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拱火（二合一）

將蕪青花金身照映通透的佛光漸漸消失，自蕪青花身上傳遞而出的波動也區域平靜，但不知道為何，所有人依舊渾身緊繃。

金身於烈日中投下的巨大陰影不再讓佛修們感到安心，眾人悄悄退後，驚疑不定地等待著荊門大師開口。

詭異的平靜被詭修黑雲打破。

黑雲彷彿可以適應環境一般開始變幻顏色，漸漸白化猶如普通的流雲。不僅外觀上看起來如此，就連煉虛修士神識投注於其上都不能將流雲與詭修區分。

詭修遊動著，隨時準備突破而去。身負重傷的眾佛修強撐著重新將她包圍，但其氣勢已然大不如前。

荊門大師目光凝重望向蕪青花。他是準備將蕪青花培養成繼位者的，絕不允許蕪青花的身上出現污點。

「青花，你先退下吧。」

「不。」蕪青花簡單利落答道。他轉身看向空中的詭修流雲，荊門大師順勢看去，只覺得流雲忽然涌動，彷彿饒有興味看戲一般看著他們。

大概是錯覺，流雲並不能看出表情。荊門大師沉住氣伸手輕捋長須，暗中窺視蕪青花神魂，卻沒有再發現任何異樣。

也就是說，蕪青花現在是清醒的。

那麼方才他的神魂究竟遇到了什麼事？

「青花，」荊門語氣放重，「眼下詭修開了鬼界大門的縫隙，這是事關此世所有存在、乃至於輪迴的大事，我等既然抓住詭修璇儀，必然要將其絞殺。」

寂靜之中只有荊門大師低沉的聲音回蕩，但蕪青花卻依舊只看向璇儀，語氣輕鬆熟稔。

「……師父是這麼說，璇儀，你覺得呢？」

已經在蕪青花的「協助」之下完成貪慾試煉的駱璇儀微微一笑，流雲的模樣遮掩去她的神態，她也熟稔地對蕪青花抱怨：「我覺得這件事從根本上就出錯了，該殺的不是我啊。」

「嗯，你說得對。」

原本就詭譎的氛圍，在蕪青花和詭修璇儀對話之後，更加詭異難測。本來準備好鬥生斗死的眾人，漸漸面目獃滯，將注意力轉移到耳目之上。

難不成詭修真是蕪青花師叔失散多年的妹妹？

胡扯。

荊門暗自平復呼吸，自然地插入兩人的對話中。

「詭修璇儀，你可是在說開啟鬼界的另有其人？」

「當然。」駱璇儀面不改色、聲音中甚至帶著委屈，「天上那個鬼界的縫隙，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因為我是詭修，就被人冤枉喊打喊殺的。」

