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醉里華章
尺素的心毫無預兆地疼了起來。她突然想到，晚飯過後她回正殿的時候淮薇和錦歸恰巧在書房。淮薇在看窗前的綉圖，錦歸卻是在架子前翻看詩集。架子在書桌前，綉圖離書桌卻是有些距離，這樣想來，便極有可能是錦歸了…她不願意再想下去，她寧願是下人們為了討好某位主子拿了去也不願意去懷疑她的好姐妹。可是，如果真的是她，該如何是好？
次日一早，她強打著精神和淮薇、錦歸去了皓月宮。一路上錦歸還是那般沉穩大方，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到了皓月宮，三人放下禮物便向倚在榻上的胡妃道喜。胡妃嘴裡說著不要客氣，眉眼中的炫耀之色卻難以掩飾。從胡妃那裡回來，淮薇很是氣憤，她一路訴說著對胡妃態度的不滿。尺素但笑不語，錦歸卻忙拉著淮薇讓她不要亂說，被人聽到了怕是要惹出事端來。
轉眼已經是和舯堯約好見面的日子了。尺素換了一身鵝絨刺繡水蘭色衣衫，略施脂粉、輕挽髮髻便帶著霽湘往泰瑞齋去了。自從信箋丟失之後，她不能再信任這宮裡的任何一個人，凡事都讓霽湘照應著。
才一進院子，便看到舯堯等在了那裡。尺素心下雖極為不爽快，卻依舊笑著走了進去。霽湘和睿穆替守在門外，殿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一時二人都沒有開口，只是靜靜望著對方。尺素吸了口氣道：「北方怕是依舊沒有暖起來，明日多帶些衣物才是。」舯堯點頭道：「尺素，這裡管事的黃公公，他是母親的左膀右臂，卻更是我的心腹。我早就打點妥當，你有事情便來這裡找他。」尺素重重點頭：「我記下了。」還要說什麼，卻聽睿穆在外面通報：「侯爺，公主朝這邊來了！」舯堯聞言，忙和尺素匆匆告別讓她和霽湘從側門走了。
尺素心下頗感遺憾，原以為好不容易見面，總該好好說說話，卻偏偏讓信弦攪和了。這幾日來發生的事情太多，讓尺素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她沒有回緲煙宮，而是帶著霽湘去了御花園。天氣漸暖，御花園裡的花開得更盛了，尺素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不覺又走到了那日初遇淮薇的亭子，只是她卻沒有想到淮薇，而是想到了毓綉。
很久都沒有見到毓綉了，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哥哥和爹爹遠去北疆，原要向爹爹提出他們的婚事，卻只好擱置下來。這幾日信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她讓霽湘打點了敬事房的林公公查了緲煙宮六個宮女太監的底細。這些人原是在各皇子處當差，後來皇子們相繼離世。新帝即位后因為各宮都不願意留他們當差，便一直留在皇上身邊。這幾日林公公也派了人手密切觀察了他們的行蹤，卻沒有任何異常。儘管不願意相信，可是信的去向也**不離十了。尺素只是心下佩服，那日去皓月宮她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和自己說笑，依舊是一副知書達理的樣子。相交的這些時日，她對自己的好連霽湘都頗為感嘆。一次碰到信弦公主刁難自己，她居然還幫自己說了話。信弦跑去胡妃那裡告狀，胡妃不僅斥責了她，而且把她的三個下人抽走了兩個。這些事她卻沒有提及，反而是淮薇告訴自己的。她總是讓自己想到毓綉，同樣的溫婉，同樣的體貼，只是沒有想到結局卻是那麼不同。
那日回來，尺素便再也沒有踏出過緲煙宮。煊熾每日都來，聽他說北疆各夷國原是聯合起來和我大軍對陣的。這幾日大夷國的哲昀大王平定了其哥哥緄親王的叛軍，一時損兵不足，戍邊的兵力逐漸向都城撤回。少了最大的盟國支持，其他幾個小國便也紛紛撤兵，所以北疆的局勢趨於穩定。
尺素暗自感嘆，原來那日哲昀連夜趕回是要平定叛亂，偶爾也是會想起這個霸道卻心地善良的少年。哲昀撤了兵，父兄和舯堯怕是很快就可以回來了吧！這樣想著，心情便無端好了起來。至於信的事，她也無計可施，她知道終有一天它會再次出現，到那時候怕是另一番天地了...
近十日來，都沒有見到淮薇和歸錦。尺素沒有再去她們處，她們竟也沒有來緲煙宮。尺素萬萬沒有料到，再見到她們時真的換了一番光景，只是遭殃的卻不是自己，而是她——錦歸。這一日才起來，錦歸的貼身丫鬟如嫻便匆忙跑來說她家主子在從貴人那裡出了事，她不知道還有誰可以幫她家主子了，便來找年娘娘了。尺素雖然對錦歸感到寒心，卻見如嫻淚如雨下心下不忍。再者相交一場不去倒顯得太過薄情了，便帶著霽湘隨如嫻去了浣碧院。還沒進園便見院外站了好多的侍衛，尺素沒有料想到，煊熾居然也在這裡。才一進門，便看到跌坐在地上的錦歸，她臉色蒼白、滿臉淚痕，身體不住地顫抖。倒在地上的還有淮薇的大丫頭菊霖，她口吐鮮血，身旁是一隻摔碎的粥碗，碗里的蓮子粥也撒在了地上。煊熾端坐上殿，臉色陰沉，胡妃立在他身側，倒是一副冷漠的樣子。
錦歸見尺素來了，忙抬起頭來要說話便被淮薇打斷了：「錦容華，你我姐妹一場，你卻如此害我！」說著便泣不成聲。錦歸搖著頭啞聲道：「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尺素朝煊熾施禮，淮薇便朝她施禮道：「年娘娘可要替臣妾做主啊！想我們平日里和她這般要好，怎料到她一大清早便帶了些蓮子湯來，說是要給年姐姐也送去一些。我讓菊霖先替我嘗嘗燙不燙嘴，可沒想到菊霖才嘗了一口便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還好娘娘沒吃，要不然….只是，可憐了菊霖，她從小便跟著我！」說著又是一陣痛哭。
尺素微閉了下眼睛，她的猜想還是得到了證實。錦歸連自己的表姐也不放過，更何況是自己呢？錦歸依舊不死心，她朝著煊熾跪好，委屈地哭喊：「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煊熾揮了揮手冷聲說：「剛才不是都查明白了嗎？這粥是你送來的，宮女當著你的面吃下了粥便中毒身亡，太醫也驗過了，而且你這粥里也確實有毒。朕看你平日端莊賢淑，卻不知道你是這種人！」錦歸依舊搖頭，淚水飛濺在光潔的青色大理石地板上：「可是，可是，臣妾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啊!」煊熾的眼裡滿是怒意，他重重拍了身邊的案幾說：「來人！將她拖下去，撤銷她的封號，打入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