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淅瀝,雨又悄悄下了起來。小小的雨。

司馬翔坐在寬敞明亮的書房裏,含着幾分笑意,翻閱着手裏的信件。

總會有人安排跟在自己身邊的下人隨時備着筆和紙的,尤其是權勢越大交涉越廣的人。

有些突發事件需要在知曉的第一時間內作出完整的信息給予對方回復或溝通,連片刻都不能耽誤,否則就有可能錯失這輩子唯一的機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今夜就正好出現了這樣的突發事件。

紙是質地優良,價格昂貴的工字雲紋冷金砑紙,當然也只有用得起這種紙的人才敢在今夜將信寄來。

一聲沉重的推門聲,門開了。

司馬翔並沒抬頭去看來的是誰。他知道來的是誰。

司馬嫣走近,坐在他身邊已放好的青檀小椅上:「爹爹,你找我什麼事?」

司馬翔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微笑看着她:「嫣兒,你今年幾歲了?」

司馬嫣看着父親臉上慈祥的笑容,心裏忽然有了種奇怪的感覺,竟像是感到一絲恐懼。

她感覺接下來父親要跟她說的是她最害怕談起,也最不想談起的一件事。

但她還是回答了司馬翔的問題:「十七,再過段時日就要十八了。」

司馬翔看向手中信帖,點了點頭,彷彿在喃喃自語:「十七,十七,不小了。」

司馬嫣看着他臉上神情,心裏的恐懼越深。

我的歲數爹爹怎麼可能會忘記?他一定記得我今年多大的。

想到這裏,她已完全確定接下來父親要和她說的是什麼事了。

她想逃。她不想面對這個話題。

司馬翔微笑,將目光轉回司馬嫣身上,柔聲道:「你也不小了,總不能讓爹照顧你一輩子。」

司馬嫣低下頭,囁嚅道:「我……我知道。」

司馬翔道:「今晚在宴席上,你有看到哪個鐘意的小夥子嗎?」

司馬嫣這次沉默得更久。很久之後,才吞吞吐吐地說:「我沒有仔細看。」

司馬翔微笑,從手中拿出一封信:「這是南宮家寄來的信帖。」

他看着司馬嫣:「庚帖。」

司馬嫣低着頭,不說話。

司馬翔道:「南宮家富可敵國,金山銀山,產業無數。南宮家現任家主南宮劍在當今江湖,無論走到哪裏,每個人都對他畢恭畢敬。他這一生也的確做了許多令江湖眾人稱譽的事。」

他頓了頓,接道:「南宮家的子弟,也都是少年俊才。尤其是大公子南宮葉,也就是信中提及的……」

司馬嫣忽然道:「南宮家是不是也是練劍的?」

司馬翔道:「是。」

司馬嫣眼裏放出了光:「南宮家的劍法和咱們家的劍法比起來誰更厲害?」

司馬翔淡淡道:「今天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件事。」

司馬嫣沒有再說話,眼裏的光彩很快黯淡了下去。

從前只要她提起一件事,父親都會孜孜不倦,樂此不疲地向她道來。然而今天卻斷然回絕了她挑起的話題。

她知道無論如何今夜都是躲不掉了。

司馬翔道:「這次南宮家送來的庚帖就是代表大公子南宮葉來提親的。南宮葉為人正直,且所行之事……」

「不用再說了。」

司馬翔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看着司馬嫣。

司馬嫣緊咬着牙關,一字字道:「我知道……爹爹要說的是什麼。」

司馬翔道:「你當然知道。」

司馬嫣垂著頭,不說話。

司馬翔看着她的目光也不再是往日的慈祥與關懷,而是充滿不容任何人抗拒的威嚴與莊重。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色面對司馬嫣。這種事本就一點馬虎不得。

司馬翔道:「今夜,南宮家,夏侯家,浙東嶽家,閩南關家,甚至皇城中的一等侯府,都寄來了庚帖。」

司馬嫣立刻道:「他們才不過看了我一眼,就如此輕率地作出這麼重要的決定,就算我嫁過去,也一定沒好日子過的。」

司馬翔道:「我明白,所以我才問你究竟有沒有看到鐘意的人?」

「可我連看都沒看過他們……」

司馬翔大笑:「這好辦。改天我帶着你到他們家中做一次客,你覺得哪位少郎對你心意就挑哪個,這不就成了?」

司馬嫣沒有說話,卻將頭垂得更低。

「你應該早已看出,今晚名義上雖是我的壽宴,但其實是為了你操辦的。」司馬翔道:「當然,這畢竟是你的終生大事,總不能這麼草率做出決定。你喜歡哪個,不妨先跟他處一段日子,若是覺得不太滿意,那就再挑下一個,你覺得如何?」

