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40章

謝嘉川做了一整宿的夢。

如以往不斷反覆的噩夢中一樣,身後是高樓萬丈，稍有不慎便要摔得粉身碎骨，而身前……

仍舊是那個令人心驚膽寒的身影,如掐在他脖頸處那隻手般，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徹骨的涼意。

對方抵在他頸動脈上的指尖也似裹著寒霜，連帶著他的五臟六腑都隨著眼前人逐漸合攏的指間，一寸一寸地冷下去，無法呼吸到快要窒息。

可偏偏那人如同一隻抓住獵物的貓,捨不得馬上弄死他,只享受他顫慄不已的模樣。

甚至顧不得他死死掙扎攥緊自己的雙手，哪怕是將自己瘦削鋒利的腕部抓到一道長長的血痕,也不知疼般毫無顧忌,只饒有興緻地哂道:「他喜歡你哪裡……是眼睛,還是嘴？」

稍頓，對方懶洋洋一笑，漫不經心問:「是眼睛吧？」

「……」

「也不知道如果把這雙眼睛給挖了,聞熠還會不會喜歡你？」

「……」

「或者求我,求我放過你。」

謝嘉川艱難抬眸，透過微顫的眼睫縫隙,第一次在夢裡真正看見對方的臉,跟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一樣漂亮。

少年的眉眼輪廓極深,在這陰暗交錯間，更顯分明。

是江驍。

很奇怪，只這一眼,伴隨著這個陡然在腦海中浮現的名字，原本晦暗不堪的世界，彷彿頃刻間分割成兩個天地。

陰霾散盡,高懸於天際的月皎潔如洗，就連月色也彷彿溫柔了許多，傾灑在眼前人的凌厲腕骨處，順著柔軟的夜風，拂過少年人低垂的眉眼。

或許是……即便在噩夢裡，謝嘉川也想象不出江驍面對自己時陰沉瘋狂的邪氣模樣。

所以在對上江驍視線的同時，原本緊緊掐住他脖子的手雖然依舊涼得厲害，卻在劃過他不斷吞咽的喉結時染上幾分曖昧的痕迹，激起他頸間細膩肌膚上的小片雞皮疙瘩。

潛意識裡，江驍終究是不願意那樣殘忍對他的，連動作也乍然輕柔許多。

謝嘉川攥緊對方的手腕深深喘息，胸腔起伏近乎貪婪地呼吸，稍一抬頭，江驍便低下頭，鼻尖輕輕蹭他的鼻尖，然後不滿地吻過來，逗弄般反覆詢問:「哥哥喜不喜歡我？嗯？」

謝嘉川連夢裡都是恍惚的。

他不開口，那人便愈發不正經起來，像是要逼得他在這場糾纏中低喃求饒，但又十分注意他的感受，調動他的情緒。

直到夢散蘇醒時，謝嘉川都緩了好長一段時間，接著忍不住面紅耳赤把臉埋進枕頭裡。在不由自主地百般回味后，情緒複雜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簡直是太羞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驍給的刺激太大，從昨晚起，他就一直不斷在做春天的夢。

謝嘉川:「……」

倒是江驍跟沒事人一樣，似乎感覺到身邊動靜，原本輕輕圈在他腰間的手在惺忪間逐漸收攏，無意識般將腦袋往他頸間送，被他赧然拿指尖推了推肩膀后，才抬眸含糊喚了聲:「哥哥……」

一邊說著，那點睏倦的愜意便同一時刻自微斂的眼隙間漫出來。

江驍的目光跟夢裡吻上來時一樣柔和，但又因為剛睡醒的緣故多了幾分懶意，就這樣定定地順著散在枕間的微亂額發，落在他的臉上。

江驍眯著眼，嘴角翹起淺淡的弧度:「早上好，哥哥。」

謝嘉川:「……」

不，一點都不好。

他覺得自己渾身酸軟，快要散架了。

意識慢慢回籠，謝嘉川這才回憶起昨晚回家后，自己見江驍神色不佳，原本是想安慰幾句的。

那幾人的聊天內容謝嘉川雖然不知道江驍是做何感想，但他自己聽著聽著，不免上了心。

聯想到過往時，江驍從不愛過多談論自己的家庭和母親，謝嘉川便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無論如何，總歸不會是很好的記憶。

其實不管江驍究竟是不是主角受，又或者說江驍究竟是誰，捫心自問，謝嘉川還是不由自主的心疼。

無論原書里把江驍描寫的多壞、多瘋狂，但陪在自己身邊的江驍，卻是有血有肉，真是無比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個人會哭、會笑，對他也很好。

