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為弟悲

第一百二十七章 為弟悲

「是呀,長度初衷雖好,可惜未曾看透,到頭來辛勞一場只為他人做得嫁衣」。

見褚歆一語將其中玄機點破,謝安頓了頓,看了他一眼後繼續說道:「元晦的眼力比起長度強過不少,我也就這層意思提醒過他,但是二郎他似乎並不怎麼認同」。

「那長度究竟何意?」,說道關鍵所在,褚歆忍不住追問。

不過謝安的答案頗讓褚歆失望,只聽謝安轉述起當日劉霄的話道:「二郎回答我說,世人只道他人在算計於我,安能知道他人不在我的算計之中?我要做的是光復山河的大事業,所言所行,當世人可能會毀我、謗我,但是不久之後,定有人贊我、謝我!」。

「毀我、謗我?贊我、謝我?……」,褚歆失神喃喃道,隨後彷彿在自語,「這個長度,我還真摸不透他了!」。

更夜與謝安一見,褚歆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似乎又更加的迷惑。

帶著這份患得患失,他於三日後返回京城建康,將這次荊州之行的情況稟明皇太后褚蒜子。

其中與謝安一見的內容,被他有取有舍加以上奏,向褚太后說不久前劉霄的確去過荊州,並與太尉桓溫見面,所議為攻伐長安的大計。

「看來長度,還是想做點事情的」,褚太后聽完褚歆所奏后開口說道。

「畢竟年輕,胸腔里的血還熱著呢」,褚歆回道。

「希望他能成事,這對大晉並沒有什麼壞處」,褚太后幽幽道。

褚歆此時卻有了疑慮,沉吟片刻后說道:「阿姐,如能取得長安,按照長度先前的說法,功勛是要給桓溫的。到時候,朝廷當真允了桓溫遷都洛陽?又拿什麼賞給桓溫?」。

「只要有兵,則兩者相疑,讓他們去打吧,打得越遠越好,甚至攻滅秦國,也為天下同慶的好事!」。

褚歆聽著阿姐的話明顯有些言不由衷。不過,手上有兵則兩者相疑,這句話倒是很有幾分道理。

低頭想了想,褚歆順著這層意思小心道:「中軍若要進駐洛陽,為弟看由長度來領軍還是很合適的。前兩日在荊州與桓溫一晤,觀其態度,未必不肯退而求其次,況且他心中也明白,什麼便宜不能盡佔了去,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那是」,褚太后介面說道,「不僅我們同意遷都是假,就是桓溫他心頭裡明白著呢,他自己所提的遷都,也未必不是假意,或者半真半假。事成,固然可喜,事不成,他猜朝廷多少會給他些安慰」。

「這安慰,便是放開束縛在他身上的羈絆,讓他打著北伐的名號再立功勛人望」,褚歆跟著道。

褚太后看著褚歆緩緩點頭,並不想再說什麼。

不過只片刻,褚歆再問:「阿姐,退一步說,如果讓長度領兵北出洛陽,勝則可用來牽制桓溫,如果敗了呢?」。

「阿弟問到點子上了」,褚太后答道,「朝廷,不能把棋都壓在一個人身上,長度雖然人才難得,可放眼天底下,俊才非止他一人」。

褚歆心中大驚,他沒料到自己這位姐姐居然連這樣的情形也做好了打算。

得劉霄,褚歆所以能上位,那麼失劉霄呢?褚歆的潛意識裡還從未如此設想過。

「阿姐的意思是……」,一陣遲疑,褚歆終於將心中疑慮問了出口,他很想聽一聽,做皇太后的姐姐眼中的才俊還有誰人。

褚太后大概掃了褚歆一眼,只一眼,似乎就已經看透他的驚疑,「郗家,郗超、郗檢兩兄弟,尤其是中書侍郎郗檢,哀家以為還是堪用的」。

褚歆終於得到了謎底,心中難忍一陣失落與悲涼。

天底下誰都知道,褚歆唯一愛女經天子賜婚於謝家,褚謝兩家相得益彰,共同鞏固了褚歆在中樞的地位。

如果沒有劉霄,估計如今在朝中主事者,不是會稽王司馬昱就是昔日的尚書令王彪之,更有溫、何兩家把持建康內外中軍,什麼時候輪得到他?

