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日出

三人臉色怪異地對視着，張斌緊張地輕聲試探道：「平時……是什麼時候天亮的？」

「不清楚。」李成沉着眉頭，表情凝重，「我都睡到快8點起床。但是這個時候——無論什麼時候天亮，這個時候也應該有點亮光了吧……你看現在……」

三人不約而同地抬頭望了望天空，深沉似墨的天空莫要說亮了，連太陽要出來的跡象都沒有，彷彿午夜時分烏雲遮月的黑暗。

就在三人為這發現所驚懼的時候，周圍也有人發現了這樣的異狀，本來安定下來的人心再次浮動。驚恐、焦急、好奇，各種情緒瀰漫之中，聚成一團的班主任們似乎也開始害怕起來。

又不知是誰突然想起今天是12月22日，按照瑪雅預言的說法，今天是世界末日，而昨晚一直不結束的月食、現在晚出來的太陽，似乎都在為那個預言做着證實。慢慢地人群中開始出現低聲的抽泣聲與謾罵聲，班主任和學生幹部們怎麼勸也勸不住，關於瑪雅末世論的說越傳越開，以往將它作為笑話來看的人也開始相信了。球場上的氣氛彷如黑沉沉的天空，讓人喘不過氣來。

連張斌都受到負面影響情緒低靡，李成心頭也越發焦急，他不信所謂的瑪雅預言，可也無法說服自己如何用其他理由解釋這奇怪的現象。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天空的無所變化，氣氛愈發頹廢。

九點幾分的時候，校長和幾位校領導來了，跟班主任吩咐了幾句又開始講些安撫大家的話。但學生不能擅自回寢室，但每個寢室可以派代表去拿被子外套等禦寒物品，女生可以請男生幫忙；但是每棟樓每次依然只能進去1o人；一會會給每個寢室都發一隻手電筒和四隻蠟燭，還會每人發一個麵包。

大約是發麵包和手電筒給了大家心中一絲安撫，等手電筒蠟燭麵包發下來，已經偶爾能聽到些低聲的笑語了。張斌許是補充好了能量，吃完麵包又恢復了之前大大咧咧的模樣，又打開電腦開始研究能否連上網。趙一平則拿上手電筒去找一哥們去了。

李成幾口把麵包啃完，不餓了，心裏的慌張感也逐漸平復下去。倒在地鋪上盯着某處發獃。他方才又開了次手機，還是撥不出去，也沒有任何電話打進來，反覆嘗試了幾分鐘后，李成還是放棄了，把手機切斷電源，保存點電量。

他還是靜不下來。校長每次來都只說些「大家不要着急」之類的話，至於災害原因絕口不提。況且若只是地震的話，現在已經上午9點，天仍未亮無法用常理解釋；手機無法撥通是正常的，但是無法上網卻十分奇怪了。除非s市附近的基站被震壞了……這可不是什麼好猜測。

胡亂想得有些頭疼，張斌還在一旁嘀嘀咕咕鼓搗著電腦，李成側躺着看着他電腦發出的光亮，把張斌整個人都照的泛藍，頗有些靈異的感覺。

※※※

李成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他被熱醒的時候，發現球場周圍已經多了一列武裝軍人和幾輛軍用卡車，他們寢室的地鋪上，不見了張斌和趙一平的影子，張斌的筆記本電腦還放在地鋪上，也不怕人偷了去。

而且，天，終於亮了。太陽正羞答答地紅著臉從東方慢慢悠悠地往上爬。

太陽……李成望着遲來的朝霞與日出，終於深深地鬆了口氣。爬起來扯著班上一個同學問了才知道，太陽剛剛才出來不久，而太陽出來的同時那些軍人也到了，據說是來保護他們的安全，還送來了帳篷和乾糧。張斌和趙一平正是去領東西去了。

李成哦了一聲，望向軍用卡車前排成一列的學生們，看到了室友的身影，便又坐回地鋪上。

至少太陽出來了。他鬆了口氣，雖然怪異於太陽為何這般晚出，但總比一直不出來的好的多。

不多久張斌和趙一平提着幾大包東西回來了，張斌把裝着速食麵的袋子讓地鋪上一扔，就沖李成使喚：「你睡舒服啦！快來搭帳篷！我去啊，哥們我這還是頭一次睡帳篷呢。」

李成站起來，接過張斌遞過來的帳篷某部件，「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啊……對了，那些當兵的，有沒透露啥消息？」

