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南次的第一次抉擇

第416章 南次的第一次抉擇

南次看著斜伸的幾枝花葉,瀛姝看著南次的側臉,司空月狐的出現非常突然,但她卻沒有過於震驚和緊張,她今天本來也有打算將有些話說開,司空月狐只是略微打亂了她的節奏。

「我知道你沒有生氣。」

她說得很篤定,她已經完全不記得南次沖她發脾氣是哪年哪月了,她只記得自己曾經因為南次不告而別有過幾句埋怨,那時候阿娘還說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南次,他早就打算出京遊歷了,別不是因為你現在不能跟他一同遊歷,就心生妒嫉吧。」

她埋怨的是,南次出京之前,竟不曾和她告別。

也多少是有些妒嫉的吧,她也很想四處走走看看,從前不曾有機會走出建康,連僑置在臨沂的墅庄都因為隔著建康有些距離,並不能前往巡看,至多就去過城郊的墅庄,出嫁之後,拘限就越發多了,南次曾經安慰過她,說會替她看看建康之外的大好河山,回京時細細告訴她遊歷所見,結果,好嘛,定是遊山玩水的心情太迫切,出發前完全把她拋之腦後了。

她下定決心記仇,卻沒記上三兩天。

南次那次遊歷,經秋至冬,滿京城都已經洋溢著迎賀新歲的氣氛了,她聽四兄說南次已經回京,還拜訪過祖父,於是特意跑到鬼宿府「逮人」,又才想起「記仇」這麼件事,南次也是這麼說的:「我知道你沒有生氣。」

沖著對方發脾氣,還真是很

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遠得完全沒有了形影,竟又覺從來沒有過爭執矛盾,深刻的是,無話不說,形影不離,那是無憂無慮的稚子時光,成長后總會對知己更加遷就體諒,因為人到後來,是越走越孤單,越會珍惜同行的人。

亭蓋下,其實光影疏離,回復了少年時期的容顏,更添恍惚的感觀,可瀛姝看清了南次眼尾的一點亮光,不知折射了哪段歲月,頓時間,眉弓就平和了,手掌也鬆弛了,有風蕩漾在花葉間,溫熱的浮香,是從近處來。

「我請旨來北漢時,你沒有勸阻,因為你知道勸阻不了我,那麼現在,你為何覺得能勸我先離開?」

瀛姝笑了。

「你是最難勸離的。」瀛姝說:「當年我不知道司空北辰有多惡毒的時候,我就勸你離開建康,至少也得離開台城,離開鬼宿府,我每次勸你,你總有說法,我明知道你是不忍心留下我孤軍奮戰,可我就是找不到一個讓你不容拒絕的理由,所以我想,也許隔了這麼多年,我已經不像從前一樣了解你了,我覺得我不應該逼迫你。

可是南次,我真的很後悔。在我知道司空北辰的真面目之前,我從沒有那樣恨一個人,當我知道我的父親,我的女兒都是被他害死,我每天看著他,都想掐死他,不,我甚至想過把他削成人彘,我的惡念根本抑制不住,所以南次,我無法想象你明知道他就是殘

害你的元兇,你居然,還忍著仇恨與他虛以委蛇。

我能忍得住,是因為我知道他想讓我和他一起死,我如果殺了他,豈不是讓這畜生得逞如願了?所以我那時唯一能想到的,報復司空北辰的正確方式就是看他氣絕,我還要告訴他,我絕對不會為他殉葬,我就要是讓他死不瞑目。

現在,我們有了機會,再次的徹底的挫毀司空北辰,我甚至還想讓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我這樣的執念太深,導致我在沒有深思熟慮的情況下,就告訴你,重生后我必爭的是權位。

南次,你已經開始了,站在了權場上,如果你選擇和我一起留下來,我們不必回國,藉此機會,我們不如遠去……去西域諸國,可是如果你還想著繼續,這回你就必須先回大豫!」

「為何?」

這一問,讓瀛姝心中充滿了無奈。

她其實希望南次做出另一個選擇,離國萬里,才能開始真正的重生。

「欲為君王,不可感情用事,為君王者,也絕不能置身於危牆,否則爭不如避,進不如退,我已經改變主意了。」瀛姝說:「我想過了,只要除掉司空北辰,阿伯是絕不會將皇位傳給司空月烏的,無論是三殿下,還是司空月狐,他們繼位后都不至於導致大豫社稷不保。

