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九六章 跋涉

時光匆匆，忽忽3月將至。大江南北，黃河兩岸隨著春天的到來，似乎1切都變得生機勃勃起來。

熬過了過去那個黑暗和寒冷的冬天的百姓們，因為春天的到來也開始燃起生活的希望。畢竟春天來了，萬物勃發，只要種下希望，便有收穫，只要不放棄生活，便有活下去的可能。

百姓們就像是野草，被野火和風霜侵襲之後，看上去已經毫無生機。但1旦春天來臨，1旦有陽光雨露的照耀，他們便會頑強的長出新芽，用新綠遮掩傷痕，用新生掩蓋死亡。

午後時候，淅淅瀝瀝的春雨下著，山野1片迷濛。太行山西邊的并州太原郡境內，連綿的山嶺之間走著3個衣衫襤褸的身影。他們杵著樹棍，踉踉蹌蹌的沿著山邊的小道往北而行。

走在前面的那人不時的東張西望，似乎甚為警惕。走在後面的兩個小小的身影似乎虛弱無比。他們全身髒兮兮的濕漉漉的，衣衫破碎襤褸。看起來就像是過去的這個冬天裡常見的那種4處逃難的百姓。

但其實，他們便是年前從5將山逃走的苻朗以及苻堅的兩位小公主苻寶和苻錦。他們雖然衣衫襤褸，但是他們身上卻攜帶著天下豪強都夢寐以求的絕世寶物，象徵著權力正統傳承的傳國玉璽。

在過去的4個月里，從5將山到太原郡的這1千2百里的路途，對這3個人而言，堪比是1次刀山火海的旅程。無法想象他們經歷了什麼，無法想象他們是怎麼能夠在極端嚴寒的冬天走到了這裡的。

那日從5將山逃脫之後，苻朗帶著苻寶苻錦兩人下山之後沒敢沿著大道往東走，而是繞行往南，從秦嶺的崇山峻岭之中穿行。在那樣的天氣之下，帶著兩個嬌弱無力的小公主，那是怎樣1趟旅程。

進了終南山沒多久，苻寶和苻錦便相繼受風寒病倒。風寒和心理上的傷痛雙重打擊之下，病的極為嚴重。兩位小公主燒的渾身火燙，奄奄1息。

苻朗沒有放棄她們，他在山中找了1處山洞暫時安頓下來。每天他都4處尋找草藥，熬制湯藥為苻寶和苻錦治病。幸虧苻朗博覽群書，知識淵博，對於藥物也有所涉獵。所以此刻才沒有聽天由命。

為了採藥，他在雪地里扒拉，在冰雪懸崖上攀爬，在山林里跋涉。找尋草藥，煎熬成湯，為兩位小公主治病。兩位小公主也爭氣，居然在湯藥的調治之下捱了過來，身子逐漸的恢復了過來。

但是這麼1耽擱，他們身上的乾糧也吃的乾乾淨淨，食物成了大問題。沒有乾糧，那簡直寸步難行。3個人被困在山裡1時無法行動。山林里倒是有動物出沒，但是苻朗不是弓馬出身，根本抓不到獵物。遇到了獵物，追的氣喘吁吁也只能望而興嘆。

不得已之下，他們只能挖1些草根木薯勉強充饑。

苻寶和苻錦很聰明，也很善於觀察。1天，她們在山林中找尋食物的時候，發現有松鼠啃食地上掉落的松球，她們意識到松子是很好的食物。而山林里掉落的松子很多。於是收集了1些，炒熟之後吃起來味道很好。油脂豐富，滋味甚美。這個發現讓3人欣喜若狂。於是開始大量的收集松子，作為備用的乾糧。

聰明的苻錦還找到了幾處松鼠儲藏松子乾果的樹洞，獲得了大豐收。幾天時間裡，他們收集了幾大包裹的松子，炒熟之後帶在身上。這些松子足夠他們吃個十天半個月的。

於是他們繼續前行，往山外走。

出於某種希望，1天晚上，苻朗偷偷的從終南山出來，前往長安方向去查看。他當然希望能夠先回到長安再說，苻宏是太子，傳國玉璽當交給苻宏為先。另外兩位小公主也必須有個安頓之處，也要告訴苻宏，陛下已經被姚萇所擒的事情。

然而，那天晚上，他在遠離長安城幾裡外的小山上，看到的是長安城中衝天的大火，照亮了天空。寒冷的北風裡送來的是強烈的血腥以及凄厲的哭喊和慘叫聲。

苻朗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長安陷落了。回長安是不可能了，現在只能去并州，去晉陽找長樂公了。

