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誤會一場

第八十九章誤會一場

夜幕降下,滿天星斗升起,呼嘯的風聲在兵營外吹響。

可是室內卻是一片安靜,這風聲聽在耳中,讓人不覺心煩。盧開彥見薛紹面色平常地端坐在位置上,還讓他隨意,不必拘束。盧開彥實在不知道薛紹賣的這是什麼關子,白天說夜裡讓他過來一趟,又讓他的親衛薛常借走他的隨從,還不讓他問,讓他稍安勿躁,晚上就知道了。

他要再問,卻聽薛紹拉著他問起了西州賦稅一事。

薛紹最近一直在為這個事擔憂,沉吟道:「將士禦敵,都是浴血奮戰過來的,艱險辛苦這自不必說,立下功勞若來撫慰和軍糧都難得保障,雖說禦敵拼殺是為國為民,可長此以往,便會逡巡不前,誰還願意上戰場?」

加上如今大鄴還是府兵制,兵卒好容易辛辛苦苦立下軍功,落了滿身傷痛,又被敷衍了事,半點好處都得不到,鬧事的也有。長此以往,難免壞了軍紀,士氣大減,而這樣的兵卒又豈能打勝仗?

說起這個,盧開彥自然也是覺得棘手的,西域連年征戰,千里輸糧,如今駐軍西州的將士也需要撫慰,但是聖人的意思是,這撫慰和軍糧西州也要拿一部分出來,可是這西州這裡的賦稅…就是一攤子爛賬。

盧開彥蹙眉,思量片刻后,還是覺得為難,「將軍所慮我明白。說來將軍到西州的時日比我還要長,這裡是個什麼情形,只怕將軍心裡也是有數的。連年征戰,百姓日子艱難,不拖欠賦稅的都在少數,更不要說補齊這些年欠下的,總不能真的對著百姓趕盡殺絕…其實能維持如今的局面,就已經不容易了。」

聽這意思,盧開彥是不打算管了?只想著熬著時日,等來日再調回都城去?薛紹面色也是一沉,「長史既為官一方,又管著賦稅一事,若盧長史不肯打破局面,只怕日後都是難上加難。」

盧開彥聞言一愣,輕嘆了口氣,「話雖如此,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為官一方,又如何不想造福鄉里,多行義事,澤及子民?」

薛紹點頭道:「少澤能有此心,也不怕無處施展,若是需相助之處,也只管與我開口,我定儘力相助。」

盧開彥抒了口氣,作揖謝道:「多謝長宣。」

這時,薛常和盧開彥的隨從都回來了,神色肅然,將夜裡聽到的事情再說了一遍。盧開彥聽完之後,幾乎是立刻就站了起來,「當真?」

他的隨從也忙不迭地點頭,「不敢欺瞞阿郎,薛護衛所言,句句屬實。屬下和薛護衛潛伏在庫狄家窗外,親耳聽到那庫狄大郎就是這麼在家中和妻子說的。」

阿寶是打小就跟著他了,忠心不二,不可能會跟著外人一道來哄騙自己!他都這樣說了,那這事也絕計沒有假!

原來那庫狄大郎根本就不是庫狄氏的父親,原來的庫狄緒娘早就已經死了!庫狄大郎這些年敗完了祖上留下來的那些積蓄,又欠下不少錢財,這回之所以出來冒認庫狄緒娘,是想把她帶回去,或是好賣給胡商,或是賣給那家貴人做妾。他之所以把事情鬧大,是看這庫狄氏背後有人,說不定看事情不好了,還會出面給錢打發了他…總之,是不安好心。誰曉得這庫狄氏不肯認,死活也不和他走,後面看管了兩日,薛紹就叫人給她收押了,又讓庫狄大郎去準備後事。本就是奔著錢去的庫狄大郎又怎麼可能為了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去自掏腰包給她辦後事,自己的親身女兒尚且不管,更不可能對著外人發善心…於是來府衙門口喊冤,不肯答應。

薛常還道:「原來庫狄大郎的女兒本就是得了病,他又不肯出錢給她看病,給耗沒了的。如今這個女子是不是真的,其實他一早就知道了。我們聽到事情之後,便衝進去,將人扣押了,已經送到府衙,聽候發落。」

薛紹是開始便知道有貓膩的,因而還算淡定,聽完點點頭,說道:「看來不過是巧合,並非是什麼忤逆大案。」這事說穿了半點都不稀奇,不過是利欲熏心,圖謀不端而已。而恰巧這庫狄緒娘又不是真的,她不能說破自己的身份,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盧開彥聽完之後,心中怒氣難抑,便是連裝都不裝了。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若是那庫狄緒娘還活著,只怕也是落得個被親生父親典賣了的下場吧。如此行徑,實在令人髮指!