他並沒強迫女兒立刻作出選擇,只是帶着祈使的語氣向她給出建議。他一向尊重女兒的想法,所以直到現在都沒替她作決定。

司馬嫣想說話,到了嘴邊卻又縮了回去。想再說,卻還是沒說出口。幾經輾轉反覆,她終於鼓起勇氣抬頭:「我哪一個都不喜歡。」

她的臉已因憋著的一股氣漲得通紅,宛若一朵綺麗的紅霞。

司馬翔淡淡道:「你自己不是說都還沒見到他們,怎麼知道喜歡還是不喜歡?」

司馬嫣道:「不用麻煩了,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司馬翔目光一下變得凌厲冷峻,語氣也變得沉重:「為什麼?」

司馬嫣低下了頭,死死咬住了嘴唇:「我……」

司馬翔沉下臉,冷冷道:「難道你還喜歡著那野小子?」

司馬嫣咬着嘴唇不說話。

司馬翔桌子一拍,大怒道:「我要你和那小子分了,你難道沒有?」

司馬嫣還是不說話。

司馬翔雙拳緊握,手臂已因憤怒而輕微顫動:「那天他來找你時,我本該一劍殺了他的。我本不該聽你的話留下他那條狗命,本就不該……」司馬翔轉頭,瞪着司馬嫣:「你告訴我,那小子究竟哪裏比我剛才說的這幾家人好了?除了整天在外面瞎晃悠,還有什麼本事?從來就沒幹過一件正事……」

司馬嫣忽然大聲道:「誰說他沒有本事?他的本事比你說的這幾人都要大!」

她長這麼大,從來沒和父親起過爭執,這是第一次。

這也是她第一次鼓起這麼大的勇氣。

司馬翔本又想發作,卻還是強忍下怒氣,沉聲道:「他有什麼本事?你說。」

司馬嫣道:「就算我不說你也知道。你常在外頭走江湖,難道從來沒聽說過?」

司馬翔沉默。

司馬嫣道:「他在三個月前擊敗了峨眉的大弟子,又在五天後勝了海南的三當家,僅憑一己之力就搗滅了長江中下游的十三個黑道大幫,這難道是沒有本事?你說的那幾家大公子,哪個能有他這麼大的本事?」

她眼裏已湧出淚光:「求求你不要再強迫我,雖然他沒有你說的這幾個人有這麼好的家室,但他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憑本事得來的,從沒依靠過任何人。他的本事比你說的這些人都大得多,你為什麼一定要逼我和他分開?」

司馬翔沒有說話。過了很久,忽然冷冷道:「或許他只有殺人的本事。」

司馬嫣看着他,顫聲道:「什麼意思?」

司馬翔道:「除了殺人外,他還會什麼?」

司馬嫣道:「他當然不只會殺人,他還會……還會……」

司馬嫣的嘴還是張著,卻沒再說出一句話。

她已說不下去。

因為她真的不知道除了劍以外,他還會別的什麼。

司馬翔冷笑:「除了殺人,就什麼都不會了,一直在外四處流浪,連個安居的地方都沒有。你跟了他,受的苦豈非更大?」

司馬嫣咬着牙道:「跟着他,受再多的苦我也願意。」

司馬翔道:「你現在是這麼說,等你真的受了那麼多苦,你以為你能承受得了?」

司馬嫣道:「我能!」

她回答得很快,沒有一絲思索,乾脆且堅定。

「夠了!」司馬翔勃然大怒:「他天天在外面跑來跑去,我看他除了自己殺人,還接別人的生意替人殺人,然後再用這些滿是血腥的錢來養你……」

司馬嫣大聲打斷了他的話:「你胡說!他才不是這種人!他……」

司馬翔不等她把話說完,立刻接道:「五個月前青龍幫的長老被人暗殺在少室山下一家寺院裏,此舉不僅讓青龍幫陷入大亂,更玷污了少林百年來的清正聲譽。三個月前藍天幫的幫主登游滕王閣被刺殺於閣內,兩月前關中大勝刀掌門在淮河沿岸的一艘小船內被發現屍體。他既然能勝海南的三當家,那這事估計也是他乾的。他只配干這種勾當,替人殺人,然後收錢,再用這些錢給你買好吃的好看的。藍天幫幫主藍鼎天和大勝刀掌門武紋龍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漢,能做出此類行徑之人簡直豬狗不如。」

