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棋子17

第八卷:棋子17

清澈的琥珀色液體在潔白如玉的酒碗里微漾,只看一眼就足以令人垂涎欲滴。莫待以指蘸酒嘗了嘗,滿臉陶醉:「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竟然還有比青梅瘦更清甜,比梨花醉更芬芳,比笑紅塵更濃醇,比美人淚更銷魂的酒。不如這酒就叫鵲橋仙?」說完一飲而盡。

方星翊的嘴角浮起一絲淺笑:「人與人之間,只有最為投契的靈魂才能靈犀相通,相知相許,共譜佳話。就如同這杯中物,總是要天時地利人和了,方能醞釀出最美好的滋味。或許,叫金風玉露也不錯。」

未央夫人抿嘴笑道:「妾身看兩位公子就很有靈犀,不然不會取的名字都這麼雋永深刻,還這麼寓意相似。這一輪,好像又打成平手了。」

雪千色道:「哪裡是平手了?明明是我星翊哥哥更高一籌!」

方星翊道:「若真要論起來,鵲橋仙的含義更深遠,也更適合作酒名。」

莫待笑道:「星翊上神過謙了。既然品酒沒有結果,那就依星翊上神剛才的提議,比劍。」

方星翊道:「望莫公子不吝賜教。」

「好說!」莫待拎起一大壇酒,不歇氣地喝了個底朝天,抬手將酒罈拋到身後。「能與星翊上神過招,莫某三生有幸。請……」他話音未落,一團黑影以追風逐電的速度竄上台,直撲方星翊。

驚呼聲四起。莫待飛速閃退一旁,做了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他又拎了壇酒在手中,準備喝酒閑聊看熱鬧。倒是雪千色著急了,嘴裡叫罵著,就要出手相助。莫待笑道:「三公主別急,先看看再說。如果星翊上神都搞不定,咱倆上去也是白給。」

方星翊從不打沒把握的架,更不會貿然出手。他左躲右閃,想弄清楚那黑影到底是何物:「閣下是何方神聖?不顧規矩,突下殺手,可不是好漢所為。」

黑影並不答話,毫無徵兆地改變方向奔著莫待去了。強大的靈力壓迫得莫待短時間內沒有還手的餘地,只得連連後退,一直退到方星翊近旁才立定。不容他有喘息之機,一道寒徹肺腑的冷光從黑影中射出,直奔他的眉間。

雪千色叫道:「好不要臉的東西!就知道偷襲!」

莫待將酒罈拋向方星翊,笑道:「以酒換劍。」

方星翊腰間一輕,清霜已到了莫待手中。

雪千色頓足道:「莫待這廝太無禮!竟敢摘星翊哥哥的佩劍!」

方星翊托著酒,盯著用清霜迎敵的莫待,溫聲道:「江湖救急,無妨。」

謝輕雲等人及仙門弟子都繃緊了神經,看一黑一白殺得難分難解。你來我往間,莫待又轉回到了方星翊面前。他抓過酒罈,用牙撕去封皮,仰頭猛喝一氣,直喝得兩頰酡紅,雙眼亮如星辰。

雪千色急道:「你還有心情喝酒!別回頭輸給那東西!」

莫待仰天大笑,朗聲道:「輸了怎樣?贏了又如何?不就是一壺酒,一場夢的事么?」他挽出劍花,擊退黑影的攻擊,又道,「有好酒,有好劍,有好對手,人生何其幸!痛快,痛快,痛快!」他的衣服被冷光割破,胳膊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痕,流出的血已將清霜染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與黑影實力懸殊,他不是黑影的對手。可他卻好像沒搞清楚這一點似的,不知道自己正處於劣勢,隨時有性命之憂,依舊談笑風生,邊出招邊喝酒。台上台下,不論是謝輕雲,還是雪凌寒,亦或是梅染或者別的人,都為他無懼生死,瀟洒快活的模樣所傾倒。在很多人看來,謝輕雲的豪爽與洒脫已是世間難覓。但與這一刻的莫待相比,謝輕雲笑傲群豪的不羈與膽色中還差些狂傲與孤勇,那是一個無數次出生入死的人才會有的氣魄——王者的氣魄!