這點惻隱之心隨著江驍親昵抱過來，輕輕蹭他鼻尖的時候被無限放大，甚至讓謝嘉川開始思考，或許是自己的出現改變了原有的既定軌跡，江驍……其實沒有他原先以為的那樣危險。

就像之前很多次，他都看見江驍被人欺負，可這個人連還手都不會。

若是原書里的反派，怕是早就一門心思想著怎麼搞死對方了，哪能真的乖乖任人宰割。

謝嘉川成功地暫時說服了自己，然後又在江驍得寸進尺的哄誘親吻下追悔莫及，這人就跟食髓知味般一發不可收拾，謝嘉川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虛了？

雖說江驍的年紀確實比他小，不過他也大不了多少吧？

憑什麼人家血氣方剛的，自從第一次開了葷后，便愛時不時撩撥幾下。

雖說他偶爾也確實樂在其中，可……

感受到彼此交錯的呼吸，曾不斷折磨自己的夢境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謝嘉川的耳尖漸漸有些發紅，冷不丁含糊開口:「對了，江驍……」

江驍笑眼眯眯看過去的時候，便對上謝嘉川略潮的視線，殘存的那點睏倦懶意燒在眼尾，將對方那雙桃花眼染得瀲灧又多情。

那人把半邊臉都埋在的枕頭裡，覷過來的眸光順著眼尾處那道淺淺的褶，像是絲絲繞繞的無形紅線，一直纏上他的心房，只需輕輕一顫，他便想把整個人都送上去。

這滋味讓江驍眯了眯眼，喉嚨驀然又開始發渴。

江驍的嗓音還帶著剛睡醒般的沙啞，只抿著唇，尾音帶著少許疑問，低低「嗯」了一聲。

謝嘉川小聲問:「如果是你的話，你最喜歡我哪裡？」

其實像這樣子的問題讓謝嘉川實在很難為情，可他莫名其妙，就想聽聽江驍會如何回答。

這個念頭突然冒出來，等回過神，他就已經問出了聲。

隨後便聽江驍若有所思瞧他一眼:「還有誰喜歡哥哥？」

謝嘉川:「……」

這人的重點……

就很偏。

謝嘉川本來就對自己問這個奇奇怪怪的問題有些後悔，索性順著江驍的話道:「算了，我隨便問的。」

話音剛落，就聽江驍說:「哪裡都喜歡。」

謝嘉川微微一愣。

這對話，還挺讓人不好意思的。

他想了想，又問:「具體一點？」

江驍:「嗯？」

謝嘉川心不在焉道:「比如說……眼睛或者嘴巴什麼的。」

謝嘉川本來以為江驍會猶豫很久，畢竟換作是他自己的話，估計已經開始絞盡腦汁思考網上那些致命題的標準答案了。

哪知江驍很快便回了他，江驍靜靜看著他:「非要選的話，眼睛吧。」

如此說著，江驍的視線牢牢盯緊了謝嘉川的眼，平靜的眸光下洶湧且炙熱，只覺得那雙桃花眼勾人的很。

這樣漂亮的眼睛，江驍想，若是眼裡只看得見他一個人，那該多好。

可謝嘉川只沉默著沒有再說話。

謝嘉川眸光微顫，這結果似在意料之外，卻又在預料之中。

潛意識裡，自己像是在期待什麼，甚至迫切地想讓江驍做出跟夢中截然不同的選擇。

哪怕有一丁點的不一樣也可以。

良久，謝嘉川垂下眼帘，故作不在意般回了個「哦」字。

即便如此，他感受到江驍應該還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一直沒將落在他方向的眸光移開，問:「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謝嘉川胡謅道，「那下回你再胡來，把眼睛蒙起來好了。」