縱然做姐姐的皇太后對褚歆信任有加,難不成還能掃清王彪之等人在朝中的勢力?

褚歆,因劉霄得以上位,而滿朝公卿能敬他讓他,於內固然有褚太后的作用在,於外,難道不是背後站有劉霄的原因?

可是阿姐方才一句話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天不佑劉霄,那麼朝廷,說將其拋棄也就拋棄了,棄之如敝履!

拋棄一個劉霄不要緊,可真要讓郗家上位得到朝廷重用,又將置他褚歆於何地?到那個時候中樞可謂群雄並起,想做一件事情恐怕會有千般的難處。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明白昔日會稽王司馬昱的苦處。不是說以前他不了解,而是沒有此刻了解的如此真實和深刻。

一入深宮,蕭郎陌路,上面高坐的阿姐不僅姓褚,她更是大晉國的皇太后。

「阿姐,是不是多給長度一些兵馬?」,褚歆仍不死心,試圖挽回點什麼。

「去歲的上計剛過,阿弟不了解國庫錢糧幾何么?屯騎營本來有三千,步兵、越騎、長水三校又補充了兩千新軍,足夠了!」,褚太后答得分外明了。

「如此,臣弟明日便擬詔,讓長度率軍進駐洛陽,與太尉桓溫合力,討伐長安」。

褚太后聞言嗯了一聲,似有掩飾不住的疲倦,懶懶向褚歆揮了揮手道:「去吧,就這樣辦」。

從崇德殿出來,褚歆覺得好一陣悵然若失,漫無目的在建康城中走了一圈,心中抑鬱仍不得散。

天色漸暮,褚歆行至烏衣巷口時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望著高懸的謝府牌匾,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大步跨了進去。

謝家不少僕從本為褚府調派過來,哪有不認識昔日主公的道理?褚歆難得登門一次,僕從們忙哈起腰身將他請了進去,一面又飛速報知劉霄和主母褚珞。

劉霄和褚珞兩個正於卧房中用晚食,聽聞褚歆前來,連忙起身迎了出去。

一見之下,兩人都發覺褚歆的臉色很不好。

做女兒的褚珞忙把父親請進卧房,猜他定未進食,於是趕緊吩咐使婢添些酒食進來。

在自家女兒家裡頭,褚歆並不怎麼見外,給什麼便吃什麼。

劉霄估計岳父心中擱著事情,取盞陪他飲了幾杯,笑道:「岳父今日變了心性,一向談笑風生的豪邁哪裡去了?」。

褚歆並不答話,怔怔看向劉霄許久,這才幽幽說道:「長度,你莫要瞞我,為何你要起意助桓溫討伐秦國?」。

劉霄當然不會知道褚歆心裡在想什麼,但岳父既然問起,又不得不答,「岳父,聯燕攻秦,小婿很久以前就曾在你面前提起過」。

「我知道」,褚歆道,「只是,此事前前後後,我總覺得你我之間有隔閡」。

「當然有隔閡!」,劉霄於心中苦笑道。

劉霄要伐秦,將來還要吞涼並燕,進而剿滅最北面的代國。而這些抱負的實現繞不開桓溫,於國內興利除弊,還是離不開桓溫。

推桓溫上前台,尤其將來要做的興利除弊,勢必觸及到包括褚歆在內的一大幫人的利益,劉霄與褚歆之間,焉能沒有隔閡!

「岳父,有些事,只能悶頭做,不可言於人前。你我之間如果真有隔閡,也只因立場不同,看法便不盡相同」。

褚歆聽罷冷笑一聲,道,「好一個立場不同!長度以為,以你一己之力果能成事乎?只怕有虎在前,豺狼隨後!」。

「小婿並非不想讓岳父參與其中,只是不知岳父的眼力能看多遠!」,劉霄針鋒相對道。

「你以為我能看多遠?」,褚歆緊跟著問。

「讓桓溫居你之上,能否?削減田宅,裁撤使仆,能否?」。

「皮之不存,毛將附焉?人之不在,要田宅奴僕何用?況且,我觀長度並非久居人下之人,在你眼裡,不是你在助桓溫一程,怕是桓溫在助你一程吧?」,褚歆在劉霄面前從未有過今日這般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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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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