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風波起

第一百四十八章 風波起

桓溫在官職革新草案上署名不過五日,一輛馬車在襄陽郡前往建康的官道上疾馳。

三日後馬車方才抵達建康城,而褚歆、桓沖和劉霄等人已經城中翹首以盼。

午後,馬車才至建康郊外,皇帝司馬聃率一乾重臣竟然親往相迎。

馭手老早在車駕上見到天子鑾儀,忙放緩馬速,回頭告知車廂內的兩位貴人。

兩人得報,忙讓馬車在五十步開外停住,馭手又打開車廂的帘子,侍奉二人從馬車上下來。

「景略,不想你我二人殊途同歸呀!」。

「謝公,朝天闕,登明堂,捨我其誰?」。

「如今,可謂得其所願!」。

謝安與王猛彼此對視一眼,各自欣慰一笑,隨後攜手越行越疾,昂首闊步走向天子身前。

皇帝司馬聃今日興緻頗好,聞說謝安和王猛於今日抵達京中,非要安排郊外親迎,褚歆、劉琰、桓沖以及劉霄等大臣阻攔不住,便一同隨了皇帝前來迎候。

「這位就是王猛王景略吧?」,司馬聃打量著謝安身邊一位士子模樣的中年男子問道,很是有些好奇的意思。

王猛其實剛過而立之年不遠,但因為出生寒門,相貌稍顯滄桑,看上去已近不惑。

好在他出仕秦國不長不短已有五六年,衣著打扮以世俗的眼光看得體了不少,想當年他與桓溫灞上相會時,橫卧於地一面答話一面伸手捉虱,說起來也是個放.盪形骸的人物,與劉霄的恩師抱朴子有得一比。

就是這麼一個人,仕秦不過五六年,秦王苻堅曾於一年中四遷其職,立法度、懲治豪強、興學宮、勸課農桑,秦國得以煥發出生機。

也正因胸中有韜略,所以才博得秦有王猛,晉有謝安的名聲。

當下各國人物,做皇帝的司馬聃聽也聽得多了,所以見到王猛真容時不禁流露出些許好奇。

天下英才皆入大晉,做皇帝的焉能不喜,這也是他起意親迎王、謝於建康郊外的原因。

不過司馬聃此舉對王猛來說相當的意外,在他的印象中,晉國的皇帝說得難聽些,就是一個身不由己的傀儡,豈能有多少識人用人的興緻和雄心?

不過,大晉的一切似乎都在改變,變得面目全非,變得再也不是他先前眼中不屑出仕的待宰羔羊。

「回陛下,草民正是王猛,以降人待罪之身叩見天顏,深感無地自容!」,王猛深深一拜道。

「快莫如此說法」,司馬聃扶起王猛道,「王公大名,朕久仰矣!只恨緣慳一面。朕聞王公正值壯年,今日得以入晉,以王公大才,雖白首猶未晚也!」。

「陛下……」,王猛仰望皇帝司馬聃,心中雖有千言萬語,可此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公無需多言,朕心裡頭都明白」,司馬聃含笑沖王猛點頭道。

說完,他同時看向謝安和王猛再道:「就在你們來建康的路上,朕已經頒下大晉官職革新的詔書,隨後的更化改制將第次鋪開,將來朕仰仗你們的時候還很多」。

「敢不盡綿薄之力?」,謝安和王猛幾乎同時回道。

司馬聃很滿意,回頭給了中書令劉琰一個眼色,不等劉琰走向前來,他繼續說道:「中書省前日擬詔,遷謝卿為禮部尚書,除王公為太學宮祭酒,門下省附議,朕也以為妥當,此即為你們二人任職的詔書」。

司馬聃還在說著,中書令劉琰已經把一面落有皇帝璽印的絹帛送至謝安和王猛面前。

謝安和王猛捧詔再拜,口稱奉詔。

司馬聃招呼二人起身,隨後又謂謝安道:「來日方長,朕知道你們一家難得團聚,就不耽擱了。此外,褚尚書已替王卿於建康城中覓得一處臨時居所,將來大晉還要遷都長安,到時再賜宅於王祭酒吧」。

王猛聽了皇帝的一番話,心中再起漣漪,正要躬身再謝,司馬聃一把將他扶定,意味深長交代道:「你與謝卿皆為千里良駒,路遙知馬力,朕於你們身上寄予厚望,望卿等不負朕心!」。

交代過後,司馬聃沒再多做停留,吩咐張籍擺駕回宮。

張籍即為張公公,日前已被詔命為內史省內史令。想他一介宦人,如今全掌宮城和皇族事務,也算趁著官職革新的東風熬出頭了。

眾臣拜別皇帝,尚書令褚歆聲言做東,力邀諸人同赴褚府一聚,一則為謝安和王猛接風洗塵;二則官職革新的事情刻不容緩,前兩日才下詔任了台閣、四省、六部以及御史蘭台、大理寺和大司馬府的主官,才剛剛開了個頭,後面還有諸多官員任免、典章儀程等事務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每一刻時間都是寶貴的。

除此之外,他們著急還另有原因。

或明或暗已經得到一些消息,背地裡反對更化改制甚至反對遷都長安的大有人在。

按照反對者的說法,僅僅更化改制當中的官職革新一項,擺明為桓謝兩家坐地分贓,什麼四省六部,聽著名頭不小,可實際上一部之尚書遠不如一州之刺史!

