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過是向死而生罷了
「倒是讓外使看笑話了。」
駱粥見群臣無人應答,不疾不徐的從高台上走下,目光落到了那使節身上,隨手將已經被鮮血浸透的白娟丟出,嚇得後者接連退了數步。
「這是貴國的家事,與外臣無關!」
使者側過身道,對上這麼個膽大包天的瘋子哪裡還有先前的硬氣?
「為何無關?」
「家賊已除,哪有放跑了外賊的道理?」
駱粥反問道。
「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在下來此也是沒法子的事,就算駱大人對和談不滿又何必遷怒於在下?」
「要知道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
使節硬著頭皮道。
「駱大人今日已行如此之壯舉,眼下在威逼在下區區一個使節,怕是有違君子之道,壞了大人的名聲,被天下人所恥笑。」
使節動之以理道。
「哦?」
「君子嗎?」
駱粥將剛剛擦凈的綉春刀平推而入,捅進了使節的腹中,隨即猛然轉動刀柄。
「本官不過是一個殺才罷了。」
看著吐血倒地的使節駱粥自嘲一笑道。
「當然,你也可以說本官是個小人……」
駱粥一把推倒那人的屍體嗤笑道。
「駱指揮使殺人倒是殺得爽利……可眼下朝廷又當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
李知節望著倒地的使節明知覆水難收只的妄自長嘆道。
「自然是,死戰!」
駱粥不假思索道。
「割地,賠款,有違祖訓尚且不談!」
「講到底打仗是男人的事。」
「天底下可沒有拿女人換和平的道理。」
駱粥目光直視著李知節理所應當道。
「何況,長寧公主乃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姐姐,若失偏允,讓陛下如何處之?」
駱粥朗聲問道。
「那朕,還要感激你駱指揮使不成?」
朱明冷嘲道。
「臣,不敢!」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君分憂!」
「乃是臣理所應當之事!」
駱粥緩緩地收刀入鞘道。
「不敢?」
「哼!」
朱明冷哼道,同樣一番話從旁人口中說出卻是天壤之別。
「陛下,臣……」
「臣,貿然行事,還請治罪!」
少年郎望著龍椅上那撿了天大的便宜還賣乖的年輕男子心底有股子拔刀的悸動,可最終還是跪倒在地一絲不苟地行禮道。
與此同時,大殿之外傳來了靴底踏地的聲響,強弩上弦的磨嘶聲更是不絕於耳,顯然負責值守其他位置的禁軍已經聚集到了此地。
要知道錦衣衛只是拱衛皇宮的一支親軍,其餘幾衛人馬則是另有他人統帥,依照自己的手段還插不進去。
不過真要說起來那守將倒也果敢,從自己抽刀到如今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能作此決斷,要知道沒有命令便領軍圍殿,便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臣既為天子親軍,陛下若要責罰,哪怕是殺頭,臣也毫無怨言!」
駱粥念頭通達,知道眼下才是最兇險的時候,沒有回頭只是死死地盯著身上的飛魚服誠摯道。
朱明望著眼前規規矩矩行禮請罪的少年郎沒有接話,只是突兀地覺得有些陌生,甚至在心底深處隱隱還有一絲不願意承認的懼意。
「臣,還請陛下責罰!」
駱粥再度出聲道。
等候許久,
依舊死寂一片。
「罷了,罷了……」
「此子,還不到殞命的時候……何況,也得給聖上一個台階下……」
李知節心中暗道一聲後走出行列。
「陛下!」
「駱鎮撫使是依照先帝密詔行事,雖有不妥之處,可危急之下當行雷霆手段,也在情理之中。」
「加上駱指揮使對陛下一片忠心難能可貴,瑕不掩瑜,依臣來看,駱鎮撫使仍是誅賊有功!」
「老臣懇請陛下免罪!」
李知節直接跪倒在了台階前,身後的門生故吏見狀權衡片刻后也是從善如流,一同跪了下來為駱粥求情,只餘下大半后黨如喪考妣。
「呼……罷了……」
「朕念在先帝密詔和你一片忠心的份上,你且先行回府,閉門思過……此事,朕自有考量。」
「曹公公你且送駱指揮使一趟。」
朱明咬牙道。
「臣,謝陛下恩典!」
