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斷魂曲(七)

第30章 斷魂曲(七)

晚棠叫聲凄厲,響徹整個春風度。

「思遙!思遙死了!」

沐桃月第一個趕到,只見晚棠廂房裡,思遙坐在自己剛剛坐過的位子,面色發白,嘴唇青紫,側著臉伏在桌面上一動不動。

她衝過去抱起他平放在地上,掰開嘴巴想看看是不是有東西阻塞到了呼吸,只看到喉頭處紅腫的厲害,脖頸處也是密密麻麻起了許多疹子。

「遲了……」再次摸了摸思遙的頸脈,她難過的搖搖頭,「若是早半刻鐘便好了,只需半刻鐘,我就能救活他……」

晚棠捂著胸口心有餘悸:「你會醫術?」

沐桃月點頭:「報官吧。」

「不可報官!」賽金花聽到消息急急忙忙走過來,「上次報官,開封府封了我這春風度三天,又鬧得沸沸揚揚,耽誤了多少生意?」

「這好容易平息下去,切不可再生事端了。」

「可是思遙死了。」

「一個無父無母的琴師,死了便死了。」

沐桃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周圍沉默的人:「他是中毒死的!」

「他明明是吃東西噎死的。」賽金花擺擺手,進來兩個體型彪悍的大漢,一個拉住了沐桃月,另一個把思遙的屍體拖了出去。

「可是媽媽,思遙明明是中毒而死,這是命案!」

「住口!他是噎死的!」昨日還和顏悅色的賽金花彷彿換了個人,掐住她的下巴威脅道,「小蜜桃,別以為你是花了大價錢買進來的,我就捨不得治你,再美的姐兒我也見過。」

「當年的花魁又如何?不聽話照樣餵了葯扔進合歡閣,玩壞了再拿去喂狗,怎麼,你想試試?」

「媽媽息怒,媽媽息怒!」晚棠見狀趕緊過來勸,「您又說氣話了不是?蜜桃過幾日就是開/苞宴了,便是要往合歡閣里扔,也得等她開/苞之後再扔哪!」

沐桃月被嚇得臉色煞白,眼淚在眼眶裡轉了許久,最終還是流了下來,她掙開大漢雙膝跪地:「媽媽,是蜜桃魯莽,蜜桃知錯了!」

賽金花本也只是嚇唬她,這會兒見她服了軟,就順勢找個台階下:「若不是看中了你身上的守宮砂,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這筆賬先記下,管好自己的嘴!」

她泄憤似的朝沐桃月臉上扇了幾巴掌:「回屋去,中午不許吃飯!」

「媽媽教訓的是!」沐桃月沒敢躲,等她打完了,抹抹眼淚轉身跑回了自己房間。

晚棠見她回房,暗暗鬆了口氣,挽住賽金花的胳膊安慰道:「新來的丫頭不懂事,媽媽莫要氣壞了身子,要不我去勸勸她?」

「去吧。」賽金花揉了揉額角,「看看臉打腫了沒?晚上還得接客呢,自打過了年就一直死人,真是不吉利。」

她想想又喊過一個雜役:「你去城外玉仙觀把凌塵道長請來,就說樓里有邪祟,請他來做做法。」

廂房裡,沐桃月縮在床腳無聲的流淚,她從未像今天這樣害怕過,賽金花的眼神就像冰冷的毒蛇,蜿蜒爬過她的身體,讓她寒意遍生,無處可逃。

她輕輕擼起袖子,看著自己胳膊上的守宮砂,當年受了許多罪流了許多眼淚,這萬分不喜的桃花烙印,居然關鍵時刻救了自己一命。

當真諷刺。

門口傳來輕輕的吱呀聲,沐桃月驚恐的抬頭看,是晚棠。

「我來看看你。」晚棠輕輕關上門,見她滿臉是淚的可憐模樣,不禁嘆了口氣,「何苦呢?你與思遙相識不過幾日,沒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可他剛剛還在我房裡給琴上蠟……」沐桃月聲音有些啞,「怎麼也是一條人命。」

「旁人的命那叫人命,我們的命只能叫賤命,破草席一裹亂墳崗一扔,這條賤命也就解脫了。」

她推開窗戶指著外面不遠處的後院:「看見那裡了嗎?那是合歡閣,進去的姑娘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你想去?」

見她指向了自己一直以來疑惑的地方,沐桃月擦擦眼淚爬起來,好奇的問:「合歡閣……是做什麼的?」

「你以為,春風度比別的青樓強在哪兒?」

晚棠輕輕靠著窗欞,雙眼無神:「姑娘都差不多,才藝也就那些,春風度之所以獨佔一份,靠的便是這合歡閣,那裡是……女子的煉獄。」

「達官貴人們老花樣玩厭了,總要想些新花樣,給姑娘餵了合歡散,扔進金絲籠,看她發春發癲,再找來男人輪流……男人有時是自家的僕役,有時是護院的打手,有時乾脆就是街上找來的乞丐,流浪漢,越骯髒越齷齪,他們就越開心。」