大豫在,我們不涉權爭,父親和母親自然會平安,你知道我沒說謊話,我從來不是看重權位的人,我是想自保,想保

護我的親友,我才要站在權場上,可仔細想想,其實大豫又哪裡非我不可呢?」

「我不會走。」南次卻說。

他垂著眼,這似乎已經他成為最習慣的動作,幽禁在鬼宿府的時光,他總是這樣一動不動垂眼而坐,有時候任花葉落滿一身,有時候任光影漏滿一身,有時候任風雨吹濕一身,有時候任霜雪傾覆一身。寒暑來往,晴雨交復,他就這麼靜默呆坐著走向最終的寂滅,如果沒有瀛姝,他也許就會重生,瀛姝是他唯一的執念,他比瀛姝更清楚。

瀛姝在那些他正苟且的日子裡,已經脫胎換骨。

她不是為了權位,她的心裡,住著的已經不僅僅是親友了。

「除你之外,我也還有父母,我是司空皇族的一員,我生而尊榮,就要為了我享有這樣福澤付出代價,但我不覺得我現在應該撤離。」

「南次,你若不走,喬家舅父就不能參與這回突襲計劃。」

「難道還要讓舅父帶兵討伐漢中?」

「中軍得援守襄陽城,防範北趙聲東擊西,另外,也得攔阻北趙趁機把北漢滅國,將羌部領域奪為己有。」

「可,為何一定要舅父率兵執行此役?」

「因為喬家舅父是你的臂助,南次,儲位不能倚靠兵權強行奪取,可儲位必須得倚靠兵權鞏固,平邑喬是你的母族,就算如果阿伯決意將儲位予你,你依然離不開世家的支持,平邑喬現在不掌邊軍,喬家舅舅需

要建立更多的軍功,才能使家族儘快崛起,我們既要爭儲位,務必要將目光放得更長遠,你得先一步回朝,上呈諫言,為喬家舅父爭取這個出征的機會。」

瀛姝很有把握。

這回三皇子跟南次主動提出隨使北漢,已經大獲陛下的讚許,而皇帝陛下一意壓制江東賀、長平鄭這樣的世家,絕不會讓此二族所握的軍部參與突襲計劃,平邑喬的族權如果還為平邑侯掌控,陛下心中或許還有顧慮,但平邑侯現在已經失去了宗長之權,喬子瞻又一直擔任著中軍的將帥,只要南次提諫,陛下必會允准喬子瞻率部增援襄陽。

平邑喬得獲了軍功,才有崛起的基礎,南次將來,不可缺少臂助,喬家舅父不像平邑侯那樣的貪得無厭,可以擔當扶持南次的重任,而且陛下的計劃,本來也打算重用平邑侯世子,用之制衡野心勃勃的世家。

君權要得以鞏固,從來不能依靠提攜寒族打壓世族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段,先要分化世家,爭取那些有意忠事君國的世家與皇族同心協力,逐步實行改制才是最穩妥以及合理的方式,二十載以來,陛下一直堅持推進這樣的策略,如上樑沁、如齊央,都是陛下決意提拔的將領,又如喬子瞻、周景和,也都是深得陛下期許的棟樑之士,陛下從來沒有想過剷除一切世家,是因為世家之中,並非所有人都只圖一族之私,甘為蠹國

殘民的敗類。

南次先助母族崛起,沒有違背君父穩定社稷的大計。

無非是,會引司空北辰忌憚罷了。

可就算南次什麼都不做,司空北辰也不會放過他,從司空北辰的行逕就能看出,他雖也有幸重生,但並沒有大徹大悟。

司空月狐今日,借用使團衛的身份為掩飾,跟隨瀛姝進入了未央宮的寶光殿。

南次難免有些悻悻然,他不可願讓他眼中的危險人物接近瀛姝左右,司空月狐是害死瀛姝的最大疑兇,這已經成為長在他心頭的瘡癤,雖然其實他也認同司空月狐絕不至於在這時就加害瀛姝,但瀛姝現在的處境本就危險,南次實在不放心再添個莫大的隱患。

可能怎麼辦呢?突襲漢中的成敗,關係到君國社稷,計劃不容有失,而這個計劃的制定者就是司空月狐,且計劃又出現了意料之外的狀況,司空月狐必須在北漢坐鎮,他卻不得不先行撤離。

