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願叫青天換白日

第一百四十章 願叫青天換白日

先殿果然找到了先皇留下的一個特製的鐵皮盒子,里的,如此一來,水火不侵。盒子最上層是一份傳位詔書、一枚皇帝御用的小印。這種印章是皇帝處理日常事務時用的,大事才會動用玉璽;這種小印,一般在皇帝駕崩后都會被作為陪葬品。但先皇把它留在了這裏,就是要留給她掌握皇權的機會。

中間一層居然是一方夏淵公主的印章,刻着「舒夏安華」四個字,首尾相連正好是她的名字,而中間「夏安」兩字,是希望夏淵長安嗎?依照夏淵國的規矩,眾皇子皇女中只有太子可以擁有印章,而先皇此舉無異於是指定了舒華為正統的皇位繼承人——原來,一切早在十餘年前就定好了。

詔書和印章都有了,最下層卻會是什麼呢?是足以證實她身份的東西嗎?畢竟,這兩樣東西誰拿到都可以自稱是楚舒華。隨着數寒打開盒子,幾人的心都緊張起來。沒想到,裏面卻是一封信,上面的字跡頗為清秀,像是個女子寫的。鳴鳳先生突然低聲叫了句「冰清」!數寒驚訝地望過去,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喚出母親的名字。楚天傲卻在一旁催道「快打開看看」。

信被打開,數寒先看了稱呼和署名,開頭的名字是昊言,就是先皇的名諱,但看到署名時,她卻震了一下,那已經泛黃的紙張上清晰地寫着兩個字——冰清!是娘,這是娘寫給爹的信。她的淚滑下來,落在手上。這麼多年,這似乎是她第一次能夠觸摸再觸摸到母親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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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言:

我想你了,怎麼辦,很想很想你……

舒華已經會講話了,她第一聲叫出來的居然是爹爹。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來回應她。昊言,你怪我么,那麼絕然地離開,你一定是恨我地,恨我不能體會你作為一個帝王的苦衷。

從來,我就只是一個小女人,只渴望愛與被愛,我對你地情太深,所以一點點的委屈就會被放大為悲痛,是我不夠堅強。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初我沒有離開皇宮會怎麼樣,可是當我看到小舒華向我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我就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如果我還待在那裏,或許我們就不會有孩子了。

是這個孩子。撫慰了我地全部寂寥。你若是見了她。定然也是會很寵她地。她那麼可愛。就像是天上掉下地小仙女兒一樣。你曾經說。希望有個女兒。眉眼長得像我。那一定是非常好看地。她果然長著和我一般地丹鳳眼。黑白分明。可是嘴唇卻長得像你。等她長大了。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昊言。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孩子。也會好好照顧自己。我最放心不了地。只有你。你總是那麼不會照顧自己。

你托永捎來地紫銅鎖舒華非常喜歡。我怕她睡覺時硌著了。想幫她摘下來她都不肯。我真懷。她是不是知道那是你送地呢?對不起。無法讓你看到孩子。但是我用硃砂印泥壓了她地小手印兒。就蓋在信紙地最後一頁了。很小。很可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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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到信地最後一頁。果然看到兩個小心地掌印。而信紙地背面卻有硃筆寫地字。她翻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着:符合此掌紋、指紋者。即為朕女。仍夏淵國唯一正統繼承人。下面蓋着地。是夏淵國地玉璽大印。

這個世上,所有地東西都可以假冒,但人的指紋卻絕不可能造假,還有什麼會比這個證據更有利呢?這一刻,她突然明白她地父皇是一個怎樣的人,突然明白為什麼慕升卿地祖父甘心為他受死,突然明白左相為何可以為他的囑託而謀划十餘年——王者,即使已經死亡,仍可以掌控一切。

之後的事就都順理成章了。那夜,萬恆鈞偷襲楚營救出萬清瑤后,與萬辛羽一起逃往西方。只是,卻不可能帶着滿朝文武一起跑,官員們有自己逃亡的,也有躲在京城的。鳴鳳先生以「鳴鳳」之名發出一道「匡扶夏淵,討伐逆賊」的宣言,告訴天下數寒的真實身份以及萬家的罪狀。時隔二十年,鳴鳳這個名號居然仍有很大的號召力。不久,就有不少逃難而去的官員回來,要求看證據……