司馬嫣抓着桌角,怒得連話都說不出,嘴唇也因憤怒而在輕輕顫抖。

司馬翔卻好像沒看到,嘴巴依舊沒有停下:「或許他還偷。竹花幫的金庫近三月忽然少了十萬兩黃金,使整個幫會的資金周轉受到重創,還被仇家趁虛而入,現在整個幫會進退維谷,人心渙散。虎門鏢局從閩南押送至滇邊的兩百萬銀子被劫,肯定也是他組織起人做的好事,害得虎門鏢局被迫關門歇業,鏢局主人嚴銅虎也在鏢局關門后的一天上吊自殺,局裏兩百七十號鏢師也陪着他們主子一同自刎,讓上百個原本有着美好家庭的婦女一夜之間全成了寡婦。當然他也不止是偷銀子,還去碰那些良家處子。十幾天前長安鼓鑼巷三戶大家的黃花閨女在子夜時分被污辱了清白,肯定也是這渾小子……」

司馬嫣忽然跳下椅子,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司馬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眼裏的冷酷也隨着消失的背影而消失,變得充滿憫惜與痛苦。

雨不再是輕打着梧桐的纖纖細雨,而是一潑又一潑的傾盆暴雨。

司馬嫣就奔走在這暴雨里。

從父親的書房再回到她的小天地,本有着條長長的游廊,她來時就是走這條游廊過來的。

但現在她不想再緩緩地輕步踏在游廊上,而是狂奔在暴雨中。

游廊實在是太長太長。要兜過幾處假山,跨過幾條溪流,轉過幾所亭軒,穿過無數花木。現在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她的房間,回到她的小天地里,撲在床上抱起被子痛哭一場。

只有在那裏,她才能得到一絲慰藉,來撫慰她現在已碎成千千萬萬片的心。

司馬嫣咬着牙,頂着暴雨不停奔跑着,雨水從她臉上流落。

是雨水,還是淚水?

忽然一聲呻吟,她跌倒在庭院的小石路上。

這些天她都沒怎麼好好吃過飯,極度的悲痛與無法止息的淚水一下子抽光了她體內的全部力量。剛才的一路狂奔加上此般無情落下的雨水,現在她連掙扎著爬起的慾望都沒有了。

她只想就這樣倒在地上,任由暴雨將她摧殘。

狂風擾亂庭中的樹木,彷彿在張牙舞爪,不停地向她嘲笑。也彷彿是想將她抓起,吞噬進這凄慘的黯夜裏。

她不明白爹爹為什麼要這樣子傷害她。

暴雨宛如一支支銳利的尖針朝她身上不停刺入,她眼前一片漆黑。忽然感覺遠處已有點開始發白。

漸漸泛白,越來越白。

天……難道要亮了嗎?

天亮了,雨是不是也就……停了……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也漸漸開始泛白。

空白。

司馬翔還在望着門外。

門外雨幕重重,一重又一重。

他忽然坐了下去,像一頭已歷經盛年開始走向衰老的威武雄獅般跌坐下。

現在他才終於察覺自己的確已開始老了。

他覺得有點對不起司馬嫣。

雖然他針對她,傷害她,可何曾又不是為了她?

每個做父親的都不想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連根都沒有,一天到晚四處遊盪的浪子。

他明白在傷害著那個人的同時也是在傷害她。但他這麼做,這麼傷害她,也全是為了她。

他在傷害她的同時,無疑也在傷害著自己,甚至傷得更重。

但她……司馬嫣她能明白嗎?

司馬翔長嘆口氣,不再想下去。

無論她能不能明白,他都不再想下去。

像他這類人,本就不能對感情一事糾結得太深。

所有的榮耀與事業都是他一己之力得來,當然也只繫於他一身。若因糾結感情而失去了平常的理智,就難免做出錯誤的判斷。做出錯誤的判斷,當然就會犯錯。

他絕不容許自己犯錯。只要他犯一次錯,就極有可能永遠都無法挽救。他犯的錯除了自己外,任何都人無法替他彌補。

他閉起雙眼,等自己的情緒完全平復下來,才睜開眼,拿起桌上的信帖,繼續瀏覽下去。

雖然他還是如剛才一般坐着,也還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看着,連動作和坐姿都不曾改變,卻已不再有那般興緻了。

十三封信,都是庚帖。

當然都是庚帖。

他以為當然都是庚帖。

當他看到最後一封信,平淡目光忽然閃出一道光芒。

十三封信,信封都一樣精細考究。這封信的信封雖然看起來也一樣精美,但仔細看就能看出信封的細微做工及縫接處其實極為粗糙,就像是用精細的部件胡亂拼湊成的小孩子的玩具一般。

身處筵席的情況下,沒有人會對一個信函留有這麼大的注意。對於送信人的模樣,收信的家僕顯然也沒精力去花太多心思記住。送信人明顯很了解這一點,並且利用這一弱點,才能把這封粗糙的信送到司馬翔手裏。

他立刻謹慎了起來。

送來庚帖的人當然希望能給對方留下個好印象。就算沒錢去買一個像樣的信封,也要湊著錢去買,何況還是給司馬家的人發庚帖。

這難道不是庚帖?

