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你怎麼來了!

第415章 你怎麼來了!

漸台事件后,客曹令收到了姜泰最新囑令,對東豫使臣的監視暫且放鬆,免得再打草驚蛇,可今日瀛姝去使驛,也僅只是和三皇子、南次會合,現在他們三人又到了西市的昆江來,此處乃是飛鷹部一個要緊的據點,不過嘛,客曹令摸查過昆江來的底細,自然什麼疑點都沒發現。

昆江來的店主是羌人。

為何會有羌人投誠大豫?就正好比不乏大豫的世家子弟甘願為北趙等蠻部效命,非我族內其心必誅也並非鐵則,世間事,充滿了意料之外。

比如昆江來的店主,他早在洛陽陷落之前就已經生活在長安城,當時因為做得一手出色的羊湯水引,被某個世族雇為皰廚,他一家人得以安居樂業,沒有被強征為兵丁,日子過得四平八穩,根本就沒想到一朝之間,風雲突變,洛陽陷,長安也不可能安保。

他雖然是羌人,然而當時長安並未被羌人佔領,主家已經決意趁早東渡,在東渡之前,要把他一家殺了泄憤他也毫無還手之力。

但主家並沒有殺他。

甚至還留給他了一筆錢銀,說主僕一場,如今不得不分道揚鑣了,建議他自己開一家食鋪。

「我這些產業,我帶不走,如果留給你,況怕你也難保住,因此不如留下些金銀,日後你審時度勢再決定置業的時機,我估計匈奴部是不會舍下長安的,就算分封羌部,大抵也會在金城一帶,如果真是這樣

的情形,你也莫留在長安了,跟著自己的部族總歸還是穩妥些。」

他萬萬沒料到主家竟然待他如此寬仁,於是感恩銘腑。

後來他得以留在了長安,才開了這家昆江來,生意一直不錯,不過常被羌部貴族訛詐,稅金之外,不得不用重金行賄那些貪得無厭的人,才能保住店鋪。

然而他的兩個兒子還是被強征入伍,長子戰亡,他又使了重金行賄,好不容易才贖回了身負重傷的次子,原本身強體健的兒子,因為受傷后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甚至還挨了刑杖,一條腿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成為了殘障。

非但如此,被贖回后,竟然還有人追究兒子的戰敗之責。

他的長孫憤怒不已,和官差據理力爭,竟被當場斬殺。

他咬著牙,忍著氣辱,跪地求饒,又是重金行賄,才熬過了那場劫難。

但他不想就些認命,他的心裡燃燒起了熊熊的復仇之火,他不明白為何明明是羌人管治之下,他還要遭受幾次險些家破人亡的禍殃,兒子一死一殘,長孫被害,女兒被一個小貴族強納為妾,他還必需賠上一大筆嫁妝。

他忍下這些氣辱,卻不能一直忍著氣辱。

他悄悄與舊主取得了聯繫,然後,在舊主的引薦下,他加入了飛鷹部,他是羌人,但他寧願幫助大豫征伐北漢,他不願一直像豬狗牲畜一樣活著,忍受著又無止境的盤剝和壓榨。

昆江來於是成為了飛鷹部

的一個重要據點。

三皇子此時當然知道昆江來是個安全的地方,他們在昆江來談話,可以完全不用忌防,店主也勢必會以這處小院已經被臨時賃出的名義,拒絕別的食客入內騷擾,因此突生騷亂時,三皇子才會驚惶——難道昆江來已經暴露了?

的確有人強行闖入小院。

闖入的人此時橫眉豎目,操著一口三皇子聽不懂的蠻話,呵斥著阻攔他的店家。

不僅三皇子如臨大敵,南次也已經用手摁住了放在桌上的劍鞘。

瀛姝卻聽店家說:「公子雖為北齊人士,也確實曾經光顧過小店數次了,次次來,都是坐在雅院里,可今日雅院的確已經賃給了貴客,還望公子海涵。」

店主故意用漢話回應齊人?

瀛姝又見聞機不知從哪裡飛入雅院,圍著那蠻不講理的齊人親昵地打轉。

她看向那人的眼睛,突然間產生了個極其的大膽的猜想。

「店家也不必為難,雅院這麼大,可以擺張桌子在角落裡,讓這位客人略坐一陣。」

店家笑了,謝都不道一句,退了出去。

他是明知會有這場「變故」,因此今日的堂上客,其實無一「外人」,真正的食客見廳堂無位,又打聽得連雅院都被賃出,轉身就去了別處,其實完全沒必要引起這場騷亂,可是……部首非要策劃這場騷亂,他只好聽令行事。

