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種(1)

第13章 新種(1)

「真可憐啊,」沙啞的聲音驟響。

遍布樓內的各盞燭台依次熄滅,像是夜幕中漸漸隱沒的星星。

留下吞噬所有的黑。

「噠、噠、噠……」閣樓的木地板嚴絲合縫,哪怕二樓死了人,血也不會往下漏。

一隻木鞋踩在血泊里,鞋跟沾滿了血,嫩白的腳趾和腳背都因著提腳,而沾上了飛濺的血點子。

在漆黑的要吞人的黑中,唯有鞋的主人在發著光。

她穿著及膝的寬袖紅裙,□□的小腿白皙晶瑩,長發恰好也綴至膝蓋處,單從背影看,令人心神搖曳,只覺得這定是個絕世美人。

她走過屍體,坐到梳妝台前,擺弄了一下銅鏡,再拉開抽屜,細細給自己上起了妝。

抬起手腕時,露出了瑩潤的肌膚,描眉側臉時,顯出了秀美精緻的側臉。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忽然笑了一下,聲音嫵媚:「多麼精緻,多麼美麗的一張臉啊。」

胳膊一挪,指尖撫上臉頰,她骨節分明的手一點點劃過肌膚,像是在對待珍貴的寶物,只想細細品鑒,不願留下絲毫痕迹。

而後,指尖往下一壓,指甲竟是生生地陷入了肉里!

鮮血冒出,匯成一縷,滑下臉頰。

像完美的面具支撐的核心被毀壞,整張面具都分崩離析,臉上出現了一條條蛛網似的裂痕,濃密若蝶翼的睫毛輕眨,她忽然對著鏡子里的醜陋的面龐顫抖起來:「不……不!」

「你不可以是這樣!」

毀壞臉的是她,惶恐不安的也是她。

她猛地一甩手,一個身著嫩紅長裙的妙齡少女憑空甩出。

少女處在無盡的驚恐中,又落至黑暗,忍不住一聲尖叫。

她把臉轉過來,陰森森地看著少女:「你叫什麼?」

黑暗之中盈盈發著光的絕色美人,卻有一張蛛網一般的鬼魅臉孔。

少女發出連聲尖叫,嘴巴不受自己控制地張大。

但這尖叫只在小樓內徘徊,傳不出去半分。

她閉上眼睛,彷彿在享受這尖叫,蛛網面孔露出饜足的神色。

隨即,她一把掐住少女的脖子,將其狠狠地拖拽出去。

少女喉頭被遏住,呼吸短促,再也叫不出來。

她拖著少女,猶如工人拖著麻袋,連拽下樓,少女的身體在樓梯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隨即像是撞到何處,再也無法支撐,暈了過去。

