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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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京城不久,姜昭的馬車便趕上來與三味書屋的一處了,慢慢遊山玩水。他們人多,中午在野外生火做飯。遇見風景好的,有幾位洋先生停下來畫西洋畫,學生們隨意頑。到了傍晚,特尋了一處平緩的山坡安營紮寨,也尋著了很是清亮的小溪,山坡另一頭有個村子。待吃飽喝足頑夠了,賈赦講了個西洋學生夏令營、半夜發現他們帳篷扎在河床上的笑話兒,結果沒人笑……賈赦覺得無趣,乃指揮眾人坐在星空下齊聲高吼一曲《少年壯志不言愁》,嚇得鳥獸絕跡。

看著各色帳篷都支好了,賈赦好歹哄的賈琮跟賈環並他的幾個同學一道頑去,自己往兩個女孩兒這頭溜達,只聽賈琮在後頭大聲哼道:「分明是偏心要去瞧林姐姐,還說什麼防備有狼。哪怕哄我有土匪呢!才出京一日,哪裡來的狼。」賈赦扯了扯嘴角。

黛玉姜皎兩個支一頂帳篷,外頭圍著三頂丫鬟的帳篷,姜皎領著些護衛在遠些守著。瞧黛玉精神足得很,姜皎雖面色鬱郁,倒比上午好了些。他想了想,心底壓著的事兒還是挑明了好,便直問:「皎兒那事,昭兒知道么?」

姜皎低了頭道:「母親說莫讓哥哥知道。」

賈赦哼道:「想來姜武也不知道了?」

黛玉忙問:「舅舅沒告訴姜二叔么?」

賈赦道:「此事以後回去再說。」因大聲吩咐守在外頭的何喜,喊姜昭過來。

姜皎半日方低低的道:「我母親說,只當讓狗咬了一口,總不能咬狗一口。」

賈赦哼道:「狗不通人情,許是無辜的。那狗主人呢?」未成年人犯罪要算在監護人頭上的好不好?

過了會子,姜昭來了。

賈赦讓他盤腿兒坐下,吩咐何喜等人遠遠的守好了,從當日之始末到白安郎之鐵口直斷,從姜文的迂腐到黛玉的相求,連七皇子來尋他求助也一併說了。因在座的少男少女皆未成年,他只將「大大的春宮圖」改成「大大的駿馬圖」。說完整個帳篷鴉雀無聲。

半日,姜昭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姜皎只默默垂淚。

賈赦忙道:「眼下不是憤懣的時候,先琢磨琢磨這事兒。」

黛玉道:「如今瞧著,這七皇子或是當真讓他表兄哄了。只是他這模樣兒,哪裡斗得過他那些兄弟?那個五皇子何等陰狠,還輸了個沒影兒。」

賈赦笑問:「昭兒如何作想?」

姜昭想了會子:「因他們知道七皇子難以在眾位皇子中搏出來,除非得了天大的助力。縱觀朝堂,唯有我父親能一力相助其奪位。」

賈赦又問:「皎兒怎麼看。」

姜皎一愣。

「你也是個聰明孩子,你怎麼看此事。」

姜昭才要說話,黛玉伸出一個中指在唇上一按,做出噓聲之意來。她那模樣兒委實俏麗靈慧,姜昭一時竟看呆了。

姜皎想了會子:「他們兩家已敗落了,唯寄願於七皇子替他們支撐門庭。」

賈赦點頭道:「嗯,還有呢?」

姜皎又想了想,搖頭。「旁的委實想不出了。」

賈赦道:「他們早年還風光之時太過於無法無天了些,害的人家破人亡的事沒少做。如今他們敗落了。所謂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總有當初斬草未除的根在守著他們、耐著性子等到如今他們不能一手遮天的日子,將從前他們欠下的悉數討回去。」

帳篷里靜了半日,黛玉嘆道:「他們做什麼要害人呢。」

賈赦笑道:「他們害人時哪裡知道自家權勢不得長久呢。便如那日你倆念的什麼自言自語歌舞千年?」

姜皎笑道:「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凌五公。」

「我哪裡記得那麼許多。」賈赦笑道,「橫豎就是這麼一回事,千百年一直如此。故此,咱們也同分析力學一般分析一回。你們三個瞧著,平原侯府何至於今日呢?」言罷看看姜昭。

姜昭道:「子弟不長進。」

賈赦笑道:「子弟因何不長進。」看著黛玉。

黛玉道:「長輩不曾教導管束。」

他又望向姜皎:「長輩為何不教導管束。」

姜皎笑道:「伯父難為我了。」

賈赦道:「長輩不教導管束乃是因為他們心疼孩子。念書上進多苦呢,若不用上進也能過得好,何苦迫孩子念書去。」

黛玉奇道:「孩子不上進家族豈不就沒落了?」

賈赦道:「那會子哪裡知道呢?他們拿著爵位,家裡頭有銀子,只有他們欺負人的,沒有旁人欺負他們的。日子一長個個都不將律法放在眼裡了。」

姜皎道:「旁人不去告官么?」

賈赦瞧瞧姜昭。

姜昭搖頭道:「官員若當真都依律行事,何來這許多冤案。」

「故此,皎兒這回平白遭了難,其根由乃是因著數十年來的應天府、大理寺、御史台、刑部等光拿俸祿不好好乾活。」賈赦瞧了瞧姜昭,「咱們要替皎兒出這口氣,那個什麼平原侯定城侯自然要收拾的。然要如何方能使日後少有女孩兒如皎兒這般無辜遭難?」這可是千古社會難題,爺就不信你們想的出法子來!哼哼。

