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第三十九回

霽湘自是點頭,小姐心裡在想什麼她怎麼能不曉得?這世上,最善良的女子怕就是她家小姐了,可是有誰能明白小姐的苦衷?

尺素朝外走去,霽湘跟在後面。依舊是熟悉的路,曾經不知走了多少回,卻都沒有這般酸澀。尺素的目光有些迷離,遠處的湖泊看上去有些蕭索,甚至落滿了秋葉,湖畔的小宮女無精打采地坐著,更是添了些愁緒。行至蕪湘院,尺素還是停了下來,腳下再也邁不出步去。院子已經賜給了新來的宮妃,從外面看進去,院子里的景緻也是截然不同了,只是那種熟悉的感覺仍舊是在的。尺素仿若又看到了錦歸,看到她甩著手裡的帕子輕拍自己的面頰,那笑容乾淨得像初冬的雪片...斯人已逝,徒留感傷。尺素微閉了眼睛向前走去,她喃喃說道:「淮薇,但願你還記得...」

終於到了,尺素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去,「浣碧院」,尺素的眉頭略微緊了些,她甚至有些緊張,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淮薇,亦是不知道該怎麼走進去。霽湘見尺素猶豫不決,便上前伸手輕撫尺素肩頭。尺素回頭望向霽湘,卻見霽湘微笑著朝自己點頭。尺素自是明白,霽湘是在鼓勵自己,鼓勵自己面對終究要面對的。

尺素朝院中走去,淮薇的丫鬟太監都換了,院中都是一些生面孔。也難怪,升了貴人,自是可以挑下人的。院中依舊是淮薇最愛的白菊,清一色的白有些晃眼,陣陣清香甚是舒爽。一個小太監尖聲通報著「年妃娘娘駕到!」他的叫聲未落,淮薇便快步走了出來。尺素停了下來,打量著眼前的淮薇。一身淡紫色南疆土紡綉菊裙,上身添了白色的褂子,髮髻梳得有些鬆散,臉上沒有任何脂粉痕迹,慵懶中透著些清爽,真真當得起「貴人」這一稱呼。淮薇就這樣站在殿前望著尺素,四目相對卻是無話。

淮薇讓宮人們都退下,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了她們倆。尺素不再看向淮薇,只是盯著滿院子的白菊出神。她們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甚至聽得到彼此內心的波動。尺素愣了一會兒輕輕地說道:「淮薇你看,白菊又開了...」淮薇悄聲走上前來,不說話,依舊靜靜站在尺素身旁。尺素繼續說道:「淮薇,你知道我要說什麼的。」淮薇點了點頭,停頓了一下介面:「是。尺素要說錦歸最愛的就是我浣碧院的白菊。」

尺素沒有說話,蹲下身去撿了些菊花瓣放在手裡,看著那些花瓣在微風裡瑟瑟抖動,無力地翻轉。很快,尺素將那些花瓣捏在手裡站起身來,她望著淮薇靈動清澈的眼睛,沒有怨恨,亦是沒有傷感,反而多了些許的溫情。淮薇看著這樣的尺素也是有些吃驚,卻不開口,她知道尺素會先說話的。果然,尺素開口了。尺素說:「淮薇,謝謝你。」

淮薇別過頭去,沒有立刻介面也沒有轉過頭來。她怕尺素看到她眼裡的悔意,也怕尺素看到她脫眶而出的淚水。尺素知道淮薇是在暗自掉眼淚,卻沒有動彈。有些感情還是宣洩出來才好。淮薇哭完了才輕輕拭了拭淚轉過頭來:「尺素,你還會當淮薇是姐妹嗎?」

淮薇盯著尺素,生怕尺素搖頭。尺素淡淡地笑了笑說:「淮薇,過幾天我們一起去看錦歸,你說可好?」淮薇的眼中亮了一下,她重重地點頭,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

白菊像是聖潔的地毯,點綴了這深宮院落。院外依舊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此時佇立院中的人兒卻不願再多想。這一刻,她們想著同樣的光景同樣的伊人,甚至有著同樣的期許,這便足矣...