她將少女往一樓地面一扔,少女身體抽搐兩下,沒了動靜。

她輕嗤:「無用。」

隨即,張開雙臂,輕嘆:「開始吧。」

聲音停下的瞬間,少女的身體已像是被什麼牽扯而起,直直地立在了……種子的下方。

只是少女雙眼緊閉,仍舊昏迷。

種子忽然異動,嫩綠的那一尖端,顫抖兩下,生出一縷嫩芽。嫩芽眨眼之間,抽成一條綠瑩瑩的藤蔓。

藤蔓和她一樣,都在黑暗中發亮。

但那藤蔓的綠,很快就被染紅了。

它從頭到腳,貫穿了少女的身體。

少女的眼睛外瞪,青筋爆出,眼珠子差點脫離眼眶,神情痛苦,扭曲。

她嘴巴微張,一開一合間,是個說不出口的「哥哥」兩字。

可她很快就沒了呼吸。

身體在飛速下癟,她的骨、肉、血,皆都被藤蔓吞噬得一乾二淨。

最後落下了一張乾淨至極的皮囊。

她手指輕輕搖動,宛若在引誘情人,藤蔓抽離了少女的身體,而後羞怯怯地搭上了她的指尖。

瑩綠的光點從藤蔓上浮現,不斷往她身上涌去。

她滿臉享受,接著,她那張蛛網一般的面孔被全然修復,甚至較之以往,更明艷動人。

她舔了舔唇,用手撫摸了一下臉頰,道:「這下,可就不會這般脆弱了。」

光點消失,藤蔓也縮回了種子里。

她走到少女的人皮處,撿起人皮,摸了一下那張臉。

她面露嫌棄——因著少女死前痛苦的神情,這皮也是扭曲的。

「真丑,若不是我那迷惑心智的陣法被破……」她低低地道,「你死前叫的什麼?哥哥?」

「你也有哥哥嗎?哈?」她神情嬌媚,輕撫了一下臉,嫵媚女聲嬌艷欲滴,「我也有個哥哥呢,你說是不是,哥哥?」

無人應答,倒是她,再度張口,只是這次,那聲音化作了俊朗的男聲:「是,我的好妹妹。」

哈哈哈哈!

她張開雙臂,仰天大笑。

待到笑聲停止,她臻首輕抬,視線遙遙:「哥哥,我想要那兩張漂亮到極致的美人皮。」

她的視線,正是靈不微和度九思逃離的那扇門方向。

「遵命,妹妹。」男聲再次響起。

……

三千下山後,頭一次沒主動地跟在度九思身邊。

他急的抓耳撓腮,一晚上沒敢睡。

主人雖然強,可身體那般弱,萬一出了點啥事……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對天祈禱,這般熬了大半夜,聽見門被撞響,終於放下心底大石。

回來了!

他奔去開門,一瞧卻是險些魂歸天外。

靈不微形容狼狽,氣喘吁吁,看著沒什麼大礙。

可被她背在身上的度九思,卻是雙眼緊閉,氣若遊絲。

三千手腳慌成一團:「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靈不微將度九思放在了床上,雙手叉腰,長舒了一口氣:「我們遇到了一點麻煩,他忽然犯病了,整個人高燒不退,渾身顫抖著昏迷了過去。」

三千一怔,立刻摸索出了懷裡藥丸:「快,快讓主人服藥。」

靈不微伸手攔住:「等等,我話還沒說完,我給他服了別的葯,病情已被控制住。只是他後來又催動靈力,體力透支,暈了過去,現今已無大礙了。」

「葯?你……你給主人吃了什麼葯啊?」三千不僅沒放心,小臉上的擔憂反倒多蒙一層,仿若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主人身體,不能亂吃藥的!」

靈不微驚奇,她一敲三千腦袋:「那難道讓你主人在那裡犯病,病死了好?」

三千捂頭,反應過來,又是低低地搖頭:「你,你不懂的。」

沒料到三千會是這樣的反應,靈不微心中生出疑慮,她道:「你家主人到底是生的什麼病?若他不能服用別物,且事關性命,為什麼你家主人自己不帶著那葯?」

她想了想,安慰道:「我那藥材,可真真是,世間獨一份的珍貴,你瞧你主人雖然昏迷,但氣息平穩,顯然是沒事兒的。」

她口中的世間獨一份的珍貴藥材,自是自己的血。

靈不微的血,被譽為天下任何一種靈丹妙藥也比不上的奇效,不論受多重的傷,中多狠的毒,一滴便可救人性命。

曾有人言,取神骨主人的血,加九幽湖底的蓮心,便是真正地入了不敗之境。

九幽湖底蓮心,至柔至剛之物,術法難侵,靈器難破。

無人可以驗證這傳言真假,除了靈不微自己。

這傳言根本就是屁話——她的葯確實能解毒,能治傷,但都有限度,她解不了入肺腑的毒,治不好踏入棺材的傷。

好比度九思,服了她的血明顯好轉不少,可並未痊癒。

聽了靈不微的話,三千又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度九思的氣息和脈搏,終於放下心來。