他說完了甩了甩胳膊:「出去看看,外頭的星星好看的緊。」自己先鑽出去了。

裡頭三個孩子讓他的問題給弄懵了,面面相覷了會子,黛玉先鑽出帳篷,姜皎也跟著出去,姜昭最後一個。

只見漫天的星斗撒著,滿滿的山上山下全是,遠遠的幾群學生在斗歌,還有洋先生在唱著西洋小調,委實舒服。

姜昭悄悄跟到賈赦身邊問:「伯父,方才你問的那個,後人可有法子?」

「沒有。」賈赦道,「那是人之本性,古今中外難有法子。我故意丟給皎兒的。」他笑道,「這孩子聰明,丟個她想不出來偏又有趣的題目給她,她便沒功夫想些無趣的事了。」

姜昭愣了半日:「……怪道我爹說伯父歪才盡有。」

賈赦哼道:「歪才難道不是才?所謂黑貓白貓,拿住耗子便是好貓。憑用什麼法子,讓皎兒不想那件糟心事兒便是好法子。」

姜昭笑道:「這話不曾聽過,想來也是後人說的。」

「然!後世一位大人物說的。」

姜昭又道:「方才伯父說的,平原侯府從前害了許多人,伯父想是見過了?」

賈赦笑道:「這等人家必有此事,便是我們家也有過,前幾年讓我都清了一回罷了。他們家的我還沒功夫查呢。」

姜昭「噫」了一聲,有些失望。「不若咱們給二叔去信,讓他查去?」

「你二叔不是這塊料。」賈赦笑道,「再說聖人已是不預備留下淑妃了,七皇子橫豎是他兒子,那兩家是他特意替七皇子留著撐腰的,這一時半刻尋常人動不了他們。」

姜昭想了會子:「故此,除非是皇子方能動他們?」

賈赦搖頭道:「非也,明眼人都知道七皇子已然絕了機會,聖人又護著他,別的皇子除非是傻子才肯去對付他。」

姜昭苦笑道:「您就別賣關子了。」

賈赦笑道:「咱們有三個法子。或是尋他們早年斬草未除之根、如今已然有不低的本事了,悄悄相助。這個有幾分難。或是借小人之手,如滅了他們小人能得什麼好處,賈雨村那等人必是肯的。偏這兩個法子太麻煩,我有個最簡單的法子。今日臨走之時我塞給姜武一封信。」

姜昭眼眸立時亮了起來。

「大約咱們回去的時候你便能猜著了。」

姜昭太陽穴一跳:「您這麼一說,大約您的法子不甚合律法,或是不甚合規矩。」

「對付這等不好生依著規矩來的人,犯不上費腦子依著規矩琢磨他們。」賈赦哼道,「既然侯爺放得火,將軍也點得燈。」

姜昭愣了半日:「伯父,我二叔是朝廷命官。」

賈赦一手指天:「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二叔知。」

姜昭啞然失笑。

賈赦忽然來了勁頭,亮開嗓子吼了一曲《青藏高原》,一眾學生連姜昭在內,連滾帶爬捂耳朵。

次日馮紫英與聖人奏些公務,聖人隨口提及三味書屋夏令營一事,見馮紫英面色怪異,乃問何事。

馮紫英笑道:「有個下屬昨夜在京西石頭溝子的一處村子歇下。他當日委實累了,趕到那村子甚是疲憊,匆匆打了個尖兒早早歇了。誰知半夜忽然被村子另一頭打雷一般難聽的調子吼醒,還以為是山魈。」

聖人笑道:「是何物。」

「後來才知道,三味書屋那些學生在那村子後頭的山坡上扎了一片帳篷。那山魈吼叫原來是賈國公在唱小曲兒。」

聖人愣了一會子,忽伏案大笑。

馮紫英嘆道:「我早上才聽了這事兒,也這般笑了一回。那下屬苦著臉道,『將軍莫笑,當真不好笑,屬下這輩子沒聽過那麼難聽的小曲兒。』」

聖人才笑累了歇了口氣兒,聞言不禁又大笑起來。

十餘日後,平原侯府定城侯府同日到應天府衙報案,府中夜遭盜賊搬家,兩家的庫房都空了,庫中留下極其濃郁的花香,牆上拿墨筆寫著幾句話,悉數為漢隸:「彩蝶雙飛翼,盜帥夜留香。胡鐵花、楚留香到此一游。」