張斌白了他一眼：「透露個球，他們的嘴比校長還嚴實。我在那晃了好幾圈，那幾個當兵的都被我弄煩了，直接把我趕了回來。」

「哈哈哈，誰叫你比娘們都聒噪。」

「我次奧，李成你再說一句，哥做了你！」

「哈哈哈哈！」

吵吵鬧鬧地商量著把帳篷搭好了，三人還算滿意，雖然帳篷不大，但好歹能防寒啊，三個人擠一擠也就完了。只是趙一平擔心地說：「不知道搭得結不結實。」

「不結實也比住樓里強，至少壓不死人。」張斌接了句，就鑽進帳篷里準備補個美美的覺。

李成沒搞懂他說的什麼意思，問他，對方伸手一指：「你去瞧瞧我們宿舍。」

李成順着方向一看，才明白了。幾幢十一層高樓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裂縫，有的明顯有的細微，但是這樣的房子是絕對不能再進去住了。難怪會給大家發帳篷了。

趙一平脫了鞋也進了帳篷，坐在角落裏，壓低了嗓子跟李成說：「我之前去找了個哥們一起偷偷打電筒跑過去看，才知道學校為什麼不讓我們回去了，看這樣子就是那地震給震的。我們還偷聽到校長跟班主任開會，說教育部發來文件了，這次不是局部災難，好像全國各地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地震……還有颱風海嘯什麼的……我靠，當時嚇得我，還好s市沒發生海嘯……」

「啊，不是吧……那b市那邊有什麼消息？」

「這個……沒聽到……哦，對，你是b市的……」趙一平搖搖頭，臉上表情十分緊張，「我估計……這次可能真的……世界末日了……z國都這樣，其他國家……」

「……」

「……我們還偷聽到，zf把我們學校劃分為安全避難所了，因為s市發生的是地震，所以在平地比較安全……可誰tm又知道之後會不會發生海嘯啊！我想回hn……」趙一平說着說着竟有些悲慟，但只最後幾句聲音嘶啞了些，他說這話時埋着頭，也叫人瞧不見他的表情。

李成聞言默然。他內心的驚訝絕不比趙一平當時的少。本以為只是s市局部的小地震……原來竟未料到事情已如此嚴重。李成無法懷疑，趙一平言語中透露出的驚恐，他必定是親耳聽見才會有這般情緒。而校長對班主任所說的，又怎會假？他們只會瞞着學生。再者那些軍人都守口如瓶的事情……

李成忽然感到附近的被子一陣聳動，隱約傳來張斌壓抑的啜泣聲。胸中壓抑的那股鬱悶也被引誘了出來，他摸出手機，打開機，又開始重複著撥號撥號撥號。

※※※

連人工機械播報「您所撥打的電話無法接聽」都沒有，只剩下一片忙音。

鄭擎低聲咒罵了一句，掛掉電話，只剩2%電量的手機即將進入關機狀態。

電話打不通，網絡無法連接，見鬼的他不知道這一趟回國究竟是倒了什麼霉。公司有一單生意必須他親自回國處理，於是他計劃的好好的在s市談完了生意，順便去s大學看看后媽帶進家一年可他還沒見過面的便宜弟弟。然後正好趁聖誕節和便宜弟弟一起回家看望父母。本來一切都是順利的，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必定會順利，可誰來告訴他怎麼計劃還未開始施展，這該死的地震就來了？

現在他只能跟助理一起坐在市內大廣場上，周圍全是避難的市民。而他每隔一個小時就嘗試着給父親打電話，但沒有一個能打通了。筆記本也無法聯網。所有的通訊手段都像被神用手指頭輕輕一掐，給弄斷了似的，完全無法連接。

而且這天，不知道怎麼的，詭異得緊，太陽晚了整整六個小時才出現。鄭擎胸中的怒氣隨着太陽的露頭倒反而增強了，他坐在地上低聲發笑，外人瞧來他似乎滿臉微笑，但一旁的助理瞧見了卻直打哆嗦。

「小陶，拿上東西，我們去見長官。」

「……好、好。」

※※※

滋啦滋啦——

伴隨着些微擾人的噪音，還有幾聲驚喜的呼聲起起伏伏。

李成一直沒法平靜下來，窩在簡易帳篷里，外面的風聲載着各種各樣吵鬧嬉笑哭泣的聲音穿梭而過，別人在笑鬧着，他覺得煩，別人哭着，他也覺得煩。手機已經被他關上了，反覆撥掉了1o%的電量之後，他還是理智地選擇關機保留剩下的電量。他現在所能想到的一切都讓他十分恐慌。

趙一平說的那些話一直在他心裏鬼魅般遊盪著，刺激着他。如果真的是那樣，全國都發生災害了，那通訊怎麼辦？電話是不是再也打不通了？交通呢？車還能上路嗎？火車能通嗎？飛機呢？如果真的是世界末日……那接下來他們又該怎麼辦？b市又是什麼情況？媽媽和叔叔還好嗎？