在那種情況下對方還打着如此精密的算盤,就算現在還沒生出歹意,至少並不會安什麼好心。對方也是想告訴他這點,才故意用了與眾不同的信封。他很清楚。

那麼這封信會是什麼呢?

他的困惑很快就解開了。

司馬翔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將信帖從裏面取出。

他已做好萬全準備,來應對即將可能發生的任何事。

江湖中令人防不勝防的殺人手法,信件也是其中之一。

打開信封后,他確定沒有暗器或迷香一類的東西飛出來,再慢慢將信帖攤開。

他也確定打開的信帖沒有任何機關跳出來后,然後去讀信帖上的內容。

當信上的文字出現在他眼前時,一向沉着穩重如泰山的司馬翔臉色竟在一瞬間驟然慘變!

他怔怔看着手中的信,很久很久。很久很久,都一動不動地坐着,彷彿成了一樽石雕木塑。

他眼裏卻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平日凜凜有神的雙眼已變得空洞死寂,甚至連瞳孔都已渙散。

然後他整個人就像是一頭垂死的雄獅,癱軟在了椅上。

迷迷糊糊間,司馬嫣睜開雙眼。

她一睜開眼就發覺全身又冷又熱,而且頭疼得要命。

她掙扎着想坐起。可雙手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才將身子撐起一點就又倒了下去,發出一絲輕微而痛苦的呻吟。

「小姐,你醒啦?」

一個小姑娘跑到司馬嫣身邊,將她額頭上的棉巾取下,換上剛從井水裏浸得冰涼的另一條。

是唐唐。唐唐邊換邊說:「小姐,你先躺着別動,用不了幾天就會好起來的。」

唐唐是司馬翔專門遣給司馬嫣的貼身丫頭,在紫竹山莊呆了已有兩年。平日司馬嫣和她的關係最好,就像親姐妹一樣,甚至連司馬嫣和那人的戀情她也知道。

貼身丫頭與小姐之間的感情本就是最好的,所以司馬嫣經常找她一起玩,一起聊天。司馬嫣的小秘密,沒有一件是她不知道的。

兩個正處豆蔻而又孤單的少女,除了互相安慰互相依藉外,又能怎麼辦呢?

唐唐舉止間彷彿因努力剋制內心的某種衝動而略顯生硬,平日司馬嫣一定能看出來的。只是現在她腦袋裏就像塞滿了一團漿糊,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問道:「我怎麼了?」

唐唐道:「這些天你的身子本來就已很虛弱了,昨晚還還淋了雨,夜裏就染了風寒。今早夏侯公子找大夫來幫你看過了,大夫留下一方葯,我已讓廚房在煎著,不一會兒就會送來。」

司馬嫣吃了一驚:「夏侯公子?」

唐唐點了點頭:「嗯。昨晚夏侯莊主在家中留宿,所以他的公子也一起留下來了。」

司馬嫣道:「爹爹呢?」

想起昨晚的事,她心裏又是一陣刺痛。

唐唐道:「你爹爹昨晚深夜時分忽有急事,又急匆匆地出發了。因為夏侯莊主喝了酒還睡着,所以就讓夏侯公子來幫忙照顧你。」

在只有司馬嫣一個人時,唐唐說話就不那麼拘謹了,稱呼也用得更貼切司馬嫣的心意。

唐唐笑了笑,笑得卻似有點勉強:「咱們莊主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夏侯莊主是你爹爹生死之交,你就放心吧。」

司馬嫣沒有說話,彷彿在想些什麼。

她終於想起,看向唐唐:「是你帶我回來的?」

唐唐終於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啜泣道:「小姐,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對自己?你知不知道你這麼折磨自己,我的心也好痛好痛……」

司馬嫣不忍去看她,別過頭,黯然道:「對不起。」

唐唐很快將淚水止住,抹去眼裏的淚花,輕輕撫過司馬嫣的頭髮,柔聲道:「你先睡吧,等廚房的人把葯送來我再叫醒你。」

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司馬姑娘是否已醒了?」

聲音清朗而有魄力,是少年人的口音。

唐唐道:「是夏侯公子。」

唐唐立刻走到門前,推開門,斂衽屈膝:「是的,小姐已經醒來了,還請問夏侯公子有什麼吩咐?」

夏侯一柳卻連看都沒去看唐唐一眼,徑直走進司馬嫣的房間,就像丈夫走進他和妻子的房間一樣隨便。

他走進去一轉頭,就看見了司馬嫣。

看到一個陌生男人闖進自己房間,司馬嫣心裏又氣又急,想說話,卻又不知該怎麼說。

夏侯一柳好像根本沒看到司馬嫣臉上的羞慍之色,微笑躬身作揖:「昨夜得知司馬姑娘不慎病倒,不佞心中甚是焦急,連夜尋訪名醫來為姑娘診脈。今日得見姑娘臉上已有初愈之色,心中甚慰……」

