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軍校聯盟賽，是在明年開春吧。」
難得的，沈修年忽然開了口。從金邊眼鏡後面看着沈忱，中年男人語氣平靜。
「之前你拒絕了德伯格的橄欖枝，非要自己選擇去墊底的特瑞西軍校，這我倒是沒想到。不過也沒關係，對你來說，以你的水平和你的潛力，在哪裏都差不多是一樣的。」
「軍校聯盟賽呢，你肯定也是要代表特瑞西參賽的，到時候替他們拿個冠軍，像這種吊車尾拿第一名的消息反而會更轟動，名氣更響，對我們沈家來說倒也不錯。」
對面沈忱沒什麼反應，他神態平靜，「嗯」地應了一聲。
像是見慣了自己兒子冷淡的模樣，沈修年也不在意，他繼續切著肉，送了一片肉到嘴裏，貌似不經意道，「對了，我看你和那個江郁相處得也不錯，這挺好的。」
聽到「江郁」二字，沈忱抬起頭。
他停下了手中切牛排的刀叉，盯着對面長相和他有幾分相像的男人，眼神冷了一分，沒說話。
「你們倆現在也在一個學校，關係更近了，之後嘛，也可以更多培養培養感情......」
「你想都不要想。」
沉默了片刻，沈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冷聲道。
「哦？」沈修年身子一頓，彷彿很驚訝一樣，「我猜錯了嗎？我還以為你求之不得呢。」
「三年前你見到她的時候，反應倒是很大。」
「......這不一樣。」
瞳仁微縮，沈忱一字一句，桌子下的拳頭已經下意識攥緊了，「你在和江家交好之前也從沒告訴我，三年前我遇見的人就是江郁。」
「有什麼區別？發現她是江家人，對你來說不是正好？」
對面沉默了一下，道，「江家又如何。」
「江家？江家是怎麼混在貴族行列的，明面上沒人說，但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饒有興趣地看着面前聽到他說的話像是小獸受到威脅齜起了牙的自己的兒子，「一個世世代代只有beta和mega的家族，習慣了用自己家的mega交換地位，這是他們的生存方式。
「這幾百年來，賣一個mega是賣，賣兩個也是賣。反正他們江家都要靠跟各個家族交易來換取在帝星寶貴的貴族地位——這一代的江郁，資質不錯，人又長得好看，你不知道帝星多少家族虎視眈眈著，不如，我們近水樓台先得月好了，」
沈修年前傾了身子，與正盯着的沈忱正面對視，他咧嘴一笑，循循善誘，
「江郁是江家人，還是江純雪的女兒，雖然現在她還沒分化，但只要一旦分化，肯定是鐵板釘釘的mega。
「你看現在，江家幾乎都把籌碼擺好了，就等賣家出價了。你想想看，就算將來賣給的不是你，也會是其他人——」
忽然風聲一凜，「砰」地一聲，一拳重重地打在他臉上，金邊眼鏡直接被衝擊撞得飛了出去，噹啷落得老遠。
像是處在完全的震驚和不可置信中，沈修年狼狽地跌坐在地上，臉上拳印清晰可見，衣衫凌亂。
「你敢打我？！」
平日裏優雅的風度全部不在了，他狠狠吐出一口血，死死盯着面無表情看着他的沈忱，一會兒，他像是怒意到了巔峰，一時之間冷笑連連，「怎麼，發這麼大火？戳到你痛處了？」
「平日裏可不見你是個這樣的正義衛士。江家用自家的Omega換取榮耀地位都已經幾百年了，不然他們這樣一個Alpha也出不了的家族，憑什麼享著貴族的地位？」他嗤笑一聲，「憑那群廢物beta？做生意都爛泥扶不上牆！」
「他們要是有像陸家人一樣的財運也行，但他們天生就是一群不勞而獲之輩！有捷徑走的人，怎麼還會去走麻煩曲折的彎路？」
看着沈忱一步步逼近，沈修年慢慢地咧嘴笑了，嘴角掛着血，他硬生生擠出幾個字，
「你想救江郁？想讓她擺脫這樣的命運？想讓江家不要像貨物一樣對待她？」
「你最好的方法，就是跟江家買下她！」
話音剛落，一陣極強的壓迫感鋪天蓋地瞬間籠罩而至，沈修年抵擋不住，猛地「噗」一聲又狼狽吐出一口血。
鮮明艷紅的血跡散開在瑩白的地磚上，格外顯眼。
沈修年自己也是個A級Alpha，但Alpha之間等級不是白白劃分的，一級只差有如鴻溝。S級的信息素毫不剋制地向他湧來，徑直壓過他自己的信息素，從他皮膚的各個毛孔里鑽入，近乎想將他的血液沸騰，沈修年只覺得如負千鈞，氣管中的氧氣被急速剝奪出，呼吸變得極其困難。
他艱難地掀開眼皮，抬眼看向通過模糊的視線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影，沈忱頂着那張跟他有幾分相像的臉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眼裏一絲情緒都沒有，但從他抿得很緊的唇看來他已經是怒極。
極強的壓迫和痛苦，度秒如年。
喉嚨「嗬嗬」地發出聲音，皮膚因為過度的壓力近乎灼熱欲裂，耳鳴也在此時達到了巔峰。
最終，就在沈修年感覺自己要失去意識的瞬間，壓迫感驟然消失了。
「呃——」
他猛地癱倒在地，如同剛獲得水的魚一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他從沒覺得空氣是那麼重要，剛剛與死亡擦肩而過的后怕讓他整個人近乎還在無意識地痙攣。他急烈地喘氣，整個人如同從被水裏撈出來一樣，身上的衣物被汗濕透了。
沈修年的視線眩暈一片，良久他才感覺自己面前的物體在視線里有了線條，耳朵里尖銳的聲音也緩慢地退去。
等到他差不多喘過氣來，他看着自己的兒子蹲下在他面前，那雙冷淡的淺琥珀色眼睛對上他狼狽的身影，他努力想要張嘴說些什麼，但喉嚨的劇痛讓他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幹張著嘴，一片徒勞。
「沈家養了我，我敬你是我老子，」
他身前，沈忱面色平靜，一字一句道，
「但你要管我的事情，還不夠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