無數的擔憂在他心中掛起，擾得他心煩意亂，找不到任何發泄與安慰，他只能躺在被窩裏，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指，以痛感來緩解內心的壓抑。

「……行了行了！有聲音了！收到台了！」

「啊！真的真的！快，放大點聲！」

忽然拔高的幾聲驚呼把球場上的人全吸引了去。張斌也坐起來，伸出頭往帳篷外面瞧，好多人都跟張斌一樣在玩的在聊天在睡覺的都往那個方向湊，還有些人乾脆直接跑了過去。

張斌扭頭對兩人說了句「我去看看」就迅速穿上鞋跑了過去。這傢伙總是喜歡湊熱鬧。

一會兒，張斌又蹬蹬蹬地跑了回來，興奮地沖兩人吼道：「快過去看看，有人收音機收到信號了！在播新聞！這次地震的！」

李成趙一平兩人聞言對視一眼，也立刻穿上鞋跑了過去。

引起騷動的幾個人已經被好奇興奮的人們圍了里三圈外三圈，李成趙一平踮着腳在外圈看不清裏面的狀況，估摸著張斌已經仗着個頭小鑽到裏面去了。而人還越來越多，後面來的人開始往前面推。李成被擠得受不了，他本就不大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只是聽說收音機能收到新聞才過來看看，看這樣的情況，人又多，後來的人不明情況又開始吵嚷，完全無法聽清楚裏面的聲音，他便作罷了。和趙一平打了個招呼先回帳篷去了。

張斌個頭小，人又長得瘦，身體靈活，幾下便鑽過人牆，到了最裏面。被人們圍在最中間是三男兩女，張斌認出來其中一個女生是院學生會的，之前院上組織活動的時候見過。因為人長得還不錯，當時還藉著工作的理由去搭訕了幾句。

那女生正和旁邊的一個男生興奮地聊著，大概是說他們試了好久，終於能收到頻率了，而且還是中國之聲的。

收音機是個粉色的小豬模樣，一看便是個女生所有，其中一個黑黑壯壯的男生撥弄了幾下，聲音還是嘈雜着，人聲比較小。另一個理科系模樣的白凈男生一把搶過收音機，把小豬耳朵旁的電線伸長縮短又輕輕調了個方向，雜音立刻小了，而廣播員標準流利的普通話也通過擴音器傳了出來——

「……市長、副市長等領導已經在前線慰問，鼓勵奮鬥在前線搶險救援廣大士兵。目前z省的情況已基本得到控制……據統計此次海嘯造成最多1o人死亡、98人受傷、53人失蹤……sc省的冰雹還在持續中，目前暫未造成特大人員傷亡事故……xjp主席在第一時間趕到了最先受災的s省，對受災群眾進行慰問……據統計，從昨晚21日23點起，全國共發生11起特大自然災害，4起小型地震……而b市也受到sd省地震影響，震感強烈，但目前並未有傷亡事故發生……」

收音機的聲音其實並不大，這種小巧可愛的收音機最大的缺陷便是在擴音器上。但是隨着播音員的播報，原本還嘈雜的人群也逐漸安靜了下來，這使得收音機的聲音更加清晰地傳播到了附近人們的耳中。

每一個人都在為他們所聽到的內容所震驚，繼而驚恐。聽到如此多的省市遭受到不同程度的災害時，他們才驚醒原來s市的地震並不是局部的事故，學校軍隊的一系列動作所意味着的事故的嚴重性也比他們所想像的厲害多了。

「……末日啊……是世界末日了！」

「世界末日了啊……瑪雅人真的預言對了！」

「……一天之中發生這麼多地震海嘯什麼的，肯定是末日來臨了啊！」

「……」

安靜之後便是大恐慌的爆發，幾乎所有人都開始堅信了這是瑪雅預言的末日到了。李成在帳篷里奇怪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突然好多人開始說什麼「末日」論了。他臉色有些不好，想着必然是大家從那收音機中聽到了什麼。

他將半個身子探出帳篷，想找人問問情況，就看到一個學生幹部跟着臉色鐵青教導處主任往人群里跑。

李成心下還有心思去唾斥那看起來便是去告狀的學生幹部，忽然覺得眼前一暗，明亮的天空開始變得昏沉起來。

「日食！日食了！」

一聲拔高的驚呼讓所有人都不由得抬起頭來，在天空上懸掛了三個多小時，離地平線還不甚過遠的太陽，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日食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