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醫失蹤

第十七章 神醫失蹤

他們把陸風抬到他的房間里,放在床上,然後回到客廳,站在那裏瞠目結舌,面面相覷。沈鶴沉重地說:「現在我們幹什麼?」

元真和尚輕快地說:「弄點東西吃。要知道,我們得吃飯啊。」他們再一次走進廚房,拿出一些餅,機械地吞進肚裏,幾乎嘗不出味道來。梁飛燕說:「以後我絕不再吃大餅了。」他們結束了這頓飯,圍坐在廚房裏的桌子旁邊,彼此愣愣地望着。沈鶴說:「現在只剩我們四個了……下一個該輪到誰?」南宮錦睜大眼睛,沒有怎麼想就說:「我們必須十分小心……」他忽然又住了嘴。沈鶴點點頭。「這正是陸風說的話……但是他已經死了!」

南宮錦說:「我真想不明白這事是怎麼發生的?」

元真和尚咒罵道:「手段真是又狡猾又毒辣!那玩意是故意放在梁姑娘的房間里的。我們果然受騙了,以為有人想謀殺她,匆匆忙忙地衝上樓。於是,在一片混亂中,老陸風冷不防遭了毒手。」

沈鶴說:「為什麼沒有人聽到一點動靜呢?」元真和尚搖搖頭。「當時梁姑娘在那兒尖叫,風聲也很大,加上我們自己跑來跑去叫喊著。不可能,什麼聲音都不可能聽得到。」他停了一下,「可這種詭計不能再使用了,他下一次得試試別的手段了。」

沈鶴說:「他也許會試的。」他的語調顯得很不愉快。這兩個人互相斜着眼睛看着。

南宮錦說:「我們四個人,可我們不知道哪一個是……」

沈鶴說:「我知道……」梁飛燕說:「我一點也不懷疑……」南宮錦慢慢地說:「我想我確實知道……」元真和尚說:「我認為我有個非常好的主意……」他們又都互相望着……梁飛燕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說:「我感覺有些不好過。我得去睡覺……我已經精疲力竭了。」

元真和尚道:「最好都去睡。坐在這裏互相瞪眼睛不是件好事。」

沈鶴道:「我沒意見……」醫南宮錦喃喃地道:「最好如此——雖然我懷疑有誰能睡得着呢?」他們向門口走去。

沈鶴道:「我真想知道那暗器到哪兒去了……」

他們走到樓上。接下來四個人就像約定了好一樣,四個人一齊站着把手放在自己房間的門上。然後,彷彿有一聲號令,每個人都踏進房間把門閉上。一陣插門栓和移動桌子的聲音。四個嚇得喪魂失魄的人把自己鎖在裏面等待明天。

元真和尚在用桌子抵住門后又把凳子也放到了桌子上,這才轉過身來長噓了一口氣。他悠閑地走到梳妝台前,藉著閃爍的蠟燭光好奇地審視起自己的面容來。「是啊,這件事可把你嚇得夠嗆。」他低聲說。他狼一樣的笑容突然在臉上一閃,接着就很快地把衣服脫掉走到床邊。他把手錶擺在床頭桌上,然後打開桌子的抽屜。他一下子愣在那裏,盯着抽屜里他之前丟失的暗器暴雨梨花針……

梁飛燕躺在床上,蠟燭仍然在她身邊燃著。她沒有勇氣吹熄它,她害怕黑暗……她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已說:「你到明天早上不會出什麼問題。昨天晚上沒有發生什麼,今天晚上也不會。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了,你已經把門插好,還用桌子頂住了。沒有人能夠走近你……」她突然想到,「當然!我可以待在這裏不出去!鎖好門待在屋子裏,等著人們來救我。即使一整天——或者兩天——也沒關係。是啊,可是我能待下去嗎?一個時辰又一時辰地……沒有一個人可以說話,沒事可做,除了想事兒……」她開始回想蕭雲——回想起蕭平——回想起她對蕭雲說的話。一個哭哭啼啼叫人討厭的孩子,老是纏着她……「飛燕姐,為什麼大家都不讓我去蓮花池那邊?我覺得沒什麼危險啊。」回答的聲音是她自己的嗎?「你當然可以,蕭雲。真的,你可以去那邊上玩的,只要別讓別人看到。」

