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吉

第四章 王吉

周家府邸門前被逼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時間緩緩來到正午,只見一位身材清瘦,臉色陰翳,還帶着些許書卷氣的青年男子緩緩上前,環視圍觀百姓。

眾人見狀,頓時噤若寒蟬,百餘人聚集之地,居然變得落針之聲亦可聞。

男子正是王吉,年僅二十餘已經官拜沛國相,簡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事實上,王吉已經在沛國為相五年,剛剛及冠就已經身居高位。

蓋因王吉乃中常侍王甫之養子也,王甫為十常侍之一,十常侍得當今天子器重,權傾朝野,家中族人皆在朝中及各州郡擔任要職。

不過相比起許多隻會斂財的宦官親屬,王吉卻是有些不太一樣。他年少時喜好讀書、愛名聲,頗有才能,只是性情有些殘忍。他擔任沛國相的五年時間裏,能夠曉達政事,斷察疑難舊案,發現並抓捕姦邪之徒,才能明顯遠高於眾人。

王吉在為政方面可謂鐵面無私,自其擔任沛國相以來,就鼓勵百姓揭發貪官污吏以及世家豪族內的齷齪之事,百姓但有求告,就算微小如偷了酒肉這樣幾十年的舊案,也會徹查到底,並且根據律法進行懲處。

若僅如此,王吉也算得上是位牧守一方的父母官,值得百姓愛戴。

不過王吉對於律法的理解,顯然有些本末倒置了。

律法並非為了懲處人,而是為了給百姓劃一道紅線,告訴他們什麼不能做,這麼做是為了規範人們的行為。

按照漢代的慣例,為政一方當興教化,讓百姓懂禮儀、知榮辱,通過這種溫和的手段,引導百姓向善不去觸犯律法。漢朝皇帝更是不斷減輕刑罰,推行仁政。

王吉卻並非如此,他不興教化,只知大興刑獄,稍有觸犯律法者皆以最嚴重的律令進行懲處。

就好比棄嬰、殺嬰之事。百姓們棄嬰、殺嬰大多出於無奈,因為太窮了,交不起口賦,養不起孩子。

所謂口賦,乃是對於未成年兒童徵收的人丁稅,本來只有七到十四歲的孩童才會徵收口賦,到了漢武帝時期,將七歲起征改為三歲起征,並且由原本的每人二十錢增加到了二十三錢,由於百姓難以承受這個負擔,甚至被迫殺嬰。到了漢元帝時期,又改回了七歲起征。

可惜到了東漢末年,也就是現在這個時代,口賦從七歲起征改為一歲起征,對於窮苦的百姓而言無疑會是莫大負擔,再加上土地兼并嚴重、天災人禍頻發,這才導致殺嬰之風愈演愈烈。

很早之前,官府為了遏制這種現象,就把殺嬰、棄嬰與殺人同罪。

所謂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按照漢律,棄嬰、殺嬰者父母都要被處死。

不過無論任何時候,都講究「民不舉,官不究」,當棄嬰、殺嬰成風以後,就算有人發現也不會上告官府,這樣事情自然就會不了了之。

此等慣例到王吉這裏卻是被打破了。

他收攏了一群彪悍吏員,四處探查,只要發現有生子不養者,即斬其父母,然後將父母與嬰孩的屍體合土掩埋。

若捉到了殺人犯,王吉手段更為酷烈,把殺人犯處決以後戮其屍,而後把屍體裝載到牛車上,在各縣巡視並公佈殺人犯的罪行。如果天氣炎熱導致屍體提前腐爛,他還會讓人用繩子將屍骨連起來,直到游遍整個沛國才會罷休。

王吉擔任沛國相五年時間,就已經處決一萬餘人,如此龐大的數量簡直駭人聽聞。要知道,整個沛國也只有百萬人口,王吉憑藉一人之力,在短短五年時間就殺了總人口的百分之一還多,其手段之暴虐可見一斑。

這也是為什麼,沛國百姓會如此懼怕王吉了。

此時的王吉臉色陰沉,指著跪在地上的夫妻二人,對眾人喝道:「生而不養,罔顧人倫;棄嬰致死,罪同殺人。今本相誅此二賊,望父老鄉親們以此為戒,莫要再行此事!」

言畢,王吉抽出了腰中佩劍,先是一劍刺了跪在地上的男人,而後不顧女人驚恐的尖叫聲,扯着她的頭髮割破了女人喉嚨。

「噗嗤!」

鮮血噴濺而出,染紅了王吉身前的官服,還在其臉上留下了斑斑血跡。

王吉卻絲毫不以為意,將女人屍體踢倒在地,收劍入鞘,而後從懷中拿出手帕,仔細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繼續喝道:「將此二人暴屍三日,再與嬰孩合葬!」

見此情形,眾人噤若寒蟬,周琦也是握緊了拳頭。

他已經想起來了,這對夫婦居住地距離此地不遠,家中還有一位五歲的兒子,以及一位三歲的女兒。

夫妻兩人棄嬰固然不對,可這個時代缺乏避孕措施,他們又家中貧寒,再加上各種苛捐雜稅與天災人禍頻發,以致這個家庭根本無力再撫養第三個孩子。

否則,為人父母者又豈忍心拋棄自己的孩子?

身為沛國相的王吉不去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只想着殺人立威。殊不知,王吉殺掉的不僅僅是這夫妻兩人,還有他們家中兩個幼童!

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又豈能獨活?

周琦將拳頭握得嘎嘣作響,接連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勉強壓抑住心中憤怒。

眼看眾人都被自己的雷霆手段震懾住,王吉卻忽然嘆道:「沛國境內棄嬰、殺嬰之事屢禁不止,本相亦知有此舉者大多因為家貧,實屬被逼無奈。然本相思量許久,卻心中甚是不解,相縣依山傍水、氣候適宜、土地肥沃,為何縣內百姓生活卻如此艱苦,連養家餬口都做不到呢?」

王吉環顧眾人,問道:「可有人告知本相原因?」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眼看無人應答,王吉猛然拔高了音量,喝道:「去歲春天下大旱,相縣依睢水而建卻無水渠引河水灌溉土地,使糧食大幅減產;秋季又陰雨連綿,致睢水暴漲,河水漫過河堤,沖毀田地、房屋無數!」

「乾旱水災頻發,以致相縣空有肥沃土地卻難以收穫糧食,百姓每日辛勤勞作卻難以果腹。」

「本相欲徹底根除水旱災害,不知諸位可願助我?」

王吉話音落下,本來都沉默不語的百姓們,頓時躁動了起來,眾人全都交頭接耳,眼中露出了期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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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末:家祖鄉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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