喊打喊殺之一的蕪青花立即致歉：「我之前沒有問過你真相就攻擊你，太不應該了。」

「沒事的，你現在沒有冤枉我就好。」

一人一雲相視而笑。

不要生氣。荊門面上也維持著寬容的微笑，長須很好的隱藏住嘴角微微的抽搐。

「哦，既然如此，你能告訴我們究竟是誰開啟了鬼界縫隙么？」

看著荊門寬厚的笑容下暗藏著隨時揭穿駱璇儀謊言、喚醒蕪青花的決心，駱璇儀忽而換上嚴肅的口吻。

「實際上，這都是臧爻宗的陰謀。」

嗯？

原本以為駱璇儀正要信口開河的眾人忽而聽到一個貌似很靠譜的答案，不由得屏息凝神繼續聽下去。

「你們還記得鬼界大門第一次降臨是什麼時候、什麼宗門引起的嗎？」

「是萬年前的萬魂宗。」

「你們當年發生過那樣一場慘烈的大戰，應當不會忘記，當時的萬魂宗提出了什麼口號？」

蕪青花很是配合的回答：「弒天。」

「沒錯。」駱璇儀朝蕪青花投去讚許的眼神，「弒天。在萬魂宗之前的魔道，從來不曾提起過這個口號，但自他之後呢？」

「千年前道妄宗意圖弒天，以魔刀而斬之。」

「萬魂宗之後，魔道便一直趨於一統，繼承著萬魂宗的意志，道妄宗如此，現在的魔宗臧爻宗亦是如此。」

這個說法似乎有可信度。佛修們不由得彼此之間交頭接耳討論起來。

目前看來這世上只出現了璇儀一個詭修，她實力看起來在煉虛。若說於修士之間煉虛已經足夠強大，但要憑一己之力撕開天穹、進入此世，只能是痴人說夢。

而上古有著先例的魔道似乎更像有能力做成此事的。

竊竊私語討論之下，一個佛修忍不住竟然朝駱璇儀起身合手發問。

「雖說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魔道所為不一定就跟詭修有衝突啊？畢竟你是詭修，魔道要是開啟鬼界，對你也有好處吧？」

「對，說不定是合作呢。」

眼看氛圍開始轉向討論，荊門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事關鬼界降臨的大事，他也不得不小心判斷。

面對佛修的發問，駱璇儀滿腹真誠坦然道：「當然，鬼界開啟對我自然是有益處的。我本就該屬於鬼界，都是因為魔道萬年前開啟鬼界大門才莫名其妙來到此世。」

「要讓我選，我絕不會來到此處。」

蕪青花皺眉，卻沒有打斷駱璇儀的話。

沒等佛修質問，駱璇儀話鋒一轉：「但你們難道不曾發現，在詭修出現於此世之前，魔道就能打開鬼界大門了嗎？」

「也就是說，有我沒我都一樣，你們真正該除掉的，是臧爻宗才對。」

駱璇儀痛心疾首道：「看看你們這萬年來都在做什麼？六大盟與三大派內鬥，三大派自身也在爭所謂派系道首，你們修道的初心何在？就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而放過魔道使其作亂萬年而不曾滅絕么？」

「玄承州、天岩州、海若州，與魔道具是僅僅一道天塹為壑。背面如今大亂，都是出自跨越天塹而來的魔修在其中推波助瀾。魔道尚且如此，你們正道卻沒有一人想過如何翻越溝壑、為大道除害！」

