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朕便讓他做那孤臣
「裴將軍何在?」
駱粥走後,朱明目光落到門外的禁軍統帥身上傳喚道,這爛攤子終歸還是自己幫著收拾一些。
「臣在!」
裴行武卸下刀劍后邁步入殿,行走間身上的魚鱗甲片相撞有金鐵交鳴之聲,繞是著甲不便仍舊固執的跪地行禮道。
「朕命你即刻持虎符前去上京大營,讓那幾衛人馬在城外就地駐紮,如有異動隨時入城,務必確保上京不亂......」
「臣,領命!」
裴行武領命離開之後,
朝堂又再度爭論起來。
「朕有些乏了……」
朱明望著底下因為這場大亂心神失守或落井下石抨擊政敵的群臣撫額嘆道,胸口有著說不出的煩悶。
「臣等,告退!」
等到群臣惴惴不安的退去,偌大的宮殿僅餘下先帝餘下的顧命大臣李知節一人,朱明這才卸下所有偽裝起來的情緒。
「死了……呵……」
「就這般輕易的死了?」
朱明轉頭看著珠簾后空蕩蕩的座椅有些神情恍惚,整個人彷彿被抽掉脊椎骨一般徹底癱軟到龍椅上。
「荒唐,荒唐,荒唐!!!」
「朕隱忍了十餘載……」
「她卻死得這般兒戲?」
又過了些許,朱明神情逐漸變得瘋癲起身一把扯掉了珠簾,便是被細線劃破了血肉也不自知。
過了許久,朱明這才冷靜下來,可那少年郎決然揮刀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那婦人在朝堂之上被人誅殺於朕而言可謂是天大的幸事,可她畢竟是當朝太后,死得如此輕率,讓這番邦異族,朝堂百官,天下百姓,又當如何看朕?」
「朕又當如何自處?」
朱明苦笑出聲道。
「臣知道陛下的意思,只有駱指揮使死了,方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讓朝堂……」
「可事已至此,不若反其道而行之!」
「李伯父的意思是?」
朱明眼鏡微微眯了眯。
「給他駱家遠勝前朝錦衣親衛的權柄,讓他這柄快刀以最短的時間替陛下掃除掌權路上的所有的麻煩。」
李知節冷聲道。
「遠勝前朝錦衣親軍的權柄嗎?」
朱明想起那錦衣橫行的年頭下意識的愣了愣,此舉不亞於放那斑斕猛虎出籠,還給了它一口尖牙利齒。
「只恐,猛虎吃人成性,最終噬主。」
朱明憂慮道。
「陛下,依照這駱姓小子的性子,不論是勛貴還是朝臣只要擋在前面必然不留情面皆斬之,可人殺得多了,便是舉世皆敵,這天下也斷然無他立錐之地!」
李知節狠了狠心咬牙道,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不過那個人不能是自己。
「至於噬主,則是無稽之談……」
「他所有的權力都來源於陛下!」
「他也只能依附於陛下!」
「所謂,孤臣,不外乎如此。」
李知節揮袖斷然道。
「另外,老臣心裡也有本帳。」
「駱家這小子做過的事,一樁樁一件件,老臣都會一筆一筆的給他記下,待到朝堂再無後黨之日,便是折斷這把快刀之時。」
「到時候不論是挫骨揚灰,還是抄家滅族,都在陛下一念之間。」
說罷,李知節目光灼灼的看向朱明,後者正撫額沉思,心中恍若天人交戰,腦子裡被那毒婦欺辱的場景揮之不去,如今那毒婦已死也到了清算的時候。
「如此……」
「朕便讓他做那個孤臣吧!」
朱明猛然起身揮袖道。
「如此,朝堂肅清。」
「可邊境危局又當如何解決?」
朱明再度問道。
「老臣記得徐老將軍如今正在家中,可讓此人挂帥,必能力挽狂瀾!」
「徐聞達老將軍生平少有勝績,遂在朝廷聲名不顯,可誰人又知,老將軍一生同樣未嘗一敗。」
「若陛下真是鐵了心要打到底,依照徐老將軍的穩健的性子加上城池關隘之險固守,對方那十餘萬鐵騎也未必能入關。」
「只要能撐住數月,蠻夷必退!」
李知節斷然道。
「李公所言甚是……」
「朕,朕即刻擬旨!」
朱明望著眼前頭髮花白的老者心莫名的安定下來,能數朝為官並從那毒婦的手中全身而退自然是足夠穩妥的。
……
駱府門前,