回去告知兩位公主之後，3人痛哭1場，卻也無可奈何。國破家亡，還有什麼好說的？壞消息已經讓人麻木了，為今之計，只能往晉陽去投奔苻丕。

於是3人繼續趕路，寒冬臘月，冰天雪地里，他們艱難的向著晉陽前去。

路上，他們遭遇到了試圖要殺了他們吃肉的飢餓的流民，遭遇了慕容沖的兵馬，差點被抓住。兩位小公主生的絕色，被人識破女身差點被凌辱。乾糧吃完了，只能吃冰雪充饑，啃樹皮抓老鼠吃。這1路，他們嘗盡了1切苦楚和艱難，經歷了無數危險的時刻。數次死裡逃生，1步步撐到了太行山。

他們此刻已經學會了如何隱藏自己，兩位小公主用泥巴塗了臉，弄的髒兮兮的。身上的錦緞衣服也全部跟百姓換了破襖子穿著，帶著破草笠掩蓋面容，見人就躲著走，專挑僻靜之地行走。

原本走不到數里路便走不動的兩位小公主也能夠連續走十多里山地了。以前什麼都怕的她們，吃慣了錦衣玉食的她們，現在也敢動手反抗了，草根老鼠污水也不皺眉頭的吃下去了。

在河內郡的時候，他們被飢餓的幾名流民盯上，追著他們十幾里，扭打在1起的緊要關頭，苻寶用石頭砸死了1人，3人得以逃脫。

總之，本來都是養尊處優之人，如今飽嘗了人間冷暖，目睹了諸多醜惡。他們從內心裡也都得到了強烈的感悟。他們明白了當初的錦衣玉食的生活是多麼的奢侈，明白了大秦犯下了多麼巨大的錯誤，為以前的無知感到唏噓，為這世間的真實而感到痛苦和後悔。

這趟旅程，對於苻朗和兩位小公主而言，當真是1場無與倫比的修行和頓悟之旅。

3個多月過去了，他們終於沿著太行山西麓抵達了太原郡境內，1切的苦難似乎都要結束了。

苻朗走在前面的山道上，突然間，他蹲下身子舉起了手掌。後方苻寶和苻錦見狀，立刻蹲下身子，像兩隻靈活的貓咪1般竄到了草叢裡躲了起來。

這已經是無數次經歷危險之後形成的條件反射，她們甚至無視了荊棘劃破了她們幼嫩的肌膚。

前方山道上，有幾名百姓正匆匆而來，獨輪太平車上放著大包小包，1名男子推著快走，後面1對老夫妻和1名抱著孩兒的婦人匆匆跟在後面。1家子慌慌張張的迎面而來。

苻朗站起身來，嚇了那1家人1大跳。那推車的男子伸手從車上抓起1根木棍，警惕的看著苻朗。

苻朗大聲道：「請問1下，這裡是太原郡么？晉陽還有多遠？」

那男子見苻朗身形瘦弱，衣著破爛，身上也沒有兵器什麼的，心中稍稍放心。

「你是什麼人？」男子問道。

「哦。我是從洛陽逃難來的。並非山賊土匪，你們不要怕，我們只是問問路。」苻朗忙道。

男子哦了1聲道：「這裡便是太原郡，晉陽城就在北邊，過了前面那個山頭，應該就能看到了，不過十多里。」

苻朗拱手道：「多謝。」

苻朗退後，帶著兩名小公主躲在1旁，讓開山道，以免造成誤會。那男子1家人快速的從山道上通過，飛快往南邊而去。他們顯然必苻朗他們更怕。

苻朗搖搖頭，招呼苻寶苻錦兩人繼續趕路。突然間，走過去的那男子轉頭來大聲叫道：「喂，瞧你們不像是惡人，便告訴你們知曉。你們最好是趕快離開，晉陽正在打仗，你們去了便是送死。還是趕緊走的好。」

苻朗1驚，愕然道：「打仗？」

「是啊。我們是住在城南7里橋的百姓，燕王的兵馬已經從壺關殺到了晉陽城下了。我們1家子怕遭難，所以去投親躲避。你們去了，豈不是要被抓了當苦力或者當兵。勸你們趕緊回頭。言盡於此，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那男子大聲說罷，頭也不回的帶著家人迅速離去。

苻朗驚愕半晌，腦子裡嗡嗡的。千辛萬苦來到晉陽，這裡居然也在打仗，那可如何是好。

苻朗心中不甘，決定往前去瞧瞧。和苻寶苻錦商議之後，兩人都表示要瞧瞧再說。3人加快速度往前走，爬上了前面的1座山峰高處，站在山頂的石頭上舉目眺望過去，3人頓時驚恐無聲。

春陽高照，能見度極好，遠處十餘裡外1座城池的輪廓清晰可見。而更清晰的是城下黑壓壓的兵馬，以及不斷騰起的黑色的煙霧和火光，還有轟隆隆的如悶雷1般的聲響。

那是晉陽城，但已經被無數的兵馬包圍了，正在進行戰鬥。那1家人沒有騙人，確實如此。慕容垂的兵馬突破壺關，穿過了太行山殺過來了。

苻朗3人面面相覷，1時彷徨無計，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