轉過頭,他躊躇片刻,終是道:「我……我也不知具體緣由,只是殿……只是主人的父親,曾經叮囑,絕不可讓主人一日服用超過三頓,主人自己無法控制,故此才交給我。」

他沒撒謊。

「將葯拿來給我瞧瞧。」靈不微心思一動。

三千倒了一粒,遞給了她。

靈不微並不是葯修,只能認出常見的藥材,而且這藥丸還不能磨碎,她只聞出了其中幾味,便將葯還了回去。只是心內生出狐疑:這些藥材都是極為罕見名貴的天材地寶,用這些東西煉製出的丹藥,藥性猛烈,度九思一頓卻要服好多顆……

他那身體,到底是什麼毛病,竟是用這樣厲害的丹藥吊著?

「靈前輩,你看出什麼來了嗎?」三千滿眼期待。

靈不微搖頭:「只知這是極為厲害的丹藥。」

三千低下頭,難掩失望,靈不微次次出人意料,他還以為這次也能給出驚喜。

不對,已經有驚喜了。

他看了眼宛若睡著了的度九思,開口問道:「靈前輩,你那葯,能賣給我們一點嗎?其實我手裡的丹藥,主人每次吃完都痛苦不堪,夜夜不得安睡,但又不得不吃,可我看主人對你的葯,好似並沒反應……」

靈不微想也不想地拒絕:「沒了,救命的寶貝,就一顆。」

三千失望:「好吧。」

本姑娘的血,可是有市無價。靈不微來到度九思床前,心道,你這毛病,就算用我血吊著,也不一定能多活幾天。

度九思是她主動用血的第三人。

雖然世上的傳言,將她的血傳的神乎其神,可以她當時的身份修為,沒人能強迫的了她。

後來身陷囹圄,被那人困住,那人也不貪圖她的血。

他貪的,是她的骨。

「好了,」靈不微伸了個懶腰,「休息吧,我也回去洗洗,明天還有要事,你好好睡會兒,等你主人醒了,咱們就去城主府捉妖。」

「城主府捉妖?」三千懵懵懂懂。

「對,」靈不微想到那棟樓,抿了抿唇,「只是先前我們見到的,現今估計沒有了。」

他們的闖入已經留下了痕迹。

只是若沒被發現身份,倒也算不得大事。

若小樓真的已經瞞天過海,藏進黑暗,那就再多耗些時間搜尋。

唯一叫靈不微有些在意的,是那棟小樓中,全無自己的靈戒氣息。

她也是這時才想起,那座無名山藏人皮的地方,也沒靈戒的味道,可無厭娘娘處又有那丑猴子,丑猴子又出現在小樓里……

一樁套一樁,方寸之地的雲州城,忽得就迷影重重。

回了房間,靈不微叫了桶熱水,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才鑽進被窩。

出門一趟,丟了條腰帶,沒找到靈戒,還挨了頓毒打,可真是慘啊。

她迷迷糊糊地閉上眼,只盼著快些得到自己靈戒的消息,一夜睡得不太安穩。

耳邊彷彿一直都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像風刮過層層疊疊的密林,又像蟲子扇動翅膀在耳邊盤旋。

