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歌聲與禮物

回頭一看，喊話的是戴督查袖標的三位督察員。

只不過這三位督察員，張燕七卻是認得的。

他們正是聖劍會的星耀三傑——「百幻劍」東方傑，「蛇劍」西門傑，「電劍」令狐傑。

自上回蘑菇嶺回來后，三傑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了。

聖劍會中人享用的是學院松鶴堂最高級的傷葯與醫療，自然恢復的快。

看到督察員，張燕七與關浩不敢再多話，加緊打掃。

三傑看到張燕七，卻露出很奇怪的笑。

「這不是張燕七嗎？」令狐傑圍著張燕七轉一圈。

「是的，是張燕七。」西門傑回答。

「我記得他上次受了很重的傷。」東方傑說道：「受了傷還要打掃廁所……」

「實不應該。」令狐傑與西門傑均是搖頭。

緊接著，令狐傑搶過張燕七手中的拖把，西門傑搶過關浩手中的拖把，東方傑則把二人推出了廁所。

「快回去養傷吧，快走，快走。」

關浩完全被弄懵了，吃驚地問張燕七：

「你跟這三位師兄很熟嗎？」

「有過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可是他們竟然肯幫我們，代替我們打掃廁所。」關浩本以為他們很熟，聽到只有一面之緣，更為震驚。