眾人的目光追隨著清霜,指天問地,絕地求生,胸中無不熱血沸騰,豪情萬丈!有那感情豐富的,回想起曾經走過的江湖歲月,不覺已熱淚盈眶。

清亮的哨聲響起,清霜化作捕食的靈蛇,將黑影死死纏住。此時,莫待已用上四成功力,依然有些吃力。就在他盤算著是將黑影斬於劍下,還是就這麼繼續纏鬥下去的時候,方星翊的手已穩穩地抵住他的後背,將一股強大的靈力送入他體內。他心中一驚,第一反應是將身體從方星翊掌下移開。方星翊也是一驚,因為他感覺不到莫待的靈力,一絲一毫也感覺不到。怎麼回事?該不會……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他迅速而堅決地否定了:不可能!修靈的人不可能沒有靈力!何況這個人還天資絕倫!但莫待的反應真真切切地證明了他的猜測是對的。難怪!難怪當初應戰孟星魂和方啟信時,他都提前約定只比劍不必靈。「別動,專心禦敵!」他低聲道,另一隻手牢牢抓住莫待的肩膀,不讓他溜走。

事已至此,莫待只得聽之任之。

清霜的劍氣暴漲,劍招突變,一招一式都足以致命。不過十招,黑影便露了頹勢。清霜立刻改守為攻,佔盡上風。黑影見自己沒了勝算,邊打邊退,暗中尋找脫身的機會。又過了兩招,黑影虛晃一拳,佯攻莫待的左肩,卻中途收手向後翻滾,朝右邊人少的地方飛去。清霜緊追不捨,莫待吹了聲口哨,叉腰笑道:「你也不嫌累,見好就收吧!」

清霜停在空中,片刻后收了光芒,悄聲入鞘。

眼看那黑影就要飛出蓮花湖,一團白光平地而起,直直地將其射穿。黑影慘叫著,向地面墜去。隨後響起的,是未央夫人動聽的聲音:「砸了我未央夫人的場子還想跑,有那麼便宜的事?」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如此厲害。方星翊也不例外,他在莫待開口道謝前離開,現已走到上下擂台的地方。雪千色跟在他身邊,一邊為莫待拔了清霜劍不滿,一邊追著問他為何不要木蘭策。莫待沒有看熱鬧的習慣,還站在原來的地方活動著酸疼發麻的胳膊,看向方星翊的目光陰晴不定。他知道方星翊出手相幫的真正原因,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請求他為自己保守秘密。他有些懊惱,早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就該速戰速決殺了那東西。可是那樣一來,將會暴露他的實力與手段,雪凌寒不會願意看到那樣的自己。

方星翊此刻也很煩惱。他不是熱心愛管閑事的人,與莫待也沒有交情,就是看雪凌寒和梅染的面子,他也沒有打算幫手。可不知不覺中,他幫手了,儘管這其中有他自己的目的。莫待隱藏的秘密恰好印證了方清歌的擔憂:這是個強大得可怕的人!他該如何向方清歌彙報這件事?隱瞞,還是如實稟報?他權衡著兩者的利與弊,有些拿不定主意。

伴著乍起的秋風,一蓬細如牛毛的銀針出現在莫待視角的盲點,以瞬時千里的速度神不知鬼不覺地向他襲去。等他察覺到異樣時,銀針已穿透他的身體,消失在陽光之下。冰魄銀針?梨花榆火?李晚煕?又一蓬銀針射了過來,他強忍劇痛與眩暈,以腳跟為軸,如陀螺般連連旋轉,堪堪躲開了攻擊。就在他躲避銀針的間隙,一名錦衣蒙面人飛身台上,將木蘭策納入掌中。

「暗箭傷人,無恥!」方星翊一拂衣袖將雪千色送到安全的地方,左手攬住莫待的腰退到擂台一角,右手揮出一掌。錦衣人舉手相抗。兩人的靈力在半空中相遇,碰撞出一聲巨響。

「仙和神就是不一樣,星翊上神越發威武了!」錦衣人看著連吐幾大口血的莫待,桀桀笑道:「猜猜看,你到底護不護得住他的命?」

微香蟲的氣息?是那夜被江逾白截停的黑衣人!果然,魔族也不會放過這個湊熱鬧的機會。莫待沒急著拆穿對方的身份,借著方星翊的攙扶調整呼吸。

方星翊驚覺四周已落下結界,將他與莫待困在了台上。一個滿臉雀斑的小布娃娃掉在地上,委屈巴巴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惜。莫待彎腰拾起,隨手裝進日月乾坤袋。