當有一半以上的文武官員跪在數寒腳下,稱呼她為公主時,她似乎已經看到萬辛羽的死狀。

而鳴鳳先生了解到晉王與南逅皇子玄懿有往來,上次也是因南逅內亂,所以萬家失去了後援。因此他提出,數寒以夏淵公主的身份與玄懿聯盟,待她清理完門戶之後就助他登上皇位,條件就是南逅現在不要插手夏淵國的內政!這一招不可謂不妙,等於是要斷萬家的後路。

數寒立刻修書讓楚天傲交於晉王,這是她第一次以夏淵公主的身份發出指令,當她蓋上先皇小印和自己「舒夏安華」的印章時,彷彿看到左相滿意的眼神——她,終於完成了他的心愿,成為王朝的主人。不久後傳來玄翊的答覆,同意結盟。

或許是在密室熬了太久,或許是因為現在太操心,即使她已全力配合韓靳的治療,身子仍是一天比一天差,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身子不好,但卻都束手無策。楚天傲提出要她跟韓回醫谷養病,但她堅定地拒絕了。她的時間已經不多,怎麼能消耗在養病上?哪怕她再多活三年,又能如何?她若是不能報仇,不能在剩餘的日子裏陪在他身邊,那樣活着又和死有什麼區別?

楚天傲也知道慕升卿的死是她的心結,因此越發急切地想要解決掉萬家。經過幾場戰役之後,萬家終於即將陷入他們地包圍之內。

數寒並未待在京城,而是和大軍一起進退。她本來只想親眼目睹萬家的敗亡,卻沒想到她地這一行為看在大臣和兵將眼裏,居然成了敢於擔當、有勇有謀。她從前在左相手下做事時,在軍中立下的威信,此刻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她終於明白,義父這些年為她準備了什麼!

這日與楚天傲正在討論軍事戰略,突然犯了病。她剛開始還強忍着,最後卻忍不住痛得弓下身子。楚天傲抱緊她,焦急而絕望地道:「寒兒,求你,你好好養病吧,這些由我來,我發誓一定會抓到萬辛羽的,我知道你是想報仇,但你不能有事啊!」

若是以前,她一定會依了他,但是現在不行了。慕升卿死了,為她血盡而死,她不可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不能讓萬辛羽逍遙法外,她要親手殺了她,為慕升卿報仇!她的湧上喉頭的腥甜又咽了回去,對楚天傲道,「我沒事,我們剛才說到哪了?」

楚天傲一臉神傷,卻也知道,萬辛羽不除,她便也不得安生!那一刻,他真想直接衝到敵營去,取了萬辛羽地首級回來,然後讓她安心養病。

鳴鳳先生與厲雲鯤都在積極指揮作戰,兩人聯手已將萬家趕入包圍內,但萬家此時卻頑強抵抗起來,恐怕是出於求生的本能吧,居然好幾次差點衝出包圍去——他們輸不起,而她,已經等不起。

等數寒覺得好些,正想繼續討論時,突然有士兵來報,說抓到一個俘虜。楚天傲此刻心情不好,難免訓斥道:「抓到一個俘虜跑來告訴我們幹什麼,直接送到戰俘營去不就行了。」

「可是他好像是故意被我們抓到的,而且,他說他能治公主地病!」

希望,如此突然地來到他們眼前,她卻害怕起來——希望有時候不會將人引向生,卻會引向死。因為,絕境中希望一旦破碎,將會變為噬骨的絕望,最後逼死人的不是絕境,而是絕望。她見過太多這樣的事,她不想自己也變成這樣。但楚天傲卻是十分興奮,恐怕只要有一定點兒希望,他都不會放棄吧。她不想打擊他,但仍忍不住說道:「若是能治,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你也不要太傷心。」這個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擔心他希望之後又逢絕望,會有殺人地衝動。