我一定在哪裡聽過這聲音。

靈不微雙眼緊閉著轉了個身,指尖卻於什麼冰涼纖薄的東西上一拂而過,她猛地睜眼,只見一縷綠色倏忽消失在牆壁上。

「度九思!」靈不微爬起來,直接撲到旁邊的度九思房間,一腳踢開大門,隨即一僵。

度九思正在服藥。

他手中一整把藥丸,已塞入嘴裡,手中的水因著靈不微踹門那一動靜,潑出來了一些,灑在手背上。

「有……有妖邪……」靈不微越說聲音越低。

她乖乖地坐在一邊。

度九思服完葯:「什麼妖邪?」

「沒看清楚,就見到了一抹綠,而且,應當來過我床邊,我觸碰到了,」靈不微搌了搌指尖,那種微涼的感覺還殘留在心裡。

她苦苦思索:「而且那玩意兒弄出來的聲音,我好像聽過。」

「城主府。」度九思道。

「對啊!」就是在城主府那晚聽到的聲音,自己被吵鬧得睡到了午時。

只是那晚手卻沒碰到任何東西。

「不過你怎麼知道?」靈不微驚訝。

一旁三千笑道:「那是一株綠藤,是主人擊退的,估計也是因此,才慌亂得讓你發現了蹤跡。」

度九思昏迷之後,天未亮就恢復了意識,他睜眼一看,卻見房間里綠藤鋪天蓋地,妖氣衝天。

三千抱著劍,端坐一旁調息,竟也未曾發覺。

度九思恍然反應,自己閉上眼時,也對這藤蔓毫無知覺,只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立刻出手,那藤蔓如潮水一般褪去,看似不堪一擊。

正是因此驚動了靈不微。

「嘖,為什麼不攻擊我們呢?」靈不微奇怪。

「三千有吉光,妖邪無法近身,我也妖邪難侵,至於你,」度九思抬眼,他的氣色比之前好了不止一點半點,極有可能是靈不微血的作用,嘴角流露出一絲微妙的笑意,「能從那閣樓出來,應當是不怕這藤蔓的。」

靈不微初看他這古怪的笑,還以為是他記起了自己喝的是她的血。

但聽他後面的,立刻放下心,她眯眼:「你不記得自己大殺四方的事情了?」

度九思:「什麼?」

他明顯不知。

「你那天天攥在手裡的木劍,我還以為只是個花架子,誰曾想輕輕一劃,丑猴子就全都倒了,」想到此,靈不微誇張地捂嘴,「對了,我也是頭一次見,有人如你一般用劍!竟是用法印御劍!」

「你說……我用了這劍?我□□了?」度九思盯著她,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迷茫怔然。

三千也意外至極,但不敢作聲,一雙眼珠子兩邊轉。

靈不微也品出來了一點不對:「你先前拔不出來這劍?」

她盯著度九思的手。

度九思坐在輪椅上,手中還握著那把劍。

在靈不微的目光中,他緩緩地,用力地拔了那把劍——無事發生。

靈不微倒吸一口冷氣,手指微動。

幸好她沒告訴度九思,除了他□□了,就連自己也□□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靈不微抓耳撓腮,想說個什麼理由出來,但她也不知原因,著實說不出。

「算了,既然拔了,就拔了,」度九思面上神色納入心底,又恢復了波瀾不驚,「三千,我們去城主府。」

「你身體沒事了?」靈不微嘀咕,「可別像昨夜那樣,忽然掉鏈子……」

她提起此事,度九思才想起來自己昨夜看見的東西。

他仰頭看著靈不微。

靈不微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現今被這病美人瞧習慣了,她倒也略免疫了他的美色,她警惕道:「你可別想算計我什麼,今兒個再暈倒,我決計不會救你了!」

「沒什麼,走了。」度九思收回目光,最後還是沒問她頸后疤痕的來歷。

三千推輪椅,靈不微殿後,她悶頭跟著。

「對了,昨夜你為救我用的藥材,應當價值貴重,你需要什麼,我會等價還你。」度九思道。

「哼,」靈不微道,「這個嘛,你欠著就好了,我會向你收債的。」

度九思輕笑了一聲,應道:「好。」

嘖,做了救命恩人就是不一樣,靈不微漫無目的地想,這病秧子說話都溫柔了三分。

走到門口,三千停住了腳,靈不微沒注意,頭撞到了吉光上。

「怎麼了?」她奇怪。

三千身體筆挺,靈不微身子一斜,瞧見了外面的景象。

客棧大門前,城主含笑注視著他們。

他的身邊,是手持長槍,鐵甲傍身的雲州衛兵。

靈不微在這一刻確定,這妖艷城主,絕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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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於百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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