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弈

對弈

天志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脫身了,正準備在一邊看熱鬧呢,沒想到雅子姑娘別出心裁,又把自己繞了進去,頓時豎起耳朵聽了起來。茅紹澤聽到雅子這麼說,心裏也有點奇怪,先是看了一眼加奈,見加奈聚精會神地在畫畫,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事情,便輕拍摺扇,臉上略帶尷尬的說道:「這個嘛,也沒什麼好比的吧,天志小兄弟的武功,在下已經見識過了,實在是自愧不如啊」。雅子卻不依不饒的說道:「茅少俠自謙了,天下誰人不知?茅老先生武功卓絕,乃當世絕頂高手。正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父虎焉能出犬子?茅少俠又何必如此謙虛呢」?她這番話說出來,茅紹澤頓時覺得很是奇怪:這雅子平時與自己關係不錯,不知此刻為何如此這般相逼?他這邊正在思索中,天志也瞧出不對勁了,心道:「你們幾個不是一夥的嗎?這玉面郎君已然服軟,怎麼還這麼不依不饒的?這其中必定有事」!便本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精神,也調侃著說道:「茅少俠,你太客氣了,昨天我們也只是打了個照面,哪就分出了高下呢」?靜欣也瞧出這裏面有點問題,見到天志這麼說,也跟着勸說道:「茅少俠,不過是一盤棋嘛,你也不見得一定賭輸啊」!靜宜一邊在磨墨,一邊注意著這邊的情況,聽見天志和靜欣兩人,居然配合起雅子來,意欲逼茅紹澤下場,也覺得這事有點意思,便更加留意起來。茅紹澤見三人一再出言擠兌,思索再三后,兩道劍眉一豎,朗聲說道:「好!既然幾位如此盛情相邀,在下便依了幾位,卻不知道該如何下注」?雅子見茅紹澤答應了下來,便微笑着說道:「我與靜欣姑娘對弈,棋到中局,茅少俠便可下注,任選一方輸贏。茅少俠若是選贏了,可在東瀛閣中看三天書,若是選輸了,茅少俠與天志小師父比一場武,不知道這樣如何」?茅紹澤聽到雅子這麼說,心中稍稍平復了一些,沉吟了一下道:「我若是選輸了,與天志小兄弟比一場武,倒也沒什麼事,只是在這百花閣上比武較技,未免有點煞風景了吧」。雅子微笑着問道:「那依茅少俠之見,又該選何處比武呢」?茅紹澤想了想道:「我和憫忠寺的方丈相熟,我若賭輸了,十天後在憫忠寺,與天志小兄弟一較高下,如何」?雅子當即說道:「茅少俠果然是風雅之人,憫忠寺的丁香詩會名噪京城,如此勝地,確實強過這百花閣」。天志眼見他們兩人在這裏商量,全然不顧自己的想法,便抬高調門說道:「你們兩個怎麼也不問問我的意見呢?我幹嘛要趟這道渾水,我又沒得好處」!茅紹澤見到天志這麼說,頓時有點惱火,手中摺扇一合,心道:你剛剛不還在擠兌我嗎?這下又當沒事一樣了?都什麼人啊!只是礙於幾位佳人的面上,這才沒有吭聲。雅子聽到天志這麼說,微微一笑道:「天志小師父當然也不能白忙活一場,如果茅少俠選贏了,天志小師父可在這百花閣中,任選一樣東西,權當是我家小姐贈送的禮物。如果茅少俠選輸了,天志小師父跟茅少俠比一場武,怎麼樣」?天志想了一下道:「我要你們的東西幹嘛?我對這些又不感興趣,再說我也用不上這些東西啊」。雅子見天志不為財物所動,回頭看了一眼加奈,二人對視了一下,加奈微微點了一下頭,雅子便又對天志說道:「既然這樣,那不管輸贏,我們都協助幾位,查清楚夜襲秦王府的人是誰,這樣如何」?雅子這番話一說出來,靜宜馬上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回過頭來看着雅子,沉聲問道:「不知道雅子姑娘,是從何處得知,秦王府遭人夜襲的」?雅子面帶微笑,不緊不慢的說道:「現在整個上京城中的探子,都在暗中打聽,本月十三日晚上,夜襲秦王府的人是誰。這些探子明裏暗裏都表示,這事是我們東陸人乾的,現在上京城的東陸人,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加奈這時也停下了手中的畫筆,先起身向靜宜幾人鞠了一個躬,然後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們,也想找出,這個人到底是誰,十分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靜宜連忙說道:「加奈姑娘客氣了,這事不是你們乾的,你們又何必道歉呢」。雅子淡淡的說道:「那些鎮撫司的探子可不這麼想,他們一口咬定,就是我們東陸人乾的,這幾日到處找我們的麻煩,我們也確實是不勝其煩」。靜宜聽到她們這麼說,知道這事目前也說不清楚,便先行謝過加奈幾人,天志見靜宜應了下來,也只得答應,若是茅紹澤賭輸了,便與他比試一場。

