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黑夜中，工廠的燈光指引著方向，杜琳一路跌跌撞撞，馬尾散亂、滿身泥土，但到底沒在樹林里迷路，只用八分鐘就拽著林靜跑到了工廠。
萬幸，這天是跨世紀元旦節。工廠即便白天還在趕工，下午也提前放了假。這會兒只剩發貨這一項工作，就只有倉庫的人在幹活，連門衛都鬆散地過去和他們聊天去了。
杜琳趴在鐵絲網圍成的院子外，看到一輛帶斗的貨車停在角落的倉庫門口，有三個男人在搬貨。
林靜跪坐在旁邊，大口大口喘著氣，驚惶道：「姐，怎麼辦？」
這鐵絲網是沒法翻的，一往上爬嘩啦啦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裏會驚動所有人。杜琳努力平復著呼吸，低聲道：「我們只能從大門進去，貓腰往黑的地方跑，你跟緊我，千萬別摔倒，摔了也別出聲。記住沒？」
「記住了。」林靜沒敢多說，立馬爬起來點點頭。
杜琳抓住她的手腕，看那邊幾個人進了倉庫，立馬行動，「走！」
院子沒有那麼大，除了倉庫門口的燈，其他地方還是很黑。在那些人出來前，她們倆成功跑到一棵樹的陰影下，等那些人再一次進倉庫時，杜琳已經拉着林靜跑到了貨車的車頭。
但就在這時，站在車尾的門衛老頭打了兩個噴嚏，說：「今日好鬼凍啊，我返去了。」
杜琳沒聽懂他說什麼，卻見他轉身走過來，頓時嚇了一大跳，快速往車底一滾。林靜也反應過來，跟着滾進去，可半隻腳卻沒來得及縮回來，嚇得臉色煞白，牙齒都在打顫。
老頭根本沒想過會有人進來，哼著歌從她們旁邊走了過去。
杜琳和林靜同時鬆了口氣，等老頭走遠了，三個搬貨的男人又先後進了倉庫，杜琳急忙碰了碰林靜，示意她出去。
她們倆爬出車底，極度小心之下還是弄出了些許聲響，正巧這時有電話鈴聲響起，把她們這點動靜蓋了過去。
是有個男人出來接電話，她們倆急忙繞到貨車側面蹲了下去。
車尾對着倉庫門，方便搬貨，她們在側面已經完全暴露在了燈光下。在車子的另一邊，男人拿着電話走得遠了些，杜琳剛想鑽進車底，倉庫里兩個男人就搬著大箱子出來了。
她們倆緊緊貼在輪胎上，屏住呼吸，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那兩人放下貨就又進了倉庫，杜琳聽他們說要快點搬完找人喝酒去，頓時心裏一驚，沒時間躲藏了，必須馬上上車！
杜琳探頭盯着那兩人的背影，聽着打電話那個人還沒有講完的意思，立馬拉起林靜跑到車尾，推着她往上爬，悄聲道：「小點聲，到裏面去。」
林靜心裏的驚懼到達了極點，這簡直是在別人眼皮子底下偷上人家的車。她腦袋裏什麼都想不到，只記得杜琳的話，眼也不眨地盯着箱子之間的空隙，快速跨進去。
杜琳比她動作利落很多，撐著貨車一用力就上去了。車上貨物很重，她們兩個小心翼翼地，車子竟然沒什麼聲音。
杜琳找到裏面一個最大的空隙，和林靜一起，用力把兩個矮箱子摞到一起，空出一小片地方。
倉庫里那兩個男人搬著箱子出來了，杜琳瞳孔一縮，急忙拉着林靜坐下，縮成一團。
兩個男人都轉頭和對方說話，箱子抱在腦袋前面，誰也沒看到她們蹲下的身影。這時打電話的男人掛了電話走過來。杜琳看不到他們，只聽到他們三人的對話。
「秦老闆，是不是家裏叫你回去過節啊？這麼好的日子你還在這裏辛苦。」
打電話的男人笑說：「我加個班，員工就都能放假休息，你好我好大家好嘛。來，這兩盒煙你們拿着，今天辛苦了。」
「這多不好意思，好多都是秦老闆你搬的……」
「跨世紀嘛，早搬完早好，收著。」
「那我們就不客氣啦，秦老闆你休息，還有四箱，馬上搬好。」
兩人說完就去搬貨，秦老闆則是把一張巨大的防雨布甩上貨車，杜琳眼前一下子黑了，但她安心了很多。
還剩四箱，外面的位置足夠了，他們不會規整貨物，遮上防雨布的地方也不會隨便再掀開，她真的上了這輛車！
她逃跑成功了！
杜琳心裏又是一陣后怕，快遞老闆幫忙搬貨，今天比平時搬得快，貨物就只剩四箱了，但凡她再慢一點，都上不了這輛車。
杜琳感覺林靜握住了她的手，她也用力反握回去，激動不已。