從浣碧院回來的路上,尺素心情好了很多,霽湘自是看出來的,不說別的,只看尺素那輕盈的腳步便知道了。或許,尺素很久沒有這樣輕鬆了。

自那日回來,尺素便又很少出去了。各宮的消息每日都有小福子傳進來,除了那些婦人們怨毒的咒念倒也相安無事。若說有什麼事情,那也無非是胡妃又來了一趟。胡妃似乎很喜歡趁著暮色湊熱鬧,幾乎每次來都是傳完了晚膳,這次也不例外。尺素才放下如嫻遞來的點心便聽小桂子高聲喊著「胡妃娘娘到!」尺素慌忙出門迎她。既然胡妃把面子做足了,怎麼說也要配合得天衣無縫。胡妃倒是一如既往的熱情,將些大補的東西交給霽湘便拉著尺素的手坐在榻上虛寒問暖:「原是早便聽了妹妹有喜的事兒,怎奈百約這風寒老不見好,姐姐惦記著來看看也沒時間,這不,才用了晚膳有奶娘照應著,姐姐才得了空。妹妹身子可好?這些日子好生補著才是!那些不痛快的事情還是不想為妙,不然,年大將軍泉下有知也會為妹妹操心不是?」

尺素的心狠狠抽了一下,胡妃總是有這樣的本領,讓她猝不及防地疼一下,不過倒是讓她的仇恨剎那間升騰。尺素心下不爽快,卻也笑著道:「姐姐操心了,妹妹知道,知道姐姐是真心疼尺素的。」

胡妃溫婉地笑了:「妹妹如此說姐姐便放心了。對了,有些話姐姐一直想說,卻不知怎麼開口...」

尺素盯著胡妃,捕捉著她任何的陰晴不定和偽裝的猶豫。胡妃嘆了口氣抓緊了尺素的手:

「妹妹那段時間不在緲煙宮,姐姐很是擔心。自打妹妹入宮,姐姐便覺得真心得了個好姐妹,有什麼貼心的話也想說與妹妹聽聽。前些日子聽人陷害姐姐,說妹妹被貶的事情是姐姐一手操縱的。單妃妹妹那裡見到妹妹遭罪,姐姐急得食不下咽,又有誰看得見?真不知道這憑空捏造的人是何居心,只怕必是要遭報應的!」

尺素聽完笑了笑,原來胡妃是為這個來的,她定是看見了尺素去浣碧院,有些坐立難安了吧。胡妃見尺素不說話,便擔憂地問:「妹妹不會真信了小人讒言吧!」

尺素搖了搖頭:「姐姐哪裡話,這宮裡,妹妹不信誰,也不會懷疑到姐姐。姐姐的好,尺素怕是還不盡的...」

胡妃又囑咐了幾句才帶著人走了。尺素送她出門,看著她走遠了便回頭對霽湘說:「把她帶來的那些東西都扔了...」

第二日一早,尺素便帶著霽湘去了朝鳳殿,雖說恨透了那個地方,怎奈還是要去的。長公主顯是十分意外,沒有料到尺素居然會踏進朝鳳殿,而且面帶微笑、目光恭維地來請安,皇帝不是特許她不來請安嗎?倒是尺素,仿若只是剛入宮的那個單純女子,沒有和殿上之人的恩恩怨怨。長公主依舊是冷言冷語,端坐大殿之上的她仿若不食人間煙火一般,更是失了應有的凡人氣息。不巧的是,信弦也在,她依舊是那樣傲慢,大聲罵著尺素是紅顏禍水,假惺惺地哀嘆大煊王朝終究要毀在尺素手裡。尺素只是低頭聽著,臉上依舊是柔媚的笑容,那笑意安然得仿若殿外池中的秋水,所謂「沉魚落雁」,不過如此。

尺素的沉默總是換來信弦的肆意挑釁和長公主的冷眼旁觀。尺素心裡的恨意在一點點泛濫,她們好似忘記了毓綉是怎麼倒在這裡,忘了憶卿是如何慘白著臉抱著毓綉離去。而長公主更是忘記了,她是如何逼死了顏雲卿和才傾天下的宋流裳...她們以為沒有人再記得這些過往,她們以為獨木不成林,她們以為所有人都是她們權利和**的奴僕,永遠匍匐在她們腳下等待著施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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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憶之宮門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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