雅子見大家都沒什麼意見,便讓人拿來棋盤棋子,準備和靜欣對弈一局,天志想了一下,對茅紹澤道:「茅少俠,我也下回注吧,我選靜欣贏,怎麼樣」?茅紹澤見他又出花樣,兩眼一瞪道:「你要下注,賭注是什麼」?天志笑嘻嘻的說道:「我若輸了,比武時我讓你三招」!茅紹澤聽到他這麼說,頓時臉色一青,怒聲說道:「好!那我選雅子小姐贏!我若是輸了,比武時也讓你三招」!天志待他話一出口,馬上敲釘轉腳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罷就伸出手來,要和茅紹澤擊掌明誓,茅紹澤見他一臉興奮的樣子,遲疑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怒氣沖沖的對天志道:「你小子盡搗蛋!咱倆現在是一條線上的!我若是贏了,咱倆也就不用比武了,用得着你讓我嗎」?幾個女孩子聽到他這麼一說,都偷偷抿嘴笑了起來,天志見自己的小把戲被他識破了,便一臉無所謂的說道:「不賭就不賭吧,你發什麼火啊,你們下棋吧,我看熱鬧就好了」。他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想道:誰跟你是一條線上的呀?雅子和靜欣見他們兩個不再爭議,便擺好棋盤準備猜先,茅紹澤突然說道:「我看也不用中盤下注了,我就猜靜欣姑娘贏,雅子小姐你是主人,不如主隨客便,讓一下先,如何」?雅子仔細想了一下,便應了下來。天志心道:這姓茅的還挺精的,雅子明顯是想讓他跟我比武,他若選雅子贏,萬一雅子故意讓棋,他就輸定了。靜欣聽到茅紹澤押她贏,便故意說道:「茅少俠,你可千萬別抱太大的希望,我下棋水平很一般的,你可要想好啊」,茅紹澤見靜欣一本正經的樣子,心中猶豫了一下,臉上卻故作大度的說道:「靜欣姑娘說笑了,不就是一盤棋嘛,輸贏有什麼大不了的,在下願賭服輸決不食言」!雅子笑他道:「茅少俠,你也別光嘴上說的好聽,倒不如來點實際的,靜欣姑娘若是贏了,你請她去柳泉居的一品閣里,嘗嘗那裏的美食,豈不是更有誠意」?茅紹澤拍著摺扇道:「雅子姑娘這個提議妙,那就這麼定了」。文軒聽到有人請客吃飯,連忙叫道:「我也要去」!茅紹澤哈哈一笑道:「都去都去,不論輸贏,十天後在下都請諸位去一趟柳泉居,一品那裏的美食,如何」?幾位女孩子都隨聲附和叫好,天志心裏酸溜溜的,但見到大家都贊同,也只得言不由衷的跟着叫好。