另則,好端端的天下承平,遷的哪門子都?!圍繞建康的各種好處已經瓜分殆盡,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將都城遷往長安,豈不要重新分食?

而桓謝兩家借更化改制的名分坐地分贓,遷都長安之後,鍋里分食的瓢把豈不掌握在桓謝兩家手中?誰都不是傻子!

此時的建康城表面上看上去依舊平靜,可背地裡已經暗流涌動。

為什麼反對,反對的都有哪些人,這些褚歆幾個心中有數,據掌握的消息來看,背地裡的那些人還在暗中積蓄著力量,同時等著官製革新露出全部真容,藉以振臂一揮,將革新派驅逐出朝堂,讓更化改制胎死腹中。

雙方都在搶時間,同時也都在等待機會。

烏衣巷,褚府。

此刻雖高朋滿座,氣氛卻稱不上輕鬆。

「尚書省才收到郗愔的上疏,說不諳大晉章典法度,恐難以勝任刑部尚書一職」,尚書令褚歆說話的口氣頗有些無可奈何。

「表辭不受?」,桓沖略有吃驚,但並不太意外,同時微微一笑。

劉霄心中也有些不安,倒不是因為徐兗刺史郗愔表辭不受的事情。

日前,在謝安和王猛還未至建康的時候,揚州刺史王述的幼子,現任丹陽郡建鄴縣令的王禕之來了一趟謝府,當面拜會了劉霄。

除了敘過太原王家和陳郡謝家兩族的情誼,王禕之委婉談起他聽到的傳聞,事關更化改制。

對於官製革新,王禕之沒有表現出太大的異議,但對開科取仕他婉勸劉霄慎重考慮。

話說得不是很明白,劉霄猜不透究竟是王禕之本人的意思,還是轉述其父揚州刺史王述的意思。反正,朝廷在頒出四省六部以及御史蘭台和大理寺卿的人選之後,揚州刺史王述並未詔至即行來赴建康就職,推說揚州的公務交接尚需時日。

如今褚歆又說起徐兗刺史郗愔乾脆表辭不受,這時候的劉霄才意識到大晉的渾水不是一般的深,僅憑桓謝聯手並非無往而不利,要不然,雄踞荊江的桓溫早就提兵入建康,行他那翻雲覆雨之事。

桓溫為何要捨近求遠不斷打著北伐的名號積累功勛人望?看來他才是真正看得透徹的人。

之所以點頭同意劉霄異想天開的設想,桓溫未必沒有將他用為馬前卒的打算,讓劉霄伸出頭顱去撞一撞大晉背後那道密不透風,且不為人所見的堅壁,或者劉霄撞得頭破血流,或者那道堅壁轟然倒地。

看來,古人的智慧,並不比千年之後的劉霄遜色多少。

褚府之議沒有任何進展。

已被詔任為門下省侍中、入台閣的桓沖把姿態擺得恰到好處,僅僅把自己當做一個參與者,而非推動者。

尚書令褚歆和中書令劉琰則投鼠忌器,完全沒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勇氣和決心。

就任禮部尚書的謝安支持也很有限,大致和建鄴縣令王禕之婉勸劉霄的態度差不多,同意官製革新,但對開科取仕不置可否。

全力推動者,僅僅只有兵部尚書、入台閣的劉霄和剛剛被詔任為太學宮祭酒的王猛。

劉霄的一顆心,莫名感覺到好一陣悲涼。

入夜,謝府。

褚府之聚剛散,劉霄將王猛請至謝府高坐。

既入建康赴職,禮部尚書謝安自然要住到謝府。不過府中上下人等已經習慣稱呼劉霄為主公,於是管事李季請示了主母褚珞首肯,替謝安在後院小花園附近安排了一處清幽別舍,倒也頗合他的脾胃。

別舍中,煌煌燈燭一夜未熄,謝安、王猛和劉霄三個徹夜長談,及至天明也不見半點倦意。

說實話,謝安對劉霄很有些不滿意。別舍中只有他們三人在座時,他未留絲毫情面當即對劉霄好一陣斥責,數落劉霄太過急功近利。

劉霄低頭悶悶不樂,叔父的斥責有如當頭棒喝,猛然間把他打醒。他在自我反省,兩年來,從白身到如今的兵部尚書,並進入七人台閣,這一路走來,無論是敗燕破秦還是平息王、溫宮亂,一切的一切,是否走得太過順當?以致忽視了看似一片坦途的盡頭便是萬丈懸崖?

「二郎,桓溫何許人也?大晉的江山,又是靠誰在支撐?不要以為僅有你在謀國,而叔父在拖你的後腿,須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你的願望雖好,只怕到頭來卻為天下動亂的罪魁禍首!」。

謝安的話說得很重,王猛見一臉尷尬的劉霄下不了台,便笑著勸道:「謝公審時度勢自然知曉利害所在,桓溫為人居心叵測,這個我深有同感,不過話說回來,長度的大方向還是對的,更化改制不可半途而廢,否則大晉不足以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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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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