三皇子和南次眼睜睜看著瀛姝起身,沖不速之客行了一禮。

「心宿君

?」

三皇子的腦子裡又是「哐幾」一響。

「左副使是通過聞機認出我的吧?」

「是,殿下的易容術天衣無縫,且居然還故意說北齊語,如果不是聞機,我也不能識穿殿下的偽裝。」

「真的是心月狐?」三皇子險險沒有「掉凳」,搖搖晃晃走過來:「你露出真容來給我瞧瞧。」

「我又不是帶的面具,是在臉上直接動了手腳,此時卸下偽裝,出去的時候還要花上半個時辰易容,費時費力,三兄還是放過我吧。」

南次穩坐著沒動,問:「四兄怎麼來了?」

「我來了有些時日了。」司空月狐幾步上前,坐下,經過偽裝的臉沒了鋒廓,天生輕挑的眼角這時低耷著,這普通的面貌絲毫沒有引人關注的點,就連鼻樑上天生的一顆芝麻痣,也被掩蓋了去。

來了有些時日???

司空月狐看了一眼瀛姝:「通靈塔起火前,我已經到了長安,之前沒有現身,是因我確信左副使足夠能力解決難題,我想,左副使應該還沒有告訴三兄與五弟突襲漢中的計劃吧?」

突襲漢中!!!

三皇子原本還在驚奇,不知道他家四弟用了什麼手段易容成了一個面貌全非的人,似乎臉都長了兩寸,細看看,居然連鼻翼都增厚了???可一聽突襲漢中這四個字,三皇子的腦子就一下子被清空了。

什麼突襲漢中,漢中是他理解的那個漢中嗎?司空月狐要拿下漢中,豈不是

要直接向北漢宣戰?!!!

南次也緊緊蹙起了眉頭。

「殿下突然趕來北漢,可是建康發生了不可控的變故?」瀛姝不答反問。

「姜漠告訴我,他之所以答應出使大豫,是因為姜高帆做下了擔保,姜高帆會助姜漠奪位。」

「什麼?!」三皇子有如身處驚濤駭浪之中:「姜高帆居然是姜漠的人???」

瀛姝明白了。

「殿下是親自來驗證姜漠的說法?」

「沒錯,因此我來北漢之後,一直在暗中摸察姜高帆的底細,沒什麼進展。」

「那就是說,有一些進展?」

被晾在一旁的三皇子義憤填膺了,咬牙道:「你們兩個,難道不該先解釋清楚突襲漢中的事?!」

司空月狐看向瀛姝。

左副使真是太沉得住氣了,看情況,核心計劃她不僅瞞著司空木蛟,居然連司空南次都不知情?她是想以一己之力解決所有難題嗎?

「知道的人越少,對計劃越有利。」瀛姝只有一句直截了當的解釋。

三皇子直拿眼睛去找南次,他覺得他們兩個被排除在核心計劃之中的人應該有話要講,但講什麼他沒想好,先碰個目光,確認下眼神。

司空月狐有點於心不忍,只好代替瀛姝補充:「本來突襲漢中的計劃是在姜漠不曾抵達建康前就策定,當時我沒想到三兄和五弟都會自請出使,你們兩,其實不在計劃之中,左副使大抵是因為這個,才沒有先沖你們說明。」

三皇子

連連點頭,他不意別的,他現在只想知道具體計劃。

南次不為所動,抱著手臂不知道在想什麼。

司空月狐就把計劃講了一遍,然後總結:「大部份情況都在我的預料之中,左副使也正是步步為營,推進著奇襲計劃,原本我不需要入北漢,只需要接到信報后率領蜀州軍發起突襲,只是,如果真能證實姜高帆是想背刺姜泰,在他的協助下,就更有把握護得殿君順利脫身,因此我必須來此一趟,親自坐鎮北漢。

五弟,一陣間,你叫個使團衛進來,我得裝扮成使團衛隨左副使入未央宮……」

「四兄。」南次打斷了司空月狐的話:「四兄剛才說更有把握護殿君脫身,那麼,除殿君之外,難道三兄及我還有瀛姝,我們的安危就不重要了?」

瀛姝暗自嘆了口氣。

「三兄及你會先離開北漢,這是姜泰的意圖。」

因此他和瀛姝的計劃,才從來沒有考慮過如何護著兩個計劃之外的人順利脫身。

「什麼意思?」三皇子問。

司空月狐卻不說話了,喝著茶水,抬頭看天上的浮雲。

他擔心不是角木蛟這個兄長固執己見,擔心的是鬼金羊這個弟弟不願意留左副使在敵國,自己先去安全之境,但如果他出頭勸,結果應該會更糟糕吧,他能感覺到鬼金羊對他逐漸加深的敵意,他已經極其小心在避開容易引發更多猜忌的言辭了,他刻意把在喉嚨里打轉的「我