雅子和靜欣見再無異議,便開始對弈起來,靜欣按正常路數,先在自己右手邊星位落了一子,雅子跟着在自己右下角也下了一手,靜欣又在左手邊星位落下一子,雅子一反常態,在靜欣的右下角掛上一子,靜欣一愣,知道對方想布雙飛燕的局,便也不敢大意,連忙跟了一手,雅子接着在另一邊飛一手,靜欣只能再擋一手,一時間雙方都快速落子,交戰了十幾手。茅紹澤在一邊觀戰,看到雙方一上來就是激烈的對戰,心中頓時感到一陣慚愧,心道:早知道她們下得這麼認真,我又何必小氣?真是枉作小人了!靜欣凝神對戰,黑子步步為營,穩穩的守住自己的先手,雅子落子極快,白子雖然沒有先手,但卻反守為攻密佈陷阱,完全不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茅紹澤在一邊看的是心驚膽戰,生怕靜欣一個不小心,就掉入了雅子的圈套里。天志看了一眼棋盤上的態勢,大概估計了一下,知道目前靜欣勢子厚重,又佔了一手先,看似贏面較大,但是雅子的棋路劍走偏鋒,不能以常理論之,黑子只要一著不慎,就有可能掉入白子的陷阱。天志本身棋藝不高,見到棋盤上局勢十分兇險,自己一算起劫材來,就隱隱覺得頭疼,便搖了搖頭,不再去想棋上的事情,便又仔細觀察對弈的雙方來。只見靜欣面無表情,有如老僧入定一般,天志心中贊了一聲"佩服",又見雅子雖然沒有先手,但仍然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面帶微笑十分溫柔,但在棋盤卻又是殺招頻出,天志心中也贊了一聲"厲害"。對弈雙方由邊角漸漸戰至中央,天志知道此刻已至中盤,到了勝負的關鍵時刻,雅子這時落子漸漸慢了,面色也逐漸凝重起來,靜欣卻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天志瞧見二人的神色,猜想目前肯定還是靜欣佔優,便仔細的瞧了瞧棋盤上的局面,果然發現在靜欣的右上角,有幾顆白子被圍,如果雅子再不回防,這幾顆棋只差兩手就會被吃掉,如果雅子要想救出這幾顆白子,勢必改攻為守,這樣形勢將對白子大為不利,如果就此放棄這幾顆白子,卻又不知道該找何處進攻,這樣攻又攻不下守又守不住,進退兩難的話,只怕白子再想翻盤,也是幾無可能的,弄不好只能中盤認輸。此時該雅子落子了,只見她捏著棋子想起來,思索一會後,突然好像要放棄那幾顆白子,在靜欣的右下角,挨着天元位飛了一手,靜欣看到她放棄營救那幾顆白子,知道她這一手必有玄機,便眉頭一皺仔細的計算了起來。茅紹澤在一邊看到雅子這不合常理的一手棋,不由的噫了一聲,手拍摺扇也仔細的計算起來。

天志看到雅子這招莫名其妙的落子,知道對方此舉定有深意,絕不會是隨便亂下的,可又想不通為什麼,只得撓了一下頭,轉頭看了一眼文軒,見靜宜和文軒似乎正在討論該怎麼畫畫,便又回頭看上棋盤。靜欣這時似乎思索已定,不管對方是何用意,先吃掉右上角那幾顆白子再說,便又再緊逼了一手,看雅子救還是不救。天志見那幾顆白子已經快無路可走了,便留神起雅子來,想看她接下來如何下,雅子這時又思索起來,天志見她好像神情有異,兩眼顯得有點空洞,注意力似乎不在棋盤上,心中一動,便猛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加奈。加奈不知道何時,已經停下了畫筆,目光落在棋盤上,見到天志抬頭看向自己,臉上微微一紅,便低下了頭,接着畫起面來。天志抬頭的一瞬間,好像看到加奈的嘴唇動了一下,可又沒有聽見她說話的聲音,心中便覺得古怪,回頭又看上棋盤。雅子這時又在靜欣右下角八七路上飛了一子,靜欣見對方對自己的殺着置之不理,繼續在右下角下飛手,知道對方肯定有大策略,便又仔細計算起整體局勢來。靜欣這次計算了許久,似乎看出點門道來了,對方似乎是想把自己右下角這一片全部吃掉,雖然這個想法有點大膽,但是如果自己再下一手,執意吃掉右上角那幾顆白子的話,自己右下角這一片,確實也有很大的風險,心中計較已定,便放棄追殺白子,在右下角補上一手。天志這時留意了起來,抬頭看着加奈,這次清晰的看到,加奈雖然低着頭,但她的嘴唇確實動了,可還是沒聽見她說話的聲音,知道加奈肯定在暗中搗鬼,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在暗中指揮的。茅紹澤見靜欣放棄了大好的機會,不由的手拍摺扇嘆了一口氣,天志咳嗽了一聲道:「觀棋不語真君子哈」,這話明著是說茅紹澤的,實際上是暗指加奈。雅子聽到天志這麼說,嘴角不由的輕輕上揚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加奈聽到天志這句話,臉色不由的紅了起來,頭也更低了。雅子這回計較已定,落子不再遲疑,接着執白在靜欣右下角進攻,靜欣走一步算一步,小心翼翼的防守着,棋局漸漸進入收官階段。靜欣和雅子精心計算著每處官子的目數,雙方都知道,這局棋雙方實力相差無幾,一著不慎便是滿盤皆輸,都小心翼翼的落着子,茅紹澤也在一旁默默的計算著棋盤上的得失。天志見棋盤上大局似乎已定,便覺得有點無聊,轉身去看文軒畫的畫。