「你留在使驛,不是更加方便聯絡飛鷹部么?」南次問。

「我只能以使團衛的身份留在使驛,一介使團衛,無法和北漢的大尚臣直接接觸。」司空月狐極有耐心解釋必須跟去寶光殿的原因:「但作為殿君與左副使的親衛,我還能就近觀察姜高帆究竟可信與否,這一點,至關重要,稍有閃失,就可能前功盡棄,導致殿君、左副使身陷危局。」

瀛姝對於判定姜高帆的底細也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直至

如今她還瞞著南次的事是,她已經確定姜高帆對她心懷惡意,一個設計要將她「扼殺」在北漢的人,又怎會對她沒有提防?她的確需要司空月狐的眼睛助她判斷姜高帆的虛實,而且待三皇子及南次都撤離北漢后,她便沒了借口再去使驛,很多細節需要和司空月狐當面商量,司空月狐以親衛的名義留在寶光殿更加適宜及時應變。

「五弟,我向你擔保,殿君和左副使都能平安從北漢脫身,二位都是突襲漢中的大功臣,她們的安危,我以性命擔保。」

「我會記得四兄的承諾。」南次最終還是喚入了一個使團衛,並未與他過多解釋,只囑令他與司空月狐更換衣裝,並交出了姜泰給予的宮符。

剛進寶光殿,楊內臣就迎面而來,他雖然覺得今日跟在左副使身邊的親衛頗為面生,卻也沒有在意——使團衛有近百,親衛除了梁副領之外,從前也有替換,這是使臣的自由,並不需要報備,橫豎這些親衛也得遵守宮禁的制度,並不存在威脅。

「尚臣府遣了婢女來,說是奉大尚臣之令,獻上備禮,殿君今日卻奉衛夫人的邀請去了內廷,那位婢女現還在偏廳候著呢。」

大尚臣送禮送得也算時候。

瀛姝沖楊內臣頷首,往偏廳去,司空月狐自然而然跟著就去了。

楊內臣嘆了聲氣。

他是皇帝陛下的心腹,當然知道漸台驗佩一事,東豫這位左副使揪著太

后重拳出擊,導致陛下狠狠栽了個跟頭,而從那日之後,左副使除了對衛夫人尚沒有那麼大的提防外,不管見誰,身邊都會跟著個親衛,已經是被打草驚蛇了。

來者是離冬。

送上的禮物還真是聽取了白媖的建議,共兩副紫晶玉笄冠,還特意提到了是鴻昌行手藝十分了得的匠師製作,為了讓白媖更加便宜行事,瀛姝也表現出對禮品的異常喜愛,重賞了離冬,又讓她轉告大尚臣,來日必將親自前往道謝。

打發了離冬后,瀛姝沖司空月狐發號施令:「去請梁副領,你二人至后苑見我。」

司空月狐的身份,不能瞞殿君和梁會,得由梁會告知親衛們這位新來的親衛雖然並非使團衛,但也是自己人,用親衛的名義至寶光殿是使臣的安排,大家不僅不能大驚小怪,還要幫著打掩護,必要的時候,聽令於此人,此人之令,一如使臣之令。

梁會作為四皇子的老下屬,此時雖然已經認不出四皇子的真容,但還辨得出四皇子的聲嗓,短暫的驚訝后,神色恢復如常,卻是神元殿君今日為了迷惑姜泰,特意赴了衛夫人的邀約去衛夫人居住的殿閣飲談,回來聽聞面前的陌生男子竟然是心宿君后,驚訝得半天沒有回神,於是一如往常般,只見梁會在座,就讓泗水奉茶,未作特意交代。

結果四皇子就喝了一大口又苦又澀的茶湯,眉毛都蹙緊了,大改尋常

遇事不驚雲淡風清的神情,又終於才醒悟——難怪左副使推拒飲茶,堅持喝她的梅漿呢,原來北漢的茶這樣難入口么?

「殿下是否喝不慣這野茶?」梁會問。

「野茶?」司空月狐丟下茶盞。

「這是卑職在褒斜道上親手採摘並曬制的,唯有殿君愛飲。」

「原來如此。」司空月狐決定把茶盞擺遠點,突然又是一笑:「梁副領可真細心。」

「卑職也是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挺細心的。」

司空月狐不忍心提醒梁會,其實看殿君的模樣,彷彿也不大喝得習慣。

梁會對戰場局勢極具洞察力,跟那些油滑世故的部領交道,也從不會被瞞騙了去,大抵是陷進了情網,才對意中人說的話深信不疑,司空月狐不由看了一眼瀛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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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把皇子們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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