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第159章 焚燒

暴雨仍在下。

積水淹沒至兩層樓高。

領導愁得睡不著覺，成日聚一起開會，討論如何在積水線逐漸上升的情況下，如何保住基地，如何保住上百萬居民。

他們焦急的同時，遲遲等不到氣象廳傳來好消息的眾居民，亦變得惶恐起來。

就在基地的氣氛日漸低迷，人人無法安心生活時，傾盆而下的暴雨終於停歇。

──「雨停了！」

樓內響起陣陣歡呼。

「你耍賴，金戈都要氣哭了。」聞祈舟拉住韁繩，垂眸看著不停「咴咴」的金戈。

她接過聞祈舟遞來的玻璃杯，朝著池玥狡黠地眨一下眼睛：「你要當乾媽啦！」

急的嘴角起燎泡的官方領導，亦在持續三個多月的雨幕，一點點在眼前消失殆盡時，放下懸在心頭的那顆沉重巨石。

馬背上的池玥笑得張揚。

美若高凜雪山上的晨曦。

「對呀。」葛沁瑤不自覺伸手放到小腹上：「昨天我出去散步，忽然覺得不太舒服，回來找醫生檢查，才發現懷孕了。」

池玥卻笑不出來。

焚燒的傍晚。

它不甘地刨兩下草地。

棗紅色的房星以前腳摩擦草地，順滑發亮的毛髮，隨風拂動，宛若一簇烈焰；通體黑色的金戈，仰起脖頸四處張望，一身皮毛堪比水墨畫，教人移不開眼。

池玥和聞祈舟在飯後出門。

有所感知的兩匹馬驟然清醒，眼睛一睜，發出興奮的叫聲。

待四周無人，基地建築亦變成小小背影時，她停在一顆巨大隕石前，以意念放出正閉著眼睛，打盹兒的房星和金戈。

池玥故作認真地觀察它。

「還鬧脾氣了。」聞祈舟俯下身，掌心覆在金戈的腦袋上摸了摸，也沒忍住笑。

纖瘦曼妙的身姿，始終穩穩坐在馬背上，驅使著房星疾行。

清風拂過那頭細軟長發，她漂亮瀲灧的杏眸，映襯著幽綠草原和溫煦的陽光。

被吵醒的聞祈舟，穿上搭在沙發旁的睡衣，遮住光裸的身軀，才走到房門前。

掀開被子下床的池玥，揉了揉眼睛坐在雙人沙發上，醒醒瞌睡才看向葛沁瑤。

還瞅著聞祈舟，打著響鼻。

甩過頭不搭理她了。

光影將他們的倒影拉長，留下一晃而過的痕迹，又聽馬蹄聲，隨風飄向遠方。

數不盡的生命，恍若在火焰中發出了凄厲的尖叫，控訴著這個爛成泥的世界。

「金戈？」捕捉到它投來的視線，她抿著唇瓣，嗓音仍噙著笑：「你的眼淚呢？」

一起長大的好友懷孕了，她應當給予祝福，可末世還不知道何時結束，天災不斷的動蕩中，連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存活，最為脆弱的孩童，能夠平安長大嗎？

金戈愣兩秒。

「睡不著了。」

*

溫煦的陽光傾瀉而下。

她問：「你懷孕了？」

她渾身散發著甜蜜及溫柔。

池玥點頭。

烈火接觸到灑下的少許汽油，一剎那間便蔓延開來，熊熊烈焰映亮了半邊天，使得屍堆捲入烈火中，在燒灼中用灰敗的眼睛看著基地。

足足行走半個多小時。

「沒有，我們也準備起來了。」他示意葛沁瑤進門，徑直走到飄窗檯拉開窗帘。

敲門聲在周日清晨響起。

興奮到懶覺都不睡了。

他們或是在逃亡路上脫隊的人，或是獨自生活在外，無意得到收音機傳達的消息，而匆匆趕來罕薩岳草原避難的人。

「我們比比誰更快。」不等他翻身上馬，她夾緊馬腹，先一步騎著房星往前跑。

被催促的聞祈舟搖頭失笑，不疾不徐坐上馬背，騎著金戈追逐不遠處的房星。

皆不讓著對方，時而拉近距離，時而又提速拉遠距離，頗有一較高下的意味。

它們彷彿知道這是比賽。

難得遇到艷陽天，不少人趁著周六休息，外出到草原上散步。

外出的軍人，看著遍布在草原上灰白腐爛的同胞及動物屍體，心情格外沉重。

儘管天際陰沉沉的，還是籠罩著灰色的霧蒙，但暴雨停歇已經足夠他們歡喜。

「……」

草原上不僅有動物的屍體。

奈何來的路上碰到龍捲風伴隨的暴雨，無處可躲，才成了這場災禍的犧牲者。

*

「叩叩──」

被房星甩動的尾巴，扇一巴掌的金戈，看著小夥伴跑遠，焦急地在原地踏步。

金戈：「……」

目之所及只有紅色的烈焰。

池玥在房星暫時領先時，單方面宣布比賽結束，一拉韁繩讓房星放慢了腳步。

一紅一黑恍若兩道閃電，飛馳在草原上，周身的鬃毛及尾巴，一如殘影掠過。

尖叫聲戛然而止時，留在屍堆的濃煙，亦帶著無數靈魂，飄動著飛往了天際。

她歉疚道：「吵醒你們了嗎？」

他們沉默將所有屍體集中到一片區域，為避免引起疫病，唯有選擇將其焚燒。

恍然發覺他們家窗帘緊合，一片昏暗，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來得太早了。

目光不離她的聞祈舟，眸底裝滿她肆意的身影，薄唇悄然揚起一抹淺淺的弧。

居民和官方幹部，透過窗戶望向堆放著大量屍體的區域，無聲送著他們安息。

放在屍體下方的樹枝被引燃。

葛沁瑤的眼底涌動著歡喜。

「咴咴！」

她踩住腳蹬，利落的一躍而上，坐在房星的馬背上，拽著韁繩往手上繞一圈。

等到積水退去，官方即刻派出做好防護措施的三支軍隊，前往草原清理屍體。

正準備喝水的池玥，抬手的動作忽而一僵，不可置信地看著笑吟吟的葛沁瑤。

她笑：「我們贏了。」

她捕捉到葛沁瑤眉眼間的歡喜，一時好奇：「發生什麼事了？讓你這麼興奮？」

她故意讓房星放慢速度，等聞祈舟宣布結束，輸給金戈后，才慢悠悠騎著兩匹較過高下的馬，圍繞草原邊緣逛一圈。

葛沁瑤笑得更燦爛。

他們迎著清風跑出去很遠。

他們決定趁著天氣適宜，帶房星和金戈出來玩會兒，故而專往草原邊緣處走。

為了哄它，他們再跑一圈。

一縷陽光折射進來。

它們和往常一樣，無論有多麼迫不及待想要去玩兒，仍會先靠近池玥和聞祈舟，蹭蹭他們的頭，甩尾示意他們上馬。

「玥玥，騎兩圈么？」很久沒騎馬的聞祈舟抓住韁繩，看一眼嘴角含笑的池玥。

他透過貓眼往外看一眼，瞧見是葛沁瑤，立即將門打開：「你怎麼起這麼早？」

還有不少人類的屍身。

她和聞祈舟對視兩秒，眼底皆盛著相同的情緒，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當下的環境孕育一條新生命，實在太難了，萬一出現意外，她和譚淙怎麼辦？

無數的現實問題湧入他們腦海，池玥看著沉浸在喜悅中的葛沁瑤，心口發苦。

這個見鬼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