第一蓬銀針射向莫待時,梅染和雪凌寒等人的注意力都在未央夫人射落的那團黑影上。就是這一分神的功夫,誰也沒看見莫待被暗算了。在莫待避開第二次攻擊時,他們以為自己看見的是開始。直到莫待的血染紅了方星翊的衣衫,眾人才明白過來。梅染的速度最快,瞬間就到了台前,卻發現擂台已被結界包圍,他想進去至少也得半盞茶的時間。很顯然,對方算準了現場會有仙界的人在,有備而來。

莫待將兩粒金珠裝進方星翊袖中,離了他身前:「衣服錢和酒錢,兩清。」

方星翊相當無語:「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著這些,你是有多怕欠別人人情?」

「欠人情會讓我死不瞑目。」靈犀化作長劍,握在莫待手中。「如果我逃過了這一劫,我請你喝酒。逃不過嘛,權當我沒說過。」

方星翊沉默。這是除掉莫待的絕佳機會。這結界將裡外的人完全隔絕,彼此看不見聽不見。他只要袖手旁觀,坐等錦衣人殺掉莫待就好。這樣一來,方清歌交代的任務他就完成了。到時候,他再故意受傷,裝作救護不力,愧疚一番也就是了。

「逃過一劫?往哪裡逃?誰來救你?」錦衣人縱聲大笑,「你該不會以為方星翊會救你?告訴你吧,最想要你命的就是他。他剛才出手救你,是因為雪凌寒看著,梅染看著,仙門弟子看著,天下人看著,他得裝裝樣子,不得已而為之。」

「我知道他想殺我。剛才他靠近我的時候,身上有很濃烈的殺氣。」

「哦?那你為何不覺得他想殺的不是你,而是那團黑影呢?」

「以他的身手,無論站在哪個方位出手都能達到攻擊的效果,幹嘛非得在我身後?他知道當眾殺我實屬下下策,才在最後的一瞬間改變了主意。」莫待咳出一口血,語氣冷淡。「所幸,我一沒打算活著出去,二沒打算有人來救我。我只想先殺你解氣,再殺他陪葬。」

方星翊皺眉道:「你想殺我?」

「我不配,是么?」莫待抓起近旁的酒罈喝了口酒,笑了笑,「你還沒發現么?這結界里的人用不了靈力。不然,他早就出手了。」

方星翊翻腕凝氣,當真凝不出一絲靈力:「你是怎麼知道的?」

莫待劍指錦衣人,眼裡閃著冰冷的光:「看他這不急不慌,坐等鴨子慢慢熟的悠閑樣子我就猜到了。不然,有梅先生,凌寒和你在,他這結界不就成了瞎子的燈籠?你的心思都用來考慮如何殺我,還不惹凌寒他們懷疑,沒注意到這一點實屬正常。」

方星翊嘆道:「太聰明的人,不討喜。」

莫待點頭:「多虧有這個結界,凌寒聽不見我的話。」

錦衣人嘎嘎笑道:「看透了又怎樣?你就要毒發身亡了。」

「是么?你這麼有把握?」莫待雙手結印,畫出一道符咒。「雖說這個結界對魔族的人無效,可我這符咒卻是專門為魔族準備的。你試試?」

「你……你哪來的靈力?」錦衣人忙後退幾步,如臨大敵。

「誰告訴你符咒術一定要靈力才能操控?」莫待想起紅衣女子的教導,心中好生感激。「你也猜猜,是我的符咒術厲害,還是你厲害?」

「你少嚇唬人!誰不知道,你學符咒術的時間不長,且學的都是基礎,結不出什麼厲害的印來。」

「厲不厲害,試一下不就清楚了?猜猜看,是你厲害,還是我這半生不熟的符咒術厲害?」

方星翊道:「我賭一壺千年美酒,你的符咒比他厲害。在你的毒再次發作前,孟婆的湯會先進他的嘴。」

莫待大笑:「多謝信任,我必不叫你失望。」若不看他蒼白的臉色和額上的汗珠,他完全沒有身受重傷,生命垂危的跡象,像是和友人吃茶聊天那麼輕鬆自在。

「莫公子,你已是強弩之末,就別死撐了吧!」錦衣人不願以命相搏,絲毫不敢大意,左右避閃不讓那符咒近身。「老夫一點都不想殺你,不如咱倆好好談談,做個交易?」他知道莫待已支撐不了多久,便採取拖延戰術,想等莫待自己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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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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