司馬嫣打斷了他的話:「這是我的房間。」

夏侯一柳道:「是。」

他說完這個字,卻依然站着不動。

他竟似猶未覺悟。

司馬嫣又羞又急,差點就叫出來了。幸好此時唐唐已大聲道:「此處是小姐的閨房,夏侯公子如此冒然闖入,恐怕有失禮數吧?」

夏侯一柳這才醒悟過來,欠身連連道:「是,姑娘說得是。不佞心中太過關切司馬姑娘的病情,一時顧不得禮節,急闖了進來,實在是失態至極,還請司馬姑娘原諒在下的無心之舉。」

司馬嫣不去看他:「你快出去吧。」

夏侯一柳道:「是,在下這就告辭。」

夏侯一柳轉身,慢慢走出房間。

等夏侯一柳一走,唐唐立刻把門關上,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趕出去條瘋狗一樣。

唐唐走回司馬嫣身邊,撅著嘴道:「這位公子真不是個好東西。」

司馬嫣勉強笑了笑:「恐怕他也是無心之失吧。」

唐唐道:「也許吧。但我總覺得夏侯一柳他不是什麼好人,是個大壞蛋。雖他外表看起來正氣凜然,也有那麼點翩翩君子風度,可我猜他暗地裏一定干過許多壞事。」

司馬嫣莞爾笑道:「你怎麼能這樣說人家。」

唐唐也笑了:「我就說說而已,說不定他還真做過呢。」

夏侯一柳站在紫竹山莊正門前。

他面前是夏侯孔武。

夏侯孔武背後是一輛寬大平穩的馬車,車廂不時傳出幾聲鶯燕般的嬌啼。

夏侯孔武拍了拍夏侯一柳的肩膀,鄭重地說道:「一柳,這次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夏侯一柳笑道:「過庭之訓,孩兒謹記於心。爹爹放心,不止是你,這次我也不會讓我自己失望。」

他笑得燦爛極了,燦爛笑容卻透出一絲詭異。

夏侯孔武笑道:「好,我相信你,明年我可就坐家裏等著抱孫子了。」

夏侯一柳向前一揖:「我一定會弄出個白白胖胖的娃子來讓你抱個夠。」

夏侯孔武點了點頭,又道:「她那個貼身丫頭長得也算標緻,你若喜歡,拿來當小老婆也沒關係。」

夏侯一柳微笑:「我有一個就夠了,剩下的就讓爹爹你來出手吧。」

夏侯孔武大笑:「好,果真是我的好兒子。等你搞定后,我也在你面前露一兩手。」

說完,他轉身上了馬車。

車夫揚鞭,車聲轔轔。馬車伴着一陣陣甜媚的笑聲駛向遠方。

夏侯的馬車后,居然還跟了三輛同等寬大的馬車。然而卻全無裝飾,樸素的外表實在稱不上夏侯孔武自己乘坐的馬車,似乎只是普通的貨運馬車。

這三輛馬車裏裝着的是什麼?

夜。

又是一夜。

已過了兩天,司馬嫣已能坐起來了。

司馬嫣倚在床屏,看着窗外。

今夜無雨,卻有月。

唐唐從外面走進來,嘟著嘴道:「那位夏侯公子又來了,還是問起你的病情。」

司馬嫣道:「告訴他我沒事。」

唐唐轉身離去。

不一會兒,唐唐就回來了,笑道:「幸虧這次他只問一句就走了,不然真的要煩死人了。」

司馬嫣沒有接她的話,依然望着窗外。

那次若不是她自己不小心,就不會被爹爹發現,以至於現在他們連見上一面都要如此艱難。

司馬嫣輕輕嘆了口氣,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映照着房裏明亮燈光的眼睛卻黯淡了下去。

唐唐並沒看出司馬嫣的神情,還像只小雞一樣在喋喋不休:「他今天來了已有四趟,小姐你說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呀?」

司馬嫣道:「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唐唐的眼珠子轉了轉,吃吃笑了:「那你在乎誰?在乎他嗎?」

司馬嫣輕咳一聲呻吟,目光充滿了凄惻與無奈。

唐唐猛然醒悟過來。

方才進來時她沒注意司馬嫣臉上的神情,現在她看到了司馬嫣的眼睛。

這雙眼睛流露出來的神色彷彿是在想着心事。

十七歲,正處熱戀中的少女的心事,除了那些事,還能有什麼事?