「那麼說我能去了,飛燕姐?」

「聽我說,蕭雲,你爹娘總是那麼不放心你去。但我告訴你,明天你可以到蓮花池那兒去,我假裝不知道,如果有人問我就說你去茅房了。然後,當他們找你的時候,你可以站在蓮花池旁沖他們使勁揮手!肯定會使他們大吃一驚的!」

「噢,您最好了,飛燕姐!這一定很好玩!」她已經把話說出。明天!蕭平要出門,等他回來——一切都己過去了……是的,可是假設不是這樣呢?假如中間出了點什麼差錯呢?蕭雲有可能及時被救起來。那時……那時他會說:「梁姑娘說我可以去的。」啊,那怎麼辦?必須冒點兒風險!如果最壞的事情發生,她就厚著臉皮不認賬。「你怎麼能說這麼無恥的謊話,蕭雲?我可沒這麼說過。」人們會相信她的。蕭雲經常扯謊。他不是一個誠實的孩子。蕭平當然會出來。不過這不要緊……不管怎麼說是不會出什麼差錯的。她將裝作跑去找他,還特意不顧危險的下到蓮花池裏去,但沒能來得及……不會有人懷疑的……蕭平懷疑了嗎?是因為這一點蕭平才用那麼奇怪的、遙遠的目光看着她嗎?蕭平明白了嗎?是因為這一點他才在事情發生之後倉促出走嗎?他沒有回她寫給他的信。蕭平……梁飛燕在床上輾轉反側。不,不,她決不能再想蕭平了。這太讓人難過了。這一切全都過去了,結束了……一定要忘掉蕭平……為什麼今天晚上她忽然覺得蕭平好像也在這間屋裏呢?她凝望着天花板,凝望着房間正中的大黑鈎子。她以前沒有注意到這個鈎子。那些海草就是從這上面垂下來的……當她回憶起她脖子上冰冷粘濕的感覺時,不由打了個冷戰……她不喜歡天花板上的這個鈎子,它吸引你的視線,蠱惑你……一個大黑鈎子。

沈鶴坐在床邊。他的一雙小眼睛眼圈發紅,佈滿血絲,在一臉橫肉里閃著警惕的光芒。他的樣子活像一頭準備進攻的野豬。他毫無睡意,危險已經迫在眉睫……十個裏面已經死了六個!老陸風儘管聰明機警,小心翼翼,還是跟別人一樣,落了個那麼悲慘的下場。沈鶴帶着滿意的神情聳了聳鼻子。老頭子說什麼來着?「我們必須格外小心……」沾沾自喜,自以為是的偽君子,坐在大堂上就以為自己是主宰者了。現在他被解決了……所以再不用擔心他了。現在只剩下他們四個了。那個姑娘,元真和尚,南宮錦和他自己。沒有多久他們中另一個就要喪命……但那不會是他,不會是沈鶴。可是元真帶的暗器呢……暗器現在到底在哪呢?這確實令人不安……!沈鶴坐在床上,雙眉緊皺,在他苦苦思索暗器的問題時,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在一片寂靜中可以聽到樓下漏刻流動的聲音。午夜,他緊張的心情放鬆了一些,甚至可以在床上躺下了,不過他並沒有脫衣服。他躺在床上思考着,把整件事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地從頭到尾思考了一遍,就像他在衙門時的情況一樣。他知道要想理出個頭緒來就必須把這件事想透。蠟燭快燃盡了。他看到火柴就放在手邊,便把蠟燭吹熄了。真奇怪,他發現黑暗也不能使他寧靜,彷彿沉睡了幾千年的恐懼復活了,正竭盡一切力量想要主宰他的頭腦。各種面孔在他眼前浮動着,陸風那張戴着一個奇怪帽子的面孔,秦夫人的一副永遠不會生氣的模樣的臉,方玉龍那張痙攣發青的面龐……還有一張面孔,面色蒼白,——這是一張他曾經見過的面孔,但究竟是什麼時候?肯定不是在這座小島上。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奇怪,他竟記不起這個人的名字了……相貌生得很蠢——看上去是個笨蛋。對了!他心裏猛地一跳,想起來了,那是方刺史!說來也怪,他居然完全忘了他的相貌。昨天他還努力回憶這個人的樣子,可就是想不起來。現在他自己出現了,那麼逼真,彷彿不久以前他還見過這人似的……方刺史有個妻子,一個身材瘦削,面帶愁容的女人。他還有一個孩子,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女兒。他第一次考慮到方刺史遺屬現在的處境。對了暗器,那暗器哪去了?這更為重要……