駱粥聞聲再度叩拜,為臣之禮無可挑剔,絲毫看不出之前面對那婦人的肆意張狂,更像是一隻馴服后的鷹犬。
「臣,告退!」
駱粥面朝著龍椅躬身退出大殿。
轉身後眼睛卻是微微眯了眯,目之所及,鐵戟如林,森冷肅殺之氣撲面而來,便是那百步長階之上也站滿了手持強弩的兵卒,端是將這大殿圍得密不透風。
在宮殿上方的琉璃瓦上,還有一位身穿大紅蟒袍的老太監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底下的少年郎。
「陛下的口諭讓咱家送駱大人一程……」
繞是劍拔弩張,
曹公公依舊是和氣的模樣。
「來人,務必安全送到府上。」
為首的將領聽完這才抬手放行,遠處數千把強弩下壓的同時,又分出兩列禁軍跟在駱粥身後。
「駱大人,還請隨咱家來……」
曹公公說完不著痕迹錯開身子的將駱粥護在身後。
……
「駱大人,今日此舉還是太過貿進了,能全須全尾的離開這地方,說起來還真是潑天之幸。」
曹公公離遠后長嘆了一口氣後繼續道。
「方才那位將軍名為裴行武,咱家也是才知道原來他便是陛下在禁軍中埋藏極深的親信,看著裡面的局勢對陛下有利這才圍而不攻。」
「若是輪到那婦人安插的黨羽值守,怕是拚死也要闖入殿中了。」
曹公公看著身後說是護送實則看押的上千禁軍喃喃道。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也在險中丟,求時十之一,丟時十之九……」
「若是沒有必死之志,何敢入宮?」
「不過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罷了……」
駱粥輕笑道。
今日之事乍看之下太過僥倖和離奇。
可古往今來匪夷所思的事多了去了,便是史書里記載的諸多大事也遠遠比想象中還要來得荒唐。
若是不搏上一搏,
怎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駱粥收回思緒,目光又落到了數百丈外的大殿之上,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至今也還沒有消散。
「那位是宮內資歷最老的供奉,真要算起輩分來便是咱家也得稱上一聲老祖宗……」
曹公公解釋道。
「他到那多久了?」
「錦衣衛殺入大殿的時候便到了。」
「若是本官如昨夜所說……」
駱粥隨口問道。
「便是咱家拚死,也是十死無生。」
「若是按照天下武學境界的劃分,咱家莫約在三品之間,聽聞那老祖宗一甲子前便已然如此……」
「而今想來也是登臨二品世間絕頂。」
曹公公苦笑出聲道。
「講到底天家的底蘊還是有的,宮內的供奉不少,如咱家這般也有幾人,只是依照歷來定下的規矩不得隨意出宮,不得干涉朝政,這才鮮為人知。」
「對於那些歷經數朝榮辱的老不死的傢伙來說也是一樣的,只要皇位上坐的人還姓朱,他們便不會出手。」
「哦?」
「那為何,唯獨他來得這般早?」
駱粥眼睛眯了眯道。
「駱大人有所不知,陛下平日里除了逗弄花鳥外,還時常去深宮陪那老祖宗下棋,長期以往自然多了幾分香火情分。」
曹公公意有所指道。
「總而言之駱大人這些日子還是留意些為好,經此一事只怕那毒婦遺黨狗急跳牆,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來。」
「也是……」
「眼下這座城裡想要殺了本官的人怕是能從這永樂街排到上京城外了……」
駱粥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道。
「不過身家性命。」
「豈能放在他人一念之間。」
駱粥頓了頓話鋒一轉,積攢下來的所有氣運值如大河決堤一般瘋狂湧入那人物冊中,只見那厚重的書頁不斷翻起,過了許久這才停到了最後十幾頁上。
當駱粥再度仰頭的時候,只見一個抱著腐朽木劍白髮搭肩的老頭正倚靠在宮門外一顆老槐樹下。
當那老者抬眼望過來的那一刻,
自己後背陰寒的感覺陡然消散,
「有勞前輩護我周全了。」
駱粥理了理衣衫后遙遙一禮道,
老槐樹下,
那身穿布衣的老者沒有避開這一禮,反倒是點了點頭后坦然受下,只因那老頭複姓獨孤,手中木劍,名為無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