靜宜見天志過來看畫畫,便輕聲問他道:「那邊對弈情況如何?誰輸誰贏」?天志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她們兩個實力都差不多吧,我看着頭疼,太複雜了,還是看你們畫畫舒心」,說着便看起了文軒的畫。文軒畫的正是惠子插最後一瓶花時的場景,她已用白描的手法,勾勒出了廳中的場景,天志雖不懂畫面,可也知道她畫的挺不錯的,尤其是那幾瓶花,雖還未着色,但仍讓人覺得奼紫嫣紅繽紛多彩的。天志再仔細一看,卻發現畫中的人物,雖然體態服飾都已畫好,但面部都只是勾勒出輪廓,眼睛口鼻都還沒有畫上去,便問文軒怎麼還不畫?文軒白了他一眼道:「這人物的面部表情,向來便最是難畫,也是一副畫成敗的關鍵,我正跟靜宜商量怎麼畫呢,你來瞎搗什麼亂啊,看你的棋去」!天志撇了一下嘴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你慢慢想吧」,嘴上這麼說着,心裏卻想道:有那麼難畫嗎?師父那年七十歲生日的時候,自己給自己畫了一副畫像,我看他也沒怎麼想啊,咔咔幾下就畫完了,畫的還挺像的,就是他那幾根鬍子沒畫上去,還是我給他添的呢。他心裏這麼想着,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微笑。文軒抬頭看到天志在笑,便以為他是在嘲笑自己,臉頰一紅,惱怒的說道:「我說了不許笑話我的!你還偷笑!那你來畫吧」!天志被文軒這一通埋怨,頓時覺得冤枉之極,張大嘴巴正準備喊冤,靜宜生怕他倆又吵起來,連忙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還嘴。天志只得閉上嘴,呼呼的吐了幾口氣,撇了撇嘴氣沖沖的回到坐位上,二郎腿一架,用一隻手支著腦袋,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裏生起悶氣來。

加奈和惠子聽到文軒這邊有動靜,兩人對看了一下,便起身過來看文軒畫的怎麼樣,文軒見到加奈和惠子過來了,連忙說道:「加奈姑娘,你幫我看看,接下來該怎麼畫吧」,加奈先看了一眼靜宜,靜宜連忙說道:「我對繪畫一事,還不如文軒呢,加奈姑娘但請指教」。加奈見靜宜說的真誠,便也不再客氣,仔細觀摩起來,見文軒畫的線條連綿不絕悠緩自然,畫中人物形態各異頗為傳神,雖然還沒有畫面部神情,但是看服飾形態,也能知道對應的是哪些人,不由的輕輕點了點頭道:「畫的很好,曹衣出水,吳帶當風,很有初唐風骨」。文軒見加奈誇讚起自己的畫來,不好意思的說道:「畫的哪有這麼好了,你快幫我看看,這些人物的表情該怎麼辦吧」!加奈仔細端詳一會後,看了一眼文軒,文軒連忙示意她不用客氣,加奈便拿起一支硬毫細筆,沾了一點油煙墨,先在畫中"文軒"的臉上勾勒了幾筆,文軒可愛的形象便躍然紙上。靜宜見到加奈只用寥寥幾筆,便將文軒可愛的形象展現出來,心中不由的佩服起來。加奈接着又在其他幾人的臉上勾勒起來,畫中人物頓時就變得活靈活現了:靜欣的恬靜,加奈的優雅,雅子的嚴肅,惠子的認真,都展現的淋漓盡致。待畫到茅紹澤時,加奈先是想了一下,接着就把他偷看靜宜的眼神畫了上去,然後又把靜宜發現茅紹澤在偷看自己,覺得羞澀的神情,也描繪了出來。最後畫到天志的時候,加奈又想了一下,然後先是在天志身邊的桌上,畫了一個空茶碗,碗中還殘留一片茶葉,接着就把天志看上空茶碗的神情畫了出來。靜宜和文軒見到她這樣畫,都回頭看了一眼天志,見他桌上的茶碗果然是空的,茶碗裏真的還殘留着一片茶葉,沒想到這加奈看似毫不在意,其實廳上眾人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她的眼裏,記在了她的心上,兩人頓時對加奈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兩人一想到天志居然幾口,就把兩碗茶喝的乾乾淨淨,都不由得輕聲笑了起來。天志聽到笑聲,回頭看了一眼靜宜和文軒,見她們兩人在偷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麼,心道:女孩子的心思真難猜,一會惱一會笑的。想了一下便起身走過來,看看加奈是怎麼畫的畫。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東陸戰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東陸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