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4章 張騫
伊人耐心、細緻地回復每個主顧的問題，遇到嫌貴拈酸嘲諷的也依舊笑臉迎人，一副和氣生財的樣子。
原以為十個銅板一個的艾團，能賣完今日帶來的九十個都不錯了，不會有很多預定。所以伊人也沒帶筆墨紙硯，三百個預定的主顧、數量、口味都要一一記下，這可難倒了伊人。
「諸位，諸位稍慢，我今日沒帶筆墨紙硯，既然各位交了定錢，我該給大家一個契據的！大家稍慢，我去買寫筆墨來！」伊人大聲喊道。
「黃紙和這墨塊，你給五十文就行！」旁邊傳來一個年輕的、氣哼哼的聲音。
伊人轉頭一看，竟然是剛才被她擠兌走的那個書肆的代筆。他拿著一沓黃紙，半塊明顯是斷掉了的墨塊，遞給伊人。
「小哥按世價給我即可！剛才的事不必介懷。」伊人以為他是因為剛才的事想要道歉。
「並未，五十文。」那年輕的小哥通紅著臉，惜字如金。
他就是這附近書肆的代筆，代筆就是替書肆抄書的人，一般按書本長短，抄書人的字等等給錢。他家境貧寒，苦讀多年，所以在書肆替人抄些書來補貼家用。
剛剛看見地上哭求的女子，他動了惻隱之心，確實未想過女子是行欺騙之事，也未想過自己的行為是慷他人之慨。羞憤而走回到書肆，隨手拿起一本書，卻見那本《焚書寒燈小話》中寫著，「況慷他人之慨，費別姓之財，於人為不情，於己甚無謂乎？」
一時間他羞愧不已，回到伊人的小攤兒前想道歉，卻見她這裡人聲鼎沸在做預定。轉念一想，預定需要紙筆，這才回去取了來。又考慮到她穿著普通，拋頭露面並非富貴人家，所以拿了黃紙，和斷掉賣不上價的墨塊。
伊人忽然覺得這個大男孩簡單、質樸得可愛，按他的要求，給了五十文，接過紙筆。
「可要我代寫？」男孩神情冷漠，說出來的話卻凈是想幫忙的意思。
「好。」已經落下一個字的伊人立刻答應，她那筆字，著實不像一個村婦，還是低調些好。「敢問先生大名？」
「不敢，小生童生張騫。」男孩接過筆，隨口回道。
「張騫？哪個騫？」伊人驚呆了，張騫？出使西域的張騫？
「鴻騫的騫。」張騫想都沒想，很自然地回道，說完才想起這小嫂子可能不識字，正思考怎麼解釋，就看到鋪在最上面的黃紙上，有一個蒼勁的「契」字。
那字瘦削卻有風骨，讓人看之就感覺有一種雨後清竹的氣息撲面而來，凜冽清爽。
張騫一愣，不禁回頭問道：「這是小嫂子你寫的？這是什麼字體？」
伊人看了一眼喧鬧的人群，朝張騫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快幫忙寫契據。張騫會意，緊忙低頭寫起來。
不到半個時辰，三百個艾團就全部定完了，伊人想要給張騫些酬謝，他卻執意不收。他本想問問伊人那個字的事，但此刻街上人來人往，還是決定改日再問。
伊人想著後日帶些吃食給他，也就不強求了。
這邊預定結束，伊人就趕緊撥開人群，去找慶大伯。原本她以為艾團的銷售會遇到很大麻煩，所以叮囑了慶大伯，如果巳時她沒回來，就麻煩慶大伯自己跑一趟德晟大酒樓，替她去送山貨。
「慶大伯，我回來啦！」因為艾團的預定火爆，伊人開心極了，聲音中都不自覺地帶上少女的嬌俏。
「好孩子！快坐上來。」慶大伯拍了拍牛車。「我正準備按你的吩咐去德晟大酒樓呢！」
牛車慢悠悠地前進著，離開了縣裡的洪武大街，往鎮上去了。
牛車還沒到德晟大酒樓門前，伊人遠遠地就看到酒樓門口圍著很多人，女子的哭鬧聲傳過來。
「明明昨日你們答應的，四文錢收我的山貨！我千里迢迢送來你們又不要！我不活啦！.」
伊人心裡忍不住納罕：今兒是捅了什麼綠茶窩，剛才一個要艾團的，這會又來個非要送山貨的？她倒要瞧瞧，是什麼人，什麼品質的貨能搶她的生意！
慶大伯吆喝著：「牛車來了！讓讓路啊！」
人群散開，慶大伯最先看到酒樓門口的女人。
「鄭氏？怎麼是你？」慶大伯一臉驚訝，隨即又想到那天鄭氏正是坐著自己的車，跟來了德晟大酒樓，一時間氣憤又自責。
原來那日鄭氏跟著慶大伯，得知了伊人送山貨的酒樓，回去便叫上她男人，還有村兒里幾個的幾個孩子上山去采蘑菇，許諾賣了蘑菇回來一人給他們五個銅板。
三毛和四毛每日采山貨能得幾個銅板這事，兩個孩子除了家裡人，誰也沒說，鄭氏也是聽牆根聽來的，所以村裡這些孩子也不知道三毛四毛的事。他們哪裡見過采蘑菇就能有五個銅板的好事，頓時興高采烈地上山去了。
只是這一陣子，宋家莊後面那片林子的蘑菇都被李嬸子帶著幾個孩子採得差不多了，又連日沒下雨，原本遍地都是的蘑菇，現在卻寥寥無幾。
無奈之下，鄭氏只好帶著眾人往大山深里去找。因為伊人叮囑過李嬸子，不要進山太深，所以還真給鄭氏他們找到不少山貨。
長途跋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鄭氏終於采了幾筐蘑菇。
鄭氏心裡美滋滋地想著，一斤四個銅板，她這裡至少得有四五十斤，能得兩百文呢，給那四個死小子一人五個銅板，也不過二十文。這一趟自己凈賺一百八十文啊！鄭氏激動得一晚上都沒睡好。
第二天一早，她還特意花兩個銅板，託了上沙村的車把式過來接貨。兩個銅板有些心疼，但想想即將進自己口袋的一百八十文，她又大方起來，甩手給了車把式兩文錢。
鄭氏本想著，等伊人交貨后她再去，可以避開她，省的她知道自己在撬她的生意，只等自己能把她擠掉那天，嚇掉她的下巴！
但沒成想今日伊人去了縣裡賣艾團，晚了一些到酒樓，正好碰見她。
剛剛她到酒樓門口，抬手就推門，門口的小二看到鄭氏進來，一張笑臉說道：「小嫂子，我們這裡沒有早餐！」
鄭氏急忙說道：「我不吃飯，我是來給你們送山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