江驍:「嗯？」

謝嘉川說:「看不見，就不喜歡了。」

不管如何，總把挖了好。

結果江驍似怔了怔，遲了幾秒才道:「原來哥哥喜歡這樣嗎？」

謝嘉川:「？？？」

後知後覺，謝嘉川愕然，反駁聲已經到了嘴邊——

江驍親昵摟著他:「我明明什麼都還沒有做，哥哥的耳根都紅了。」

謝嘉川:「……」

這人真的是……

給點顏色就開染房。

本來還不覺得，被江驍這麼一說，謝嘉川更是覺得耳朵燙得很，轉瞬間整個人都是熱的。

謝嘉川的唇開了又合，憋不出半個字來，開始趕人:「你以後回你自己房間睡去。」

江驍聞言眼中的笑意更盛，說起話來卻委屈的很:「明明昨晚上哥哥說心疼我，不會不要我。」

謝嘉川:「……」

江驍:「這才多久，哥哥就嫌我煩了嗎？」

謝嘉川冷眼，已經開始對江驍這副委屈巴巴的口吻快要免疫:「反正回房間和睡沙發，你自己選。」

江驍笑:「明明是哥哥自己說的，怎麼就怪起我來了？」

謝嘉川正準備狡辯，枕邊的手機嗡嗡震動，屏幕顯示陸宴的名字。

他乾脆再不理人了，把手機放在耳邊。

謝嘉川也是這時候才想起來，晚宴時陸宴已經聯繫過他一次，說到一半不小心掛斷後，就被他完全拋到了腦後。

謝嘉川本來還有點小小的心虛。

哪只接通的一瞬間，電話另一端傳來陸宴誇張地咆哮:「靠靠靠，你跟江驍是要火了嗎？」

謝嘉川:「？」

陸宴:「這都榜一了，全在刷你跟江驍的合照。」

謝嘉川:「？？」

陸宴:「要不你還是別投資遊戲了，咱們開個工作室進軍娛樂圈吧？」

謝嘉川無語，飛快一瞥笑而不語瞧著自己的身邊人，謝嘉川無奈道:「這事你已經說過一遍了，能不能換點新鮮的？」

陸宴說:「那不一樣，昨晚上只是紅毯照。」

謝嘉川:「？？？」

陸宴:「嘖，你瞧瞧你，出席個拍賣會，臉都埋人懷裡去了。」

謝嘉川絞盡腦汁想了想，應該是他那會兒精疲力盡困得很，把腦袋擱江驍肩膀的時候？

陸宴:「這哪裡是拍賣會，看得真想讓人拍你。」

謝嘉川:「……」

陸宴:「好好穿衣服不行嗎，非得披人家的外套？」

謝嘉川:「我那是……」

話到一半，謝嘉川語塞。

他能說什麼？

告訴陸宴，他的衣服因為弄髒了，所以見不得人嗎？

惱羞成怒掛斷電話，謝嘉川第一時間去瞧了陸宴口中的熱搜。

確實如陸宴所說，在會場時他和江驍的一舉一動全被拍了個遍，照片一張比一張清楚，底下評論全是——

「靠！好配！」

「不瞞你們說，我本來是準備去拍我家哥哥的，結果被其他帥哥迷了眼，我有罪……」

「這是可以嗑的cp嗎？現在入股遲不遲？」

「小道消息，隨便嗑，已經訂婚準備發喜糖的那種！」

「豪門文照進現實，光靠幾張照片我就可以腦補三天三夜！」

越往後刷，畫風突變——

「可是那個靠在未婚夫肩上跟別人咬耳朵的照片，我也覺得很好嗑，是我的錯覺嗎……」

「弱弱舉個手，我也是。」

「還是不要亂嗑了，人家都已經訂婚了，還嗑跟別人的……不是討罵么？」

「那個咬耳朵的是跟聞家小少爺！我剛在其他博主那裡看見了聞小少爺和其中一個人的牽手圖，那邊都已經扒起來了，說這是聞家剛剛認回來的小少爺，嗚嗚嗚長相真的好戳我！小可憐本憐！」

……

謝嘉川匪夷所思地順著評論里的鏈接點進去，開屏便是聞熠跟隨聞老站在台上的照片，如評論里所說，哪怕不需要打光燈，只往那裡一站，便是熠熠生輝的存在，對得起這個名字和主角受的身份。

只是……

指尖往下滑，又有其它圖片映入眼帘。

其中居然還有他在會場外遇見聞熠時，被聞熠緊緊攥住衣袖和手腕的照片，尤其在隱晦的角度下，竟真的多了幾分無法言說的氛圍。

加上他枕在江驍肩上時，聞熠湊近與他耳語問他是不是不舒服，被人恰時拍下他懶懶瞥眼瞧過去的一瞬，裁剪放大后更給人一種背德的隱秘感。

謝嘉川看得人都懵了。

來不及反應，他忽然聽見江驍似笑非笑地輕慢出聲:「竟然拍得還不錯。」

謝嘉川愣住。

江驍眼底晦暗不明，語氣卻仍舊帶著淺淡笑意:「哥哥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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