這是她十九年來最驚心動魄的一天。
現在得救了，她只想哭。先前在危機中撐起來的冷靜淡定瞬間卸了勁兒，一直沒流出來的眼淚忽然流了滿臉。
她想到生氣擔憂的媽媽，如果媽媽知道她來的第一天就遭遇這些，會不會立刻飛過來帶她回去？
她想到嘲笑她瞎折騰的那些鄰居朋友，如果他們知道她被騙進傳銷窩，會不會笑得更大聲，更覺得她腦子有問題？
她還想到了一直像溫暖的哥哥一樣的顧俊偉，分別時，他沉默地看着她，好像就在說她早晚會挫敗地回去。
如果他知道她這麼慘，會不會更加認定他是對的，而她是錯的？
如果，她在家裏走那條安逸的路，是不是現在正開開心心地和大家歡笑玩鬧？
杜琳無聲地流淚，好像腦海里緊緊繃着一根弦，在這一刻驟然放鬆，讓她久久不能平靜。
四箱貨物搬完了，杜琳聽到秦老闆和那兩個員工道別的聲音，車子很快就發動，接着是開大門的聲音，貨車駛離了工廠。
林靜捂著嘴小聲啜泣，「杜琳姐，我們得救了。」
「嗯。」杜琳放任自己放鬆下來，低聲說，「等到了市區，我們就想辦法下車。」
「真好，我們自由了，謝謝你杜琳姐！」林靜激動開心得不知怎麼表達才好，只能用力抱住杜琳表達感謝。
杜琳受她感染，終於有了點喜悅的感覺。
這時距離杜琳裝吐，消失在傳銷窩拐角已經快半小時了。
榮哥贏牌，高興地叫邱雯拿瓶酒過來，邱雯拿酒的時候掃了眼拐角，突然拉住一個女生問：「林靜和杜琳還沒出來？」
那女生遲疑道：「好像沒有哎，不會嚴重了吧？」
杜琳是邱雯帶回來的人，大過節的，她怕出了問題觸霉頭，想想放下酒走過去看。
結果廁所外頭沒人，她敲門喊人一點回應都沒有，一擰門把手居然開了，裏面根本沒人！
邱雯臉色大變，跑回宿舍不見人，又挨個屋找。
有人問：「怎麼了雯姐？」
「林靜和杜琳沒影了！人呢？誰看見了？快快快，她們跑了！」邱雯在幾個房間都找不到人，覺得她們不可能藏起來，一定是跑了。
這一聲喊得所有人都起來了，榮哥黑著臉叫二十多個人出去找，很快發現了牆頭上的碎布，立馬就從院牆那邊散開往不同的方向找去，那個看上林靜的黃毛帶着五六個人一路找到了工廠。
兩個搬貨的工人正和門衛說笑呢，關了大門就打算走了，看見他們氣勢洶洶地過來就嚇了一跳，「怎、怎麼了？」
「看沒看見兩個女孩？」
工人一聽就明白了，這是又有人跑了。兩人急忙搖頭，「剛才一直搬貨，沒看見。」
黃毛推開他們，拍著大門往裏面張望，「開門，肯定躲這來了，開門！」
門衛擺着手道：「唔可以，頭先睇過嘍。」
工人也忙說：「對對我們剛才看過，裏面真沒人，我們三個剛剛打手電筒檢查過，連只貓都沒有。」
黃毛聽了就要走，一轉身突然看見地上的腳印。門衛因為站在門口，手電筒剛好打在地上，黃毛一眼看出那挺新的腳印大小是女人的，揪住工人的領子怒道：「媽的騙我？敢藏我們的人，不想活了吧？」
工人瞪大了眼，驚恐道：「不可能，剛才就我們四個和秦老闆，根本沒看見別人。」
「秦老闆？剛才你們出貨了？車走多久了？」
「不久，大概十分鐘。」
黃毛立馬帶人回去告訴榮哥，其他人那邊一無所獲，只有他這裏有點消息。榮哥冷聲道：「其他人繼續找，你們幾個上車跟我走，把那姓秦的攔下看看，走。」
他們拿上傢伙開着麵包車就追了上去，車子開得飛快。
秦旭穩穩噹噹地開着貨車行駛，他不過節，所以不着急。到底是跨世紀的一天，他希望平平安安地翻開新篇章。
他在心裏盤算，公司的規模差不多了，快遞網點鋪設得也不少了，就保持這樣，以後日子應該很安逸。不過公司還是要統一管理，之前讓幾家網點自行管理是他最後悔的決定，一定要把管理權收回來。
就是那劉老闆手段不太乾淨，這次收權怕是要傷筋動骨了。
他剛想到這，突然從後視鏡中看見一輛麵包車在飛速行駛。
這是酒駕吧？萬一刮碰了就耽誤他發貨了。秦旭皺皺眉把貨車往路邊靠了靠。
誰知那麵包車開到前面，竟然橫在中間擋住了他的路！
秦旭一腳踩住剎車，看見麵包車裏下來七八個拿傢伙的人，他臉色就沉了。
他還沒找那姓劉的算賬，姓劉的居然敢來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