唐唐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急忙走到司馬嫣的身邊,說道:「或許他突然有事,所以才沒回來。但你放心,無論如何,他都一定會回來的。」

司馬嫣黯然道:「可他已兩個月都沒回來。」

她看向了唐唐:「你說會有什麼事,能耽誤他整整一個月?」

唐唐看着司馬嫣的眼睛。她本來想編個謊言好讓她不再擔心,但看着她真摯的雙眼,卻不忍心再想着騙她,想了想,如實道:「我不知道。」

司馬嫣沉默了很久,彷彿想着很多事。過了很久,終於將這些天一直憋在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他會不會和別的女孩子好了,所以才……」

唐唐笑道:「這當然不可能。」

司馬嫣道:「你怎麼知道不可能?」

「我當然知道。」唐唐指了指司馬嫣的鼻子:「我若是男人,有了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根本連看都不會去看別的女人一眼的,就算把我打死我也不會把你甩下。如果還去找別的女人,那我簡直就不是人了。」

她說得很多,因為她想讓司馬嫣笑一笑。

司馬嫣果然靦腆地笑了笑,握起了唐唐的手。

看到司馬嫣笑了,唐唐心裏也笑了起來。

丫頭服侍小姐,當然有千百種方法能讓小姐開心起來。就算服侍一個老頭子也同樣能讓老頭子開心起來。

這本就是她們的職業所必備的生存技能。若不懂如何讓自己的主子開心,哪家人會要這樣的丫頭?

但她想讓司馬嫣開心,並非出於職業的緣故,而是發自內心想要讓司馬嫣開心。

司馬嫣雖是她的小姐,卻連一點小姐脾氣都沒有。在司馬嫣心裏,唐唐是她的好朋友,而不是一個丫頭。在唐唐心裏也一樣。

唐唐從六歲就送去別人家當丫頭了,受了不知多少無理的謾罵與呵責。甚至在她極不情願,極度恐懼的情況下被她前一家的主人張大戶給收用了。

自此以後,唐唐便時常不由自主地一個人發獃,辦事也愈發力不從心,錯漏百出。張大戶見唐唐不再如以往手腳靈便,日常舉動更像是中了邪一樣,便隨便找了個理由把唐唐遣回去了。

這也是她離開之前那個地方的緣由。

然後她就被司馬翔招進了紫竹山莊。

她本不想來。她心裏已留下了無可磨滅的陰影。

可她家裏還有七口人要吃飯,下面還有半個月大的弟弟在吃奶。

她不得不來。

她並沒告訴父母自己的貞操已被一條毒蛇吞走了。她不忍再讓飽受苦難的父母操心。

何況她也知道,縱然自己向他們說了,也沒有用。

她們家不過是一戶隨處可見的貧苦人家,連吃飯都已是家中最大的問題,又怎可能還有餘力去討回這樣的公道?

公道在這個世上,早已變成一片虛無。

她明白。很明白。

所以她來。默默地來。

然後她遇到了司馬嫣。

在她來到紫竹山莊的五個月後,司馬嫣與她純潔的友誼終於讓她漸漸淡忘那天午後的噩夢。司馬嫣對她的友善與關懷,珍惜與包容,讓她又重新開朗了起來。

她們已變得無話不談。在她不小心將那件事告知了司馬嫣后,司馬嫣立刻跑去和爹爹商量。司馬翔聽畢,二話不說,一個人走出了山莊。

她本不想麻煩他們,請他們不要出手。但司馬嫣執意不肯,司馬翔也沒有一分猶豫。

司馬翔親自上陣,一人闖進張大戶宅中,當着他們全家人的面把那混帳揍得全身骨頭都碎了,剩下這半輩子怕是只能躺在床上過日子了。

「以後她們家若出了什麼事,我第一個來找你們算賬。」

這就是司馬翔臨走時在張大戶家說的唯一一句話。

當她含着淚光看着司馬翔踏着大步走回來時,她知道自己這輩子是永遠還不清司馬家對她的恩情了。

公道原來還是有的,一直都是有的。

她衷心感激司馬家對她的每一份關愛。她對司馬嫣的所有付出全都出自一片赤誠的真心。

從她被生下來的一刻起,永遠在受着壓迫,從沒遇到過真正令她開心快樂的事,她也從未有過完全屬於自己的一天。她的開朗與陽光,也只不過是她內心傷痛與苦楚的掩飾。

直到她遇見了司馬嫣。

進入司馬家,遇見司馬嫣,已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司馬嫣微笑看着唐唐。但她臉上笑容很快又消失,眼裏露出深邃的驚慌與恐懼:「那他到現在還沒回來,會不會……」