「一朵花摘下來把玩夠了,扔到泥里踩的稀爛,他們樂此不疲。」

「合歡散藥力兇猛,沒有姑娘能撐過三天,基本第二天就快死了,這時便可以拖去更深處的鐵籠子里,喂狗。」

沐桃月聽她說著,只覺得天方夜譚:「這是……真的?」

她自小住在縣城,只覺得最惡劣可怕的事情便是殺人,卻不知這世上竟有比殺人更可怕的存在。

「你剛剛便是在地獄門口走了一遭。」見她不信,晚棠氣的扭過頭。

「我是看在你今日唱曲兒逗我開心的份上才提醒你的,少管閑事!」

「不不不,晚棠姑娘別生氣,我知道你是好心!」

沐桃月搓了搓臉,覺得被打的地方有些疼:「那……思遙究竟如何死的?」

「我怎的知道?他吃了你送來的山楂糕后呼吸困難,不一會兒便沒了聲息。」

「可山楂糕無毒啊。」

晚棠細想了一下,神色突然變得驚慌:「一定是我奏了斷魂曲,她索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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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子書俊帶著幾個人一起來了沐桃月的廂房,一進門便看見小女子眼睛紅腫,神色萎靡,臉上還敷了厚厚的粉。

「小蜜桃這是怎麼了?」男裝打扮的宋曉星先奔了過去,抬起她的臉仔細看,「有人打你了?」

子書俊聞言趕緊過來看,厚厚的妝容下面,果然有幾個巴掌印。

他犀利的目光看向跟著過來的賽金花,帶著怒氣:「你打她了?」

賽金花沒說話,眼神閃爍。

「大官人,我這是自己碰的,不是媽媽打的。」沐桃月輕輕拉拉他的衣角,「不太好看,您多包涵……」

「喲,你這孩子,碰著了也不說呢?」賽金花這才甩著手帕開始說話,她親熱的撫上沐桃月的背,把她使勁往子書俊懷裡塞。

「小可憐樣的,快讓大官人心疼心疼你!」

一投入那個帶著冷梅香氣的懷抱,沐桃月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她不敢哭出聲,也怕被看見,只緊緊揪著他的衣服,把頭埋得更低。

小王爺把她往懷裡緊了緊,冷著臉拍開了賽金花的手:「出去。」

「出去出去,我們都出去。」反應過來的宋曉星拉過賽金花,帶著李靨跟其餘幾個人出去了,「我們樓下聽會兒曲子去!」

門被關上,屋裡一時安靜下來,沐桃月哭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哭濕了他的衣襟。

「寺正大人。」她哭了一陣,聲音懨懨的,帶著厚重的鼻音,「思遙死了……」

「思遙?」

「是這裡的琴師,今日上午死了……是蓖麻子中毒,我不會看錯的。」

「我想要報官,賽金花不讓。」

「所以便打了你?」

子書俊心疼的摸摸她紅腫的臉頰,「跟我離開。」

她哭著搖頭,聲音沙啞,語氣卻很堅定:「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找出兇手。」

他沉下臉來:「必須走。」都被打成這樣了如何還不走。

「不,我不走。」

她要給思遙報仇。

那個瘦弱溫柔的琴師,笑容靦腆羞澀,彈琴的時候周身散發著光芒。

他大約只有十七八歲?還未領略世間美好,便被一卷草席送去了亂墳崗,一縷孤魂無處安寧。

」寺正大人,我承認,之前來這裡大抵是為了賭氣,想證明我對於您是有用的。「

她急急說道:「可今日思遙慘死,輕飄飄如羽毛,被人從後門抬出去,連個印兒都沒留下……他是中毒,蓖麻子的毒,是被人害死的!」

「我雖不知兇手究竟如何下的毒,但既然知道了是何毒物,順藤摸瓜總能找到。」

她仰起臉看著面前俊朗的男子懇求:「寺正大人,讓我繼續留在這裡吧。」

子書俊看了她良久,點點頭:「三日之後,必須離開。」

兩個人約定好了,沐桃月擦乾眼淚,打起精神下樓把人都叫了上來,除了宋曉星和李靨,同行的還有一個胖乎乎的青年男子,前幾日唐君莫生日的時候他來過,是鮮果觀察社的社長,《鮮果小報》的主筆,叫做任海遙。

李靨說他是東京城消息最靈通的人。

「今日傍晚時分,凌塵道長在這裡做了一場法事,對外說是每月一次的例行求平安,實際卻是樓里死了人,驅逐冤魂的。」任海遙對大家講。

「賽金花對凌塵道長很是信服,她說春風度鬧鬼,多半是六年前慘死的花魁冤魂作怪,那花魁好像叫……雪柳。」

「雪柳?」沐桃月搖搖頭,「從未聽人提過。」

「自是無人提起,她當年一頭撞死在這春風度庭院內,當場腦漿迸裂,死狀慘烈無比,滿地鮮血擦洗不凈,最終把庭院的青磚都換了一遍。」

「自此之後,雪柳的名字也就成了春風度的禁詞。」

「她為何尋死?」

「據說是被人陷害,然後被賽金花灌了葯,送進了合歡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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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探案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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