此案一出,滿城轟動。聖人用龍腳趾想也知道跟姜家有關。姜文這些日子特有人盯著的,口風緊的很,連姜老爺子都不曾透露;姜武當夜可巧在軍營值勤。這事兒從頭到尾都透著賈恩侯之風,偏他早已離京多日。況神不知鬼不覺一夜盜走兩家庫房,榮國府還沒這個本事不說,賈赦自己都寫不出那麼好的字來。馮紫英與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裘良立時往現場各自轉了一圈兒,不曾發現任何線索。馮紫英也疑心了榮國府,尋賈璉套話。賈璉道,他老子倒是講過有位英吉利國劍客林零七,姓胡的和姓楚的卻不曾聽說。

還未及細查,太后薨逝了。一時間諸事撂下,舉國上下皆忙著國喪。凡有爵之家一年內不得筵宴音樂、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榮國府賈母邢夫人王熙鳳皆每日入朝隨祭,至未正以後方回。先陵地名曰孝慈縣,離都來往得十來日之功。榮國府賃了一個大官的家廟之東院歇息。府內事務皆託了探春,外頭由白安郎管著。

賈璉每日辛苦五更便起,想著他老子為了不守這國孝躲去不知那塊兒荒野睡懶覺了,心下倒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這日二祭完畢,眾人皆疲憊回了住處,賈璉終是忍不住向鳳姐兒抱怨:「父親如今雖住著帳篷,倒是能日日睡足了起來。」

鳳姐兒笑道:「你消停些罷,外頭可莫露出口風來。」

賈璉道:「我也只同你說說罷了。」

鳳姐兒一面服侍他更衣一面道:「方才李家太太尋裘太太在打聽,平原定城兩府那江洋大盜還不曾拿著呢,這京裡頭可安生么。」

賈璉笑道:「他們府里都敗落了,闔府大約也不見幾個護院呢,咱們家巡防隊何等本事。況我卻是不信是飛賊乾的。」

鳳姐兒忙問此話怎講。

賈璉道:「兩戶都是侯府,庫房必然不小,一夜搬空、還是兩家,除非他能施個移山換海的法術還罷了。縱是朝廷抄家,一夜也抄不了兩府的庫房。況我聽說不單是幾間大庫,連許多私庫一併空了。你只想想當年咱們家庫房的東西如何到了奴才家裡便知道了。」

鳳姐兒思忖道:「你覺著是他們府里的奴才貪墨了去?」

賈璉笑道:「八成是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指不定多少人螞蟻搬家似的挪了多少日子呢,還做出一副遭賊的模樣來。」

鳳姐兒恨道:「這些沒王法的奴才,他們也不整治,竟讓蛀蟲搬空了府里。」

賈璉嘆道:「那兩府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往年強奪人財物妻女的事兒沒少做,這也算個報應了。」說著打了個呵欠,「我倦的很。」

兩口子又說幾句閑話睡下了。

卻不知他們窗根子底下伏著個人,一字不漏悉數聽在耳朵里;等他二人睡著了,方回去稟告馮紫英。

馮紫英轉身奏予聖上,因笑道:「我私下卻覺得與榮國公無干。」

聖人問:「何以見得。」

馮紫英笑道:「如是赦公請的江洋大盜,當不會留名,否則豈不是給赦公惹麻煩?除非他自己替人搬家,留兩個化名誤導於我。單看胡鐵花與楚留香這兩個名字便不是赦公風格。倒是那個林零七,保不齊乃赦公信口胡謅哄斯汀頑的。赦公取的名字多粗淺明白,恰如其人。如今有現成的例子:我曾琢磨不透斯汀的字究竟何意,有一日同他一處吃酒,特問了他。斯汀道,原來是『賈斯汀』乃是一個西洋古語,為誠懇之意,赦公以為他圓滑有餘、踏實不足,特取此字。再如他孫子那玩偶鋪子叫『娃哈哈』、替忠誠王爺那醫學院取的名字更是將其化名倒了個個——『三味書屋』必不是他自己取的,想來是齊大人手筆。」

聖人道:「那化名或是旁人取的呢?」

馮紫英道:「不論他們家的幾個小爺或是齊大人、兩位姜大人,都是實實在在讀書人。這兩個名字並那兩句詩,倒真有江湖人的品格兒。他們這些自幼子曰詩云的,怕是想寫也寫不出這個味兒來。做了大案留記號方便揚名立萬,也是江湖人才會幹的。官宦子弟做了案子只怕藏首尾還來不及呢。」

聖人又想了會子,也確有幾分道理。方命他再細查,又笑道:「雖不是他做的,朕仍覺有這廝手筆。」

馮紫英領命而去,愈發使人盯著賈璉。

偏無論如何也不曾查出蛛絲馬跡來,也不見有銷贓的。那兩府的奴才雖有貪墨,貪墨得多的早年都讓五城兵馬司的人抄了,餘下些小魚小蝦顯見不是正主兒。後頭月余馮紫英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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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土豪賈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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