尋個人影,叫喚道。

「還有氣哩!」

「唉喲喂!這幫孫子。」

此一回頭,廟門口裏哪還有個人影了,依舊是冷冷清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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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炁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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