那個俘虜很快被押了上來,一進門,別人還沒推他,他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叫道:「請公主饒恕老臣的罪孽吧,不,請公主責罰老臣,老臣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他穿着件藍布的褂子,上面滿是塵土,髮髻有些散,但數寒努力辨認后還是認出了他來,「何太醫?!」這居然是當初她在皇宮犯病時,慕升卿請來為她治病的何太醫。

何太醫聞言不停地叩頭,「公主居然還記得罪臣的姓氏。」

她看他將近五十歲的年紀,還這麼倒騰,心中有些不忍,「你再怎麼說也算救過我,現在回了這裏,安心住下就是。」

何太醫聞言老淚縱橫,「公主如此待我,我更是慚愧啊!想我這麼多年來,一直追隨萬家,不止干下了多少傷天害理地事。醫者本該以『仁』為本,我卻背道而馳,如今追悔莫及啊!」

數寒這才知道他是擔心萬家被滅之後,將他也牽連在裏面,所以才來投降。「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恕你無罪就是!」

何太醫卻連連搖頭,「不,老臣地罪是無法被赦免的,我只求公主能饒恕我九族人地性命,不要殺他們!」

楚天傲奇怪道:「你到底做了什麼事,若非罪大惡極,怎麼會擔心株連九族!」

何太醫按在地上的雙手突然顫抖起來,他低下頭,不敢接觸兩人地目光,「當年向洛妃娘下毒的就是我,也因此致使公主如今留有胎毒在身……我……雖然那時是情非得已,但仍是罪大惡極……」他說完后發現屋裏靜悄悄的,更是害怕,將頭磕得跟搗蒜一般,「我第一次幫公主號脈時就隱隱察覺到了,慕將軍體內無餘毒,反而是方小姐身上有,您可能才是真的……我已經儘力為公主治療了,萬辛羽想害公主的時候,我還派人去投書報信……但我沒有想到萬辛羽會炸了合慶殿,沒想到公主差點死在裏面,也沒想到公主的病情會更加嚴重……」

他越說越害怕,卻猛然聽到楚天傲急切地問道:「那你知道那毒藥的方子?你還記得嗎?」

他茫然地抬起頭,撞上楚天傲熾烈的一雙眸子。毒藥是他下的,他當然知道方子了。「臣該死!臣還記得!」

楚天傲的眼中突然燃滿希望,轉身對數寒道:「韓大哥曾經說過,若是知道你母親所中之毒的配方,就有希望治好你。」

仍跪在地上的何太醫此刻卻突然嚅囁著說:「這個我也考慮過,只是那毒經過一代的變異,有許多種可能……我曾嘗試過,但都……」

「你這個庸醫怎麼能和醫谷的人相比。」楚天傲暴怒地打斷他的話,「配得出解藥便放過你,不然滅你九族!」

何太醫聞言呆在那裏,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數寒卻拖住了楚天傲,「算了,都是命!而且那時若不是他,我恐怕還撐不到現在。」雖然恨他毒害母親,但萬辛羽才是幕後主使,而母親也並非因毒藥而喪命,更何況那時他還給她和慕升卿扔紙條報過信。雖然不知他當時是因為悔悟還是想留條後路,都不該對他趕盡殺絕。她使了個眼色,對何太醫道:「你跟人下去,到藥房找韓,你們好好交流一下。」

何太醫如蒙大赦地站起來就要出去,突然覺得不對,復又跪下,磕了個頭,道:「屬下告退。」這才退出帳外。

楚天傲卻猛然抱住數寒,「為什麼你對自己的事這麼不關心?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在乎我了嗎?……你有事,我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數寒默默地任他摟着,不說話。楚天傲的手臂越收越緊,終於問出最不願說的話,「你是覺得虧欠了慕升卿?」

數寒震了一下,抓住他的領口,叫了聲「天傲」,卻不知道說什麼。是啊,她是覺得虧欠了他,她欠他太多。

楚天傲突然把住她的肩,狠狠地搖着她,似乎要把她搖醒,「你瘋了嗎?他只想你活着,他只為要你活着而已。」

雖然在夢中無數次聽見慕升卿對自己說「好好活着」,但卻還是第一次從別人嘴裏真切地聽到,她的淚滾落了下來,難道,她真該努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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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思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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