們」兩個字吞咽下去,只說「我」,他儘力了,還是讓左副使自己去解釋吧。

「姜泰現如今被逼承認了殿君的身份,就一定會另尋他法,找個合情合理借口把殿君留下來,我猜,北漢的太尊應該在一月之內就會駕崩了,姜泰一定會通知姜漠回國奔喪,但姜雄鷹在這個時候死,就是因為姜泰想把殿君留下來,因此……」

「姜泰只有把三兄和我赦歸大豫,才有可能換得姜漠歸朝?」南次冷冷說。

瀛姝很無奈,但她不想在南次面前委屈作態,她只是點了點頭。

司空月狐一把拉起司空木蛟來:「三兄,我們坐廊廡下去吧。」

坐在這裡太顯眼,不利於五弟的姻緣。

司空木蛟意識到了南次和瀛姝急需一場深聊,但他卻並不想單獨跟司空月狐暢談人生,他這角宿君天不怕地不怕,居然就怕司空月狐!他永遠記得有回他害得清河哭哭啼啼,又跳腳三尺,非要把簡淑媛也一起問罪,司空南次只瞥了他一眼,他立即就覺得一陣霜風貼著頭皮刮過,滿腔的氣焰「撲」的一聲就滅成了死灰。

這是個他說不出口卻銘記於心的秘密。

「我還是逛得遠些吧。」司空木蛟轉去反方向。

他已經知道了突襲漢中的細節,這個計劃形成的始末,他可不像司空月狐似的有把握,不過也深深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對軍事地況欠缺了一大截知識造成的迷惑感,制定計劃的

人是心月狐,負責推進計劃的人是左副使,他能夠接受自己成為意外進入計劃的局外人,如今的他算是明白了,有的功勞就是不能爭。

目前他需要的是好好學習,緊緊跟上左副使的步伐,待回國之後,琢磨下如何製作出神仙水……唉,當初母妃試圖籠絡柳太醫為己所用是對的。

司空木蛟的思緒遠去了萬里,離開的步伐就越堅定。

四皇子眼瞅著三皇兄躲他有如躲什麼惡鬼邪祟,扯動了下唇角,獨自避去了廊廡底。

賀夫人、鄭夫人具有相同的慾望,爭的也是同一件事物,而二皇兄和三皇兄兩個,也都繼承了生母的心性,賀夫人的智計比鄭夫人差了一大截,註定權爭的手段滿溢著胡作非為的風格,二皇兄的行事也一路荒腔走板,腳踩邪路回不了頭;鄭夫人大抵還知道一國之君需要具備的基本素養,因此和司空月烏比較的話,司空木蛟的格局無疑更大,如今司空木蛟已在擺脫受控於長平鄭的正道上了,哪怕仍然存著奪儲的心志,只要繼續堅持現在這樣的心境,也不會走到非生即死的地步。

司空月狐眼角的餘光,不由又晃過了花樹半遮著,坐在涼亭里的一雙人影。

司空南次其實是有福澤的,出生便享可以活得相對恣意的幸運,而正因有此幸運,卻遇見了命定的劫數,使他人生「錦上添花」的一道光束,無意間照亮了太子,這並非

光束的過錯,而是身處陰暗的那個人,不願意屬於他的太陽,普照人間。

慾望會導致執念,執念會促生瘋狂。

這個世上,最大的隱患其實並非無情之人,而是對專情有太多慾望的人,他們總會把自己的專執當成行惡的借口,彷彿未得讓自己滿足的回饋,就能理所當然的大殺四方。

司空月狐緩緩喝著茶,他其實也有執念。

這個執念,跟他人說,大抵會被他人嗤之以鼻,他對他人的看法,同樣抱以嗤之以鼻,活像有的人堅信絕大多數人所信任的就一定是真相,因此明明其實親身所歷和認知兩異,卻仍然會盲從大眾——有的人永遠不會相信,那些看上去風度翩翩的世家,滿腹經倫,卻滿口謊言,這些人齊口眾聲的詆毀,左右著「是非公論」——輿論,其實是最不能相信的東西,道德,也從來不是衡量善惡的標尺。

一齊無視的真相是,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會不顧自己的利益。

他從不輕視女子,但不能否定,太多的女子其實根本無能擁有廣博的識見,因為她們生存的空間,普遍狹隘。

立於權場的女子,或許只有王瀛姝是殊例吧。

他看著面前的膝案,案上唯有一隻白瓷盞,盞中茶湯不存,甚至未有殘留的茶漬,就這麼坦坦蕩蕩,空空如也,漠然和他對視著,有如控訴,又有如陌生。

司空南次,我其實很希望你如願得償,我希望由你

們與我一起證明,皇族天家,哪有那麼多必然的殘忍無情,生於皇室者,只能如同野獸般的撕殺。

權爭場上,尚餘溫情和生機,若無,誰也不能一直站在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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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把皇子們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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