張燕七有怎樣的魅力，能讓星耀三傑如此相幫？

張燕七卻心中明白，三傑這是在報答那一晚他在鋼背獸面前救了他們。

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己的小木屋。回到家裡，可以獲得短暫的寧靜。

回到小屋，剛坐定，一雙旖旎溫柔的玉手抓住張燕七的胳膊。

「魔尊，你終於回來了……」耳邊傳來紫夜溫柔的低語，一雙牙已咬在手腕上。

紫夜的病又犯了，如行將枯萎的花朵，張燕七看著她，無比的憐惜，「唉，我應該再早一點回來的。」

吸過血后，紫夜重新煥發神采。

「嗯，今天比劍，輸的很慘啊。」紫夜吸血的同時，也同樣獲得他的記憶。

「不如這樣，今晚變作血魔，去暴揍那人一頓。」紫夜提議道。

「不要，在學院絕對不可以變身。」

張燕七堅決不同意，再三解釋，絕不能讓學院發現他是魔尊的事實，否則必將被驅逐。

紫夜對天星學院十分不屑，張燕七卻不同，這裡承載著他的夢想，還有家人對他的期望。

紫夜看著張燕七，「魔尊，別怪我沒提醒你，上次鋼背獸那次，你說的那個謊，騙星耀三傑三個豬腦子可以，騙你那兩個老師可不行，他們已經懷疑你了。」

「我明白，我會多加小心。」

夜晚來臨了。

紫夜打開窗戶，聽到夜風中飄來絲絲渺渺的歌聲。

「是蘑菇人，在呼喚我們！」紫夜撐起夜魔傘，拉著張燕七跑出去。

「喂……喂……」張燕七想拒絕她，卻又說不出口，自從上次那一吻之後，他已無法拒絕紫夜任何事。

兩人東繞西繞，躲過學院的諸多夜間巡查劍客，跑出了學院。

不知為何，每次這樣跑出來，張燕七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痛快。

沒有人能禁錮別人，被禁錮的人總想著出來。

天斗山腳下，東面有一條大河，名為洛水，流水湯湯，日夜不息。

洛水之畔，碧草青青。

兩人來到這裡。

張燕七仰頭望天，夜空繁星如海，平靜而璀璨。涼涼的夜風徐徐吹到身上，說不出的受用。

小時候在家鄉，也是經常這樣望著天空發獃。來到學院后，總是忙著練劍修氣，已多久沒仰望過星空了？

忽然，草叢中一陣異動。

張燕七立即掣劍在手，緊張道：「什麼東西？」

「別緊張，是它們來了。」紫夜手指草叢。

來的是一群蘑菇人。八個大蘑菇，有大有小，排著隊走出來。

「它們又來幹什麼？」張燕七問道。

「它們是來報恩的，報你蘑菇嶺除妖之恩。」

紫夜解釋，方才就是蘑菇人唱歌，把他們從天星學院喚出來。

「它們不會又給我刻蘑菇印吧，我不要……」張燕七撓撓頭，不太樂意。

「人家這次是專程來報恩的，不給你刻什麼圖章。」紫夜笑著道。

「它們是不是有寶物要送給我？」張燕七內心忽的充滿期待。

江湖中的俠客，四處冒險，行俠仗義，經常會有奇遇，從而得到豐厚的回報。或者是一本絕世無敵的武功秘籍，或者是一顆提升靈氣的神奇藥丸，又或者是一件無堅不摧的上古神兵。

紫夜小嘴一撇，「想得美，蘑菇人生活清貧，哪有什麼寶物。」

她一雙美目盯著張燕七，質問：

「堂堂魔尊，幫助別人只是為了得到好處嗎？」

張燕七臉一紅，心想俠義之道，助人之舉，不應有所圖謀。

此時，蘑菇人手拉手，圍成一圈，圍住張燕七與紫夜，悠悠唱起歌來。

歌聲飄飄渺渺，婉轉低回。

張燕七悄悄問：「它們唱的是什麼歌？」

紫夜淺笑道：「我來為你翻譯一下。」她用人類的語言，跟著蘑菇人一起唱道：

我來自何方，沒有人知道

我去往哪裡，沒有人知曉

月光下輕搖，媽媽的懷抱

夜風中清唱，多麼的寂寥

…………

聽著這憂傷哀婉的歌聲，再加上清涼的夜風，張燕七不禁沉醉。

他有些想家了。

他是個沒媽的孩子，從小跟著父親與兄妹們長大，自從離了家鄉，來到天星學藝，已有兩年沒回過家。兩年了，他還沒能成為俠客，前途渺茫，歸期無期，親人們在家還好嗎？家鄉的那些朋友，還記得自己嗎？