他越想越亂,暗器這事無法理解……說不定是房子裏哪個人杷這暗器拿走了……就在這時沈鶴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思緒一下中斷了。他突然一驚,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他聽到一個聲音,一個十分輕微的聲音,是從房間外什麼地方傳來的。有人在黑暗中走動。他的前額滲出了冷汗。這能是誰呢?是誰悄悄地沿着走廊走動?他敢斷定這人一定不懷好意!儘管他身體粗壯,動作卻異常靈活。他無聲無息地溜下了床,兩步就躥到了門口,站在那兒屏息聽着。可是那聲音已經沒有了。儘管如此,他堅信他沒有聽錯,確實有人從他門口走過去。他感到毛骨悚然,恐怖又一次向他襲來……有人在黑夜中偷偷地活動……他聽見了——雖然聲音只響了一陣就沒有了。他心中閃過一個新的念頭。他想不顧一切地衝出去,看個究竟。只要他能看清是誰在黑暗中活動就行了。但是,把門打開是件愚蠢透頂的事,說不定這正是那個人所希望的。他已經算準沈鶴會聽到聲音,開門出來觀望。沈鶴獃獃地站在那裏聽着。他能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樹枝的折裂聲,樹葉的颯颯聲,還有一種神秘的低語聲——可是他那現實的頭腦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只是他心情緊張自己幻想出來的聲音。忽然,他聽到了並非想像的聲音,非常輕、非常小心的腳步聲,但還是隱隱可辨。腳步聲越來越近(元真和尚和南宮錦的房間離樓梯口都比他的房間遠),在他的門口並沒有停留就過去了。沈鶴把心一橫,決定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腳步聲清晰地從他的門口經過走向樓梯。這個人要到哪兒去?沈鶴看上去雖然又笨重又遲鈍,但是一旦行動起來,卻出奇地敏捷。他躡手躡腳走回床邊,把火柴塞進衣袋,拿起房間的一個花瓶——一件可手的武器。他悄沒聲地迅速走回門口,搬開門前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他在走廊里站了一會兒。樓下大廳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沈鶴光着腳跑到樓梯口。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恍然大悟,為什麼他能夠聽得這麼清楚。原來風已經完全平息,天放晴了。微弱的月光透過樓梯上的窗戶照亮了樓下的正廳。沈鶴在一瞬間看到一個黑影穿過大門,一下子消失到戶外。他剛要下樓去追,馬上又站住了。差一點又當了傻瓜!或許那個人沒想到他本人犯了個大錯,把自己完全暴露出來。因為現在樓上有人居住的三個房間里,必定空了一間。現在只要查明哪間空出來就成了。沈鶴迅速回到走廊。他首先在南宮錦門口站住,敲了敲門,沒有回答。他待了片刻,又來到元真和尚門口,裏面立刻傳來回答:「誰啊?」

「是我,沈鶴。我剛看似乎南宮錦不在屋裏了,你能開門我們一起看看嘛,對了我去叫梁姑娘。」他又到走廊盡頭那扇房門,也敲了敲:「梁姑娘,梁姑娘。」傳出梁飛燕恐慌的聲音:「誰?什麼事?」「別怕,梁姑娘,你等一等,我馬上就來。」他來到元真和尚的門口。房門打開了,元真和尚站在那兒,左手擎著一根蠟燭,警惕地說:「出了什麼事?」沈鶴急忙把他發現的事情解釋了一遍。元真和尚的眼睛一亮。「南宮錦,是嗎,是嗎?那麼說是他了,這隻小鴿子!」他走到南宮錦的門口。「對不起,沈鶴,我對什麼都不能輕信。」他重重地敲了幾下房門。「南宮錦,南宮錦。」沒有回答。元真和尚繞到南宮錦睡得房間窗前,再窗上捅了個洞往裏窺視了一下,然後他說:「門並沒有上門栓。」沈鶴說:「也就是說,他是關了門就直接走了。」元真和尚點點頭說:「做得很謹慎。我們去找他,沈鶴,這次我們可要抓住他,用不了多久。」他朝着梁飛燕的房間喊:「梁飛燕。」

「哎。」

「我們去追南宮錦,他出去了。不論有什麼情況也不要開門,懂嗎?」

「哦,我懂。」

「如果南宮錦回來說我死了或沈鶴被殺了,不要理他,明白嗎?除非我和沈鶴一起叫你,否則別開門。明白了嗎?」梁飛燕說:「明白了,我還不至於那麼沒腦子。」元真和尚說:「那就好。」他走回來對沈鶴說:「現在——跟上他!要快!」