薛紹見他情緒頗有些激動,說道:「少澤不必為此等卑劣之人動怒,既然已經查明此事庫狄緒娘是冤枉的,那明日便將人放出來便是。」

盧開彥一時也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大了,許是因為崔麗娘有了身孕,他格外有感受吧…若是他做了父親,定不能如此對待子女…他平復了心緒,點點頭,「說的是。」

不過他見薛紹從頭到尾都很淡定,又想起來這事一開始就是他安排好去辦的,難道是早就看穿了?這樣想著,盧開彥也對著薛紹拱手贊道:「將軍果然非同一般,能謀善算。」一開始便能看出千佛寺的事有問題,接著又能識破庫狄大郎的盤算,幾回下來,盧開彥心裡也當真是有些佩服他。

「少澤過譽。」薛紹擺了擺手,臉上卻頗有些得意,不過並不是因為他自己如何,這法子是清容的法子,可他聽見盧開彥誇讚,竟然有一股與有榮焉的得意,若不是記著清容的叮囑,他當真想告訴對方真正能謀善算之人是誰。

盧開彥道:「不過既是這樣,這女子又為何說自己是庫狄緒娘…倒有些可疑。」他又突然想到這戶籍冊在龜茲,這事說不定也沒有那麼簡單,若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也不會和那邊扯上關係。

薛紹卻輕描淡寫道:「誤會而已。」

……

鬧了一通官司,庫狄緒娘也被放了出來,眾人都以為這件事情了結了,可誰知道庫狄緒娘剛回到自己的住處還沒一日,龜茲那位鞠世子便到了西州…

盧開彥自然要到場接待,鞠世子來直接表明來意,說是他派去的人來接庫狄氏,不但沒辦成此事,還讓庫狄氏惹上了一身官司,竟然說是忤逆的大事,聽聞之後,他只好親自來一趟,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盧開彥自然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地解釋了一番。

鞠世子聽了之後,不經意地擺手一笑,「我與這庫狄氏曾有過一面之緣,如今記起了,便找人來尋的,不想竟引了誤會。既然是誤會一場,那就沒有什麼好再說的,那這人我就帶走了。」

帶走?這庫狄氏雖說與忤逆無關,但也是個身份不明的孤女啊…難道她背後的人就是這鞠世子嗎?

崔麗娘看盧開彥還沒有反應,遞了個眼神過去示意他。如今這鞠世子既然親自開口要人,他們於公於私都沒有理由扣著人,如今能過來說一聲也算是顧及雙方的臉面。盧開彥道:「世子自便。」

……

「世子您當真要親自前去嗎?屬下帶人去接那庫狄來您的住處就是,不必您親自跑這一趟。」鞠世子的隨從跟著鞠世子一道來到這西州的市坊處,他都沒想到世子會親自去。

鞠世子出口教訓道:「讓你們安排接個人,都能生出這麼多波折來,能叫人放心?來都來了,走上這一趟也沒什麼。」

那隨從有心辯解,苦著臉道:「原本都一切順利的,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個多管閑事的僧人喊了一嗓子…那庫狄氏對我們也是心存防備,不肯信任,實在是…都怪了那個多管閑事的僧人。」

「行了!」鞠世子睨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當街就說這種話。」西域佛風盛行,出門十步,必有佛寺,路上有僧人是再正常不過,在路上公然說這種話,可不是缺心眼?

那人立刻閉嘴,「是屬下多嘴。」

「走吧!」鞠世子沒心思再多想,也沒再說什麼。

其實他不曾見過這庫狄緒娘,也沒有打聽出什麼旁的底細。只是一個多月前,他便收到了薛儼的消息,拜託他幫忙照顧庫狄緒娘。依薛儼所說,這庫狄緒娘身世曲折,家中長輩結仇太多,家人亡故之後,才與薛儼一道來了西州,來信時又道這陸氏曾與庫狄緒娘有過節,若是知曉她在這,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她,於是希望他能私下帶走庫狄緒娘。

雖然之前高昌一戰,他意外被薛儼搭救,兩人因此結識,他多少知道薛儼的為人。可是鞠世子也沒有完全相信薛儼所說,而是先派人去都城打探關於陸氏和庫狄氏的所有事,又讓張氏親自來西州探訪,庫狄氏倒是毫無消息,而這陸氏則了不得…他也不敢草率行事,畢竟如今他雖說是個世子,可比起那個身世曲折的庫狄氏來說也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都是喪家之犬而已…

後頭得來的消息,他也認為陸氏不過是心胸狹隘,揮霍成性,不關心薛紹的軍務是否忙碌,更不要說去結交官眷夫人,實在不足為懼,她應該也察覺不到什麼,盤算之後,這才安排了人來西州接庫狄緒娘,沒想到又出了這等岔子…如今既然她已經被放了出來,那這陸氏應該是不知情況的,那他就親自走一趟,把人帶走,省得再麻煩,反正他還有這麼個名聲在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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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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