駱粥回來時依舊是鮮衣怒馬,只是那由上好雲錦製成的飛魚服上多了幾道洗不去的血漬,身後還多了上千紅衣黑甲的禁軍。
「駱大人,還請安心祭奠。」
為首的將領對著駱粥拱了拱手后,引手一抬,原本分成兩列的禁軍井然有序的值守到了府邸外。
手持勁弩的兵卒則是分佈到了臨街二樓靠窗的位置,其中更不乏軍中好手四散在府邸周圍。
在長街之外,更有各家的耳目雲集正暗中打探著駱府的消息,其中不乏各府蓄養的死士,門客。
整個上京城都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場風波正以極快的速度席捲整個京畿之地乃至於天下。
「駱大人還請放心。」
「在宮裡的消息傳來之前,下官自然會保證貴府的安全。」
為首的小將看著長街上突兀多起來的販夫走卒皺了皺眉頭道。
話音剛落,
一道驚空遏雲的鷹唳驟然響起,
「無礙,不過是區區宵小之徒罷了……」
駱粥仰頭雲層上的那大雕輕笑道。
有孤獨前輩在,想來除了朝廷動用大軍清剿外,這座城池便無人再能威脅到自己的安危。
……
「周伯,這是何意?」
駱粥剛剛推門而入,便見靈堂前已經多出了一口棺材,定睛看去原本老邁的周伯正仔細的擦拭著,身旁還拴著一匹老馬和一套滿是劍痕的甲胄。
「少爺,您還活著?」
周伯聞聲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確定沒有看錯來人後竟是老淚縱橫。
駱粥湊近些,比劃了一下那口棺材的尺寸剛好和自己的身材相符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周伯,小子還喘氣呢。」
駱粥苦笑道。
「只想著若是少爺有所不測……」
「老奴拚死也得給少爺收屍。」
周伯喃喃自語道。
「周伯有心了,棺材還是先收起來吧。」
駱粥拍了拍棺材蓋道。
後者莫不從之。
靈堂前,
駱粥默默地提起駱武棺槨旁放著的半壇桂花釀,掀開封口的紅布,酒香已經有些寡淡。
「少爺勞累了一天先去歇息一會吧。」
周伯安置好棺材後走到駱粥身後,看著他滿身的血漬也能想到早朝的局面是何等的兇險。
「周伯,不急。」
「祭拜的人頭還沒到呢。」
駱粥洒然道,後者聞聲怔了怔也不多問只是默默地給盆里添著柴火。
酉時末,
一架質樸的馬車穩穩地停在了駱府門外,在無數有心人的注視中,曹公公捧著兩卷錦緞邁步入內。
「駱大人,接旨吧。」
「陛下這次是要委以重任了!」
曹公公低聲道,
「臣,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錦衣衛鎮撫使駱粥……領錦衣衛親軍都指揮使司,指揮使一職,官三品,另賜黃金千兩,蟒袍一件,欽此!」
「駱大人稍安勿躁還有一道聖旨。」
「命錦衣衛親軍都指揮使司指揮使駱粥,徹查惠妃娘娘意外病逝一案和駱指揮使離奇身死一案。」
「凡涉案之人不論官職,不論尊卑,皆可入獄……若遇抵抗,凡涉案之事皆可自行決斷日後上奏……」
曹公公念完后把一旁的托盤遞出,上面正安安靜靜地躺著一件黑色的綉金蟒袍。
「曹公公,出宮前本官還托你帶了一樣東西,想來是沒有落下吧?」
駱粥領命後繼續道。
「駱大人……」
曹公公欲言又止道,最終還是返回馬車,下來的時候,手中多出了一個木匣,稍近一些還能聞到一股子嗆鼻的血腥味。
「駱大人只恐此舉……」
曹公公遞過木匣后長嘆了一口氣。
「想來這件事李大人也是知道的,畢竟陛下性子過於優柔寡斷了些,做事總是顧及太多。」
「為人臣子,自當為君分憂,本官總得多給陛下幾個將來殺我的理由吧?」
駱粥說罷推開木匣,抖開白布,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滾落出來,頭顱的五官被毀看不出身份,可脖頸處的刀痕確是無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