司馬嫣沉默了很久,才咬着牙道:「會不會是遭遇了不測?」

唐唐吃吃笑了:「你怎麼老愛胡思亂想些奇怪的事。你放心,他福大命大,哪有那麼容易出事。」

司馬嫣沉吟片刻,道:「可我還是怕。」

唐唐道:「別想啦。早點睡覺養好精神,明早一醒來,說不定他就從你床底下蹦出來啦。」

司馬嫣嗔道:「你嚇死我了,說得好像是鬼一樣。不行,我開始怕鬼了,今晚你要和我一起睡。」

唐唐道:「好,我過去收拾收拾就來。」

司馬嫣道:「快一點。」

唐唐笑道:「你這麼怕鬼,鬼不吃你才怪呢。」

司馬嫣央求道:「求你不要再嚇我了,說不定你走了后……真就有什麼東西跳出來了。」

「好啦好啦,我不嚇你了,我這就……呀,有鬼!」

「啊!」

「哈哈哈……」唐唐笑得腰都彎了,錘著桌子道:「我不過是隨便說說,看你嚇成這副模樣,哈哈哈……」

司馬嫣一咬牙,拉起床上的枕頭用力甩向唐唐:「你討厭死了!」

唐唐笑着躲開,像只靈活的小野兔一溜煙跑出了房間。

司馬嫣道:「記得快些回來!」

「知道了!」唐唐笑着應道。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房裏的地板上。

司馬嫣睜開惺忪的睡眼,扯了扯被子,又閉上眼睛。

今天……反正爹爹不在,要不就賴一下床好了,就一下,就一……下……

忽然她感覺有什麼不對。

唐唐就睡在身邊。她要拉被子總會被唐唐壓住,以前她和唐唐一起睡的時候早上醒來都是這個模樣。

別看她是個丫頭,真正熟睡起來就像是只安詳躺在窩裏的小松鼠。和司馬嫣一起睡的時候也常常是司馬嫣較她先醒來。

但剛才她拉被子時,竟很輕易地就拉了起來,絲毫沒有被壓住的感覺。

她慌忙轉身。身邊枕頭還有被枕過的痕迹,人卻已不見了。

唐唐呢?

唐唐去哪裏了?

「唐唐!」

沒有人回應。

不會真的有鬼吧?

「唐唐!」司馬嫣又喚了一聲。

她這一聲剛喚完,房間的門就開了。

「小姐,你找我什麼事?」

司馬嫣看去,看到一張純真頑皮的笑臉。她撅了撅小嘴:「你上哪去了?我還以為你突然不見,害我白白擔心。」

唐唐手裏端著一碗熱乎乎,香噴噴的粳米粥,慢慢地走來,臉上的酒窩更深:「你不是擔心我,只是怕鬼吧?」

司馬嫣笑道:「大白天的哪有什麼鬼?我有什麼好怕的。」

唐唐已走到司馬嫣床前:「小姐你坐下,我來喂你。」

司馬嫣搖了搖頭:「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喂。」

唐唐輕輕笑了笑,將粥放到靠近床邊的小桌上。

司馬嫣不喜歡唐唐將她當作小姐來服侍。

唐唐看了看司馬嫣的神色,道:「你的精神看起來好多了,明天應該就能好了。」

司馬嫣微笑,正欲說話,屋外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司馬姑娘今日狀況如何?夏侯一柳前來問候。」

司馬嫣皺了皺眉。唐唐嘆息著道:「又是這個夏侯公子,前天已來了八次,昨天又來了九次,他不煩我們都煩了。」

司馬嫣也嘆了口氣:「他也是一番好意,你回他去吧。」

唐唐應了一聲,向門外走去。

忽然她回頭,向司馬嫣狡黠一笑:「假如我告訴那位夏侯公子小姐你已有了心上人,你說他還會不會天天都來呢?」

司馬嫣急道:「你千萬別亂說話。」

唐唐笑道:「放心,我知道該怎麼說。」

夏侯一柳怔怔站在屋外。

雖他站在屋外,但每次來時屋內兩人的對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司馬嫣和唐唐都沒練過武,自然不知有的人練武還會練聽力,練目力。

所以她們才會在房裏肆無忌憚地大聲說話。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說過的話,門外人已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

她……早已有了心上人?

夏侯一柳站着,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激動而殘酷的微笑。

這豈非更對我胃口。何況本就是今夜要動手的,又何必計較那麼多?