「我看你等所修皆是為己為力，不是為道！什麼追隨佛陀大自在，也不過是為求自己的種種私慾！」

一番劈頭蓋臉的駁斥之下，眾人面色各異，具陷入深思，渾然不曾發覺駱璇儀在話語中將自己作亂玄承州的作為推了個乾乾淨淨。

「你們可知，臧爻宗中是何等景象？」

為了不讓他們想得太深從而發覺自己話語中的漏洞，駱璇儀再換口吻，以悲痛的語氣一一述說臧爻宗的現狀。

「臧爻宗以魔道立宗，無論煉藥、煉器、填陣還是破除禁制，具是以人命填補。每日上下，數以萬計的人哀嚎死去。」

「數以萬計，人如何而來？」

「臧爻宗中設原谷徑三處，用以飼養人。其母每月一產嬰孩，猶如豬狗。」

「母本懷胎十月，何其辛苦，如何能每月一產？」

「臧爻宗中，有花慎道人一位葯修研製名為復母果之丹藥。每年服下此丹，母體便月月生產。」

「魔修所用人做法器、陣法，必然要為修士魂魄。批量生長之人如何用？」

「再以丹藥燃其性命、奪其潛力、催發而出即可。催發而出的人雖有修為，卻不能修行，不過一催熟肉豬爾。」

眾人皆倒吸一口冷氣，難以想象出具體情景如何，但光是一聽，便從腳底升起一道惡寒。

「而這等地獄般的景象，就與爾等一壑之隔。」

與六大盟中那些修仙世家不同，苒國佛修全部出身於普通供佛之家，只選資質而非其他。他們比起那些脫離俗世的世家們，自然更能體會到普通百姓的感受。

而稍稍一想，若有朝一日魔修養精蓄銳完畢、跨越天塹而來，天岩州百姓即將化為同樣的修羅地獄，眾人皆冷汗直冒、猶如醍醐灌頂。

「將魔修棄之不顧，無異於養虎為患啊。」

「加上鬼界一事，恐怕他們又要捲土重來……」

「就算不為鬼界，也該去解救那些凡人！人怎麼能那樣活著！」

「這些事會不會是詭修在撒謊？」

「如此具體、恐怕至少七八分是真的……」

人群漸漸躁動起來。這些來搜尋詭修的修士，不是元嬰便是煉虛，都是大自在殿中最為強大的一批人，他們自覺要背負起責任，而今聽聞魔道如此殘暴，他們怎能不義憤填膺？

而被視為下一任國持大法師的蕪青花，更是直截了當法言，其金身未收，屹立於天地之間，佛光閃耀。

「天下存亡之際，不論私心如何。為救其世，當除魔道。」

「對！」

眾人轟然允諾。

與激烈的分為格格不入，荊門凝望詭修璇儀，心中提起萬分警惕。

以莫名手段將蕪青花收為己用，在眾人敵對危難之時依舊侃侃而談，其心態謀略，再任由其發展下去，絕對是與魔修一般的心頭大患。

無論駱璇儀與鬼界之門有無關係，此詭修絕計不能留下！

「咳！」

荊門猛然一咳，將所有人的思緒強行中斷拉回眼前。他微微拂袖，難得顯露出強硬態度，對駱璇儀道：「即便你說的可能為真，但你畢竟是非此世的存在。」

「非此世」三字被他有意強調，聲音回蕩在眾人之中，為他們潑下一盆冷水。

「大自在曾曰：非我道，不可論，可以殺。」

荊門冷冷喝道：「爾等都忘了此為外道不曾？！」

「無論我們該如何應對魔道，都與她詭修無關。眼下我等該做的只有一件事。」

「絞殺外道！」

「不可！」

蕪青花立即出聲駁斥。

「觀璇儀言行，其並非邪魔之輩，只是受到鬼界影響，才不得不行鬼祟之事。」

駱璇儀忽然覺得蕪青花說的方向有些不對勁，反正已然拱火完畢，她開始悄悄飄轉向眾修包圍網的缺口。

佛修們原本熱烈討論，如今又被荊門和蕪青花的言語交鋒吸引，無人注意到駱璇儀的動作。

「青花，你不要被詭修花言巧語迷惑！」荊門對蕪青花也終於強硬起來，他恨鐵不成鋼抖開袈裟寬袖，「想想大自在之言！」

蕪青花絲毫不領情，淡聲道：「我只知璇儀乃我妹，而大自在不曾救下吾母。」

荊門後頭一哽。他當然知道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只在乎親人，所謂修行道法只為當年荊門虛無縹緲一句成為佛陀可以救其母親罷了。

「何況，以大自在之言，並非一定要絞殺詭修。」

「……什麼？」

「我如今已然將邁入化神，以我之道將璇儀從詭修轉化為人修，她便可以遵循此世之道而活。」

聽完蕪青花的話，荊門與駱璇儀一同倒吸一口冷氣。

「你瘋了！」

駱璇儀默默為荊門點頭，身形已然漸漸飄出包圍。

眼看蕪青花一副鐵了心要包庇駱璇儀的模樣，荊門知道再辯下去不會有其他結果。他橫眉一掃望見已經逃出包圍的駱璇儀，直接抬手擲出一枚佛珠攻去！

駱璇儀轉身即逃，剎那間飄出千里開外！

「師父！」

眾人幾乎都還未曾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之間蕪青花金身手舉，指捻若蓮，將擊往駱璇儀的佛珠捻入指尖。

荊門幾乎咬牙吼道：「愣著做什麼，不要讓詭修逃了！」

「休想。」

蕪青花默念經文，金身忽而顯出三頭六臂，將意圖追往駱璇儀消失方向的修士統統攔下，唯有一道流光與金身抗衡，閃而追往駱璇儀方向。

那是架著溯還鏡的黎池四人。蕪青花皺眉欲追，卻被荊門牽制，只能眼睜睜看著黎池四人消失於天際。

而身後蕪青花與荊門的糾纏，都不在駱璇儀考慮之內。她注意到身後越來越近的流光，微微皺眉，努力往西南方飛遁而去。

昨天的承諾完成，睡覺睡覺（都早上了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