沈鶴說:「我們最好當心些,如果背後的人是他,那他手裏可能有暗器。」

元真和尚咯咯一笑,跑下樓梯。他說:「這你可錯了。」開大門的時候,他說:「我看把門栓直接取了吧,這樣回來的時候可以方便點。」做完這些然後又道:「那暗器已在我這裏了。」一邊說,一邊把暗器從懷裏抽出一半來。「這是今天晚上在我抽屜里發現的。」沈鶴猛地停在門口,面色變了。元真看出這一點,不耐煩地說:「別犯渾,沈鶴!我不會對你用的!如果你怕,那現在你就回去把自己鎖在屋子裏。讓我自己去找南宮錦!」他衝進外面的月色中,沈鶴躊躇了片刻也跟了出去。他尋思著,「我反正要搞清楚,況且……」況且在這之前他也對付過那些帶有暗器的罪犯。沈鶴也可能欠缺點兒別的,但是絕對不缺乏勇氣。見到危險,他會毫不猶豫地迎上前去。對於公開的危險他從不退縮,他怕的就是那種超出自己認知的東西——不知來自何方的危險。

梁飛燕留在房裏等待結果。她起身穿好衣服,向房門瞟了幾眼。房門非常結實,門栓也是上好的,門后還頂着一張桌子,不可能從外面撞開。南宮錦身體並不強壯,要想破門而入是絕對辦不到的。如果南宮錦打算害人,他一定使用奸計,而不是藉助暴力。她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設想南宮錦可能採用的手段。他很可能像元真和尚分析的那樣,聲稱他們兩個人中有一個死了。也許他假裝受了重傷,呻吟著爬到她門口。還有其它各式各樣的可能性。比方說,告訴她房子着火了……不錯,這很有可能。把那兩個人誘出房外,然後在地上灑上些油,再把房子點着。於是她就像白痴一樣,被禁錮在房子裏等死。梁飛燕走到窗口,還好,在迫不得已的時候可以從這裏逃命。只不過要摔一下——好在下面有一個花壇。她坐下來拿起日記,用清晰秀麗的字體寫起來,反正要消磨時間。突然,她周身一緊,她聽到一個聲音,好像樓下什麼地方的玻璃被打碎了。但是當她支起耳朵仔細去聽的時候,那聲音又消失了。她聽見——也許是幻想自己聽見吧——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吱吱嘎嘎的樓梯聲,悉悉索索的衣服聲……但這一切都無法確定。她得出結論和剛才沈鶴的一樣,這些聲音純粹出於自己的想像。但就在這個時候,她又聽到一種實實在在的聲音。有人往樓上走,竊竊私語,堅定的腳步登上了樓梯,一扇門打開又關上,腳步走上了二樓,接着二樓上發出更多的聲響。最後,腳步聲又沿着走廊向她的房間這邊走來。

元真和尚的聲音問道:「梁飛燕,你沒事吧?」

「沒事,外面發生什麼事了?」沈鶴的聲音說:「可以讓我們進去嗎?」梁飛燕走到門旁,搬開桌子取下門拴,把門打開。進來的兩個人氣喘吁吁,腳和褲腿都濕淋淋地淌著水。她又問了一遍:「發生什麼事了?」元真和尚說:「南宮錦失蹤了。」

梁飛燕叫了出來:「什麼?」元真和尚說:「從這個島上消失了。」沈鶴贊同說:「消失了——這個詞用得好,像變戲法一樣地消失了。」梁飛燕不耐煩地說:「胡扯!他一定藏在哪兒了!」

沈鶴說:「不,不可能!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個島上沒有隱藏的地方,光禿禿的,一目了然。今天夜裏月光和白晝一樣亮,可就是找不到他。」梁飛燕說:「他又折回房間了吧。」沈鶴說:「我們也這麼想過,剛剛搜了一遍。當然了,你肯定聽到了,告訴你,他不在,他不見了——徹底消失了,溜之乎了……」梁飛燕懷疑地說:「我不信。」

元真和尚說:「姑娘這是真的。」他頓了一下,又說,「還有另一件小小的事。餐廳窗戶有一塊被打碎了,桌上也只剩下三個小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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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江湖之無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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