夏侯一柳心裏想着,越想越興奮,臉上笑容在清晨陽光中更顯怪異詭秘。

他彷彿已看到今夜一張床上……

門開了。夏侯一柳臉上笑容驟然消失。

一個小姑娘從屋裏走出來。他認得這是司馬嫣的貼身侍女唐唐,於是他臉上又露出世家子所固有的謙謙君子般溫文儒雅的微笑,上前一步道:「司馬姑娘今日身體狀況如何?」

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這些天他偷偷來窺探過已不知多少次了。

夏侯一柳已走。

唐唐回到屋裏,看到桌上的粳米粥還是沒有動,忙問道:「小姐,你怎麼不喝這碗粥?」

司馬嫣沒有回答,只是獃獃地坐着。

唐唐察覺出了她的異樣,走過去道:「你怎麼了?」

司馬嫣看着唐唐,忽然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夏侯公子這兩天都是在我醒來的時候就出現?」

唐唐想了想,點了點頭:「嗯。」

司馬嫣接着問:「立刻就出現?」

唐唐又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嗯。」

司馬嫣忽然不說話了,眼裏卻流露出深邃的恐懼。

唐唐有點慌了:「你究竟怎麼了?」

「為什麼他每天都能在我醒來后的第一時間就在我們面前出現?」

司馬嫣看着唐唐,眼裏的恐懼之色更深:「為什麼?」

唐唐沉思片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她剛說完這句話,眼裏忽然也露出和司馬嫣一樣深邃的恐懼。

「你是說……」

司馬嫣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道:「你說他這幾天會不會一直在監視我們?」

雖然夏侯一柳已走,但恐懼的焦慮讓她變得謹慎多疑。

唐唐已完全怔住,怔怔地說不出話。

司馬嫣也不再說話,目光卻一直在顫抖。

她現在能想到,只因她身體的狀況已好了許多,腦子的思路也清晰很多。

想到這些天一直有個人在暗地窺視着,她們全身都冒出了雞皮疙瘩。

「應該是不可能的。」

唐唐忽然開了口。雖然她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卻努力地保持着鎮靜。

司馬嫣道:「為什麼不可能?」

「你爹爹雖然走了,現在家裏只剩你一個主人。可你別忘了,你爹爹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不僅有很多對他心悅誠服的人追隨他,為他在莊裏當守衛,而且還雇了一幫子人來一起守着山莊,否則山莊早就被仇人弄垮了。」

唐唐道:「你想啊,有這麼多人,怎麼會讓他一個人在莊裏如此胡來?」

司馬嫣緩緩點了點頭,卻還是沒說話。

唐唐看司馬嫣好像還是有點不放心的樣子,接着道:「他們的武功都很高呢。」唐唐伸出白白的小手,在桌子上輕輕拍了拍:「我看過他們中有人就像是這麼輕輕一拍,好大的一塊石頭就被拍碎了。他們還說這樣的功夫在山莊都不能算是最厲害的,有幾人的武功連他們都看不出深淺來。」

司馬嫣眼裏放出了光:「你說的是銅牆鐵壁金不壞?從前我也見過他練功,真的好大一塊石頭就被他隨隨便便給拍碎了。」

「沒錯!」唐唐盈盈笑道:「有他們那麼大的本事,那夏侯公子當然不可能輕易出入此地。估摸着他也只是派手下人盯着,早上見到我出來幫你準備早飯,就跑回去告訴主子,然後他就像條小狗一樣跑來討你歡心。」

唐唐笑着又道:「而且夏侯家與司馬家是生死世交,當然不可能讓自家兒子做出這種事來。頂多也就噹噹小賊來偷看小姐,不過我猜他人還沒來到就已被咱們的人攆回去了。」

司馬嫣也笑了:「我也好久沒見金不壞他人了,下次我還要讓他給我表演一次那碎大石的功夫。」

她們又笑了起來,笑得好開心。

世上怎麼可能有人挨得住能擊碎一塊大石頭的手掌?

當然不可能。那當然也不可能有人能隨便出入此地。

想到這裏,她們已完全釋懷。

她們看過的太少,知道的也太少。

她們只不過是成天呆在家中的花季少女,對江湖那些陰惡可怕的鬼蜮伎倆全然未曾了解。

她們不知道有很多的不可能,其實往往都是可能的。她們也不知道對於某些人來說,兄弟本就是用來出賣的。

日正當空。

已是午飯時間。處處都有飯店酒樓門戶大開,歡迎那些大款們隨時進來揮霍一番,也歡迎四方的旅人來飽餐一頓,為接下來的行程能有個好的精神繼續走下去作準備。

只要有錢,他們什麼人都歡迎。

就算沒錢享受的也會找一家樸素的麵館吃一碗小面。否則肚子都癟著,又怎麼有力氣趕路?

風逍舞卻連片刻都沒有耽擱。掠過一間間酒樓飯館,縱馬狂奔而去。

他並非沒錢。他有足夠的財富在這小鎮上吃最好最昂貴的食物,享受最舒心最體貼的服務。

但他不能停。

今天一早醒來,他心裏就有種奇怪的感覺一直勒住他的胸口。他感覺自己今天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馬不停蹄地趕,趕回去,趕到她的身邊。

若他沒能做到,他就會後悔一輩子。

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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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光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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