家鄉的諸多故人與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

張燕七變得淚眼模糊。

紫夜忽然拍醒他，叫道：

「快看，蘑菇人下蛋了！」

「下蛋了？真的下蛋了！」

張燕七揉揉眼睛，一看，果然八個蘑菇人，每人下了一個蛋。

這是什麼蛋？

下完蛋，八個蘑菇人齊齊向張燕七鞠個躬，又對紫夜嘰里呱啦說了兩句，然後轉身離去。

「這是蘑菇孢子，是送給你的禮物。」紫夜告訴他。

「蘑菇孢子……這玩意兒有什麼用？」

張燕七收起那八個蘑菇孢子，實在不知這東西有何用處。

送走了蘑菇人，得到了贈禮，張燕七想返回學院。可是紫夜看洛水大河看的津津有味，沒有回去的意思，張燕七怕她在夜魔傘里憋壞了，也不好意思叫她回去。

實在無聊，張燕七想起白天比劍的失敗，想起他跟關浩的對話，於是取出長劍，反正閑來無事，索性河邊苦練劍術。

笨鳥先飛，只有多練、苦練，才能進步，這一直是他的信條。

紫夜不再看水，反而看他練劍。紫美人懶洋洋的坐在草地，雙手托腮，笑眯眯地看著。

張燕七舞起長劍，將所學的「北斗冼星劍」一式式反覆練習。

北斗冼星劍，是天星學院的基礎劍法，雖說是基礎，卻堪稱劍中絕學。這套劍法乃是天星學院的祖師——北斗劍尊於巍峨高山夜觀北斗參天星而悟出，劍法縱橫捭闔，劍勢奇絕無比。

北斗冼星劍，共有七式，正對北斗七星之數。

七式為，「帝車出巡」「紫光捧蓮」「天星輔翼」「七現二隱」「玄戈招搖」「流亂星輝」「極星運斗」。

自從在天星學院學劍，張燕七大部分時間都在修習這套劍法，七式已學全，唯一欠缺的是火候與精練。

「正好趁這無眠夜晚，好好練習劍法，我一定要超越秦星雲！」

雄心驟起，張燕七認真練習北斗冼星劍。

紫夜在一旁，瞪著一雙大大紫瞳，只是笑眯眯地看著他練劍。

張燕七練習「帝車出巡」一式。

紫夜評論道：

「這一劍好慢好慢，這能刺到人嗎？奧，我明白了，敵人一看到這劍法，就被嚇跑了。」

聽她這麼說，張燕七臉頓時一紅。

「帝車出巡」一式講究劍勢凝重，以拙破巧，就像天帝的戰車一樣碾過敵人。他不得要領，練得不精，這一招只是出的慢，而無凝重之力。

「小夜姐說的沒錯，我出劍這麼慢，哪能刺到人？我怎麼這麼笨！唉，別多想，繼續練。」

練到「紫光捧蓮」一式。

「奧，原來這就是跟秦星雲打架用的那招，唉，怎麼沒守住呢？」紫夜又道。

她這麼一說，張燕七想起白日的慘敗，心裡一陣發虛。於是棄了這招，改練別的。

練到「流亂星輝」一式，張燕七九劍疾速刺出。

紫夜拍手道：「好，這幾劍刺的真快，可是，為什麼每一劍都這麼軟綿綿的，我明白了，這叫綿里藏針。」

張燕七心更虛了。

這一招「流亂星輝」是北斗冼星劍中的絕對攻招，講究劍法疾速連刺，就像天上的流星一般。

此招只攻不守，又快又密，一氣呵成，令對手猝不及防。高手可以疾速刺出幾十劍甚至上百劍，關鍵就在於要有雄厚的靈氣做支撐。但張燕七靈氣不強，只刺出九劍，而且沒有力道。

張燕七心中不快加劇，又改練別的。

突然嗖的一聲，張燕七手中劍飛出，遠遠插在地面。

「這一招飛劍好棒！」紫夜拍手稱讚。

「我怎麼這麼笨呀！」

張燕七上氣不接下氣，方才他所練的「極星運斗」，是北斗冼星劍中最絕的一式。

此招是以氣御劍，長劍離手，在身周飛旋，可以傷四面八方之敵。一式用完，長劍應該飛回手中，這其中奧妙，在於以靈氣控制長劍。

張燕七靈氣微弱，哪能運得了長劍，脫手而飛，自己還氣喘吁吁。

一個劍客，不能丟他的劍，丟了劍就等於丟了他的命。

自己劍都飛了，哪有資格當什麼劍客。

張燕七突然掉頭跑向洛水大河。

紫夜趕快追過去，心想：「這傻小子不是要投河自盡吧？」

趕到近前，只見張燕七正在洗臉，臉上尤有淚痕。

「你……哭啦？」

張燕七不答。

紫夜柔聲道：「魔尊，是我不好，其實你根本不必練劍，什麼樣的對手，你一拳就能錘爆。」

「你不懂，我不想當魔尊，我只想當俠客。」張燕七有些抽噎。

他從小就被家人和鄉親們寄予厚望，立志成為一名俠客，這不僅是他的願望，也是家人的願望。家裡七個兄弟姐妹，只有他一個被送到天星學院，學費是父親省吃儉用和鄉親們一起湊來的。他必須成為一名俠客，他渴望衣錦還鄉，榮歸故里，為家族帶來榮耀。

可是，當他來到天星學院后才發現，那麼多高手，那麼多天才，那麼多機遇，他卻都沒有，他只是一個平庸之輩。現實殘酷無比，夢想難以企及，他卻始終不肯放棄。

堅持了這麼久，今晚，他終於崩潰了。

紫夜瞧了他一會兒，搖搖頭，「我真理解不了，做魔逍遙快活，做人煩惱多多，唉，你還偏偏願意……」

她轉而又道：「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