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駁斥

第118章 駁斥

南安太妃若還在車上沒下來,林棠不下馬也無妨。因是南安太妃先無禮,又是在御賜「清寧侯府」匾額下,兩人都不下車下馬,便可當做沒正式見過面。

可南安太妃既下來了,林棠便不能再坐在馬上居高臨下,使她在尊位,南安太妃在低位,如此有理也會變為無理。

讓禁衛稍稍散開,不要杵在南安太妃面前,但不必收刀下馬,林棠自己穩穩落在地上,按照禮法規定,對南安太妃做了個揖。

大周禮法,郡王出行,國公以下,伯以上,在朝正從三品以上官員要讓道旁行;伯以下,三等將軍及以上,和在朝正從五品以上官員要讓道並勒馬停車;奉國將軍及以下,並在朝正六品官員及以下,便要下馬下車了。

而公侯見郡王也並不需跪拜,只需作揖即可,女眷相見則行「萬福」禮。

林棠雖為女子,卻是公候並在朝官員,因此只對南安太妃淺淺一揖,便叫人挑不出禮來。

南安太妃來勢洶洶,口中所問句句誅心,這麼多人遠遠圍觀著,林棠也不好太過平靜了,好似她事不關己看熱鬧一樣。

論演技,她可自認不會輸給南安太妃。

將眼睛微微瞪大,做出一副「你怎麼還敢問我」的震驚狀,等南安太妃最後一個字的話音才落下,林棠便用比南安太妃還大的音量,在聲音中又攙了幾分委屈,反問道:「我不明白太妃娘娘怎麼會問這些話?大周從南到北,二十二省共有多少軍隊,已裝備新式火·器的也不過京中和寧西軍兩處,太妃娘娘說安海軍沒有新火·器就不是大周的軍隊,若大周餘下上百萬將士都如安海軍這麼想,天下不是早就亂起來了?還是太妃娘娘要說,餘下二十一省守軍和平東軍都不是大周的將士?」

不等南安太妃有所反駁,林棠又問:「燧發槍是前年才有,清寧炮更是去年才有,不過一兩年的時間,工部兵部又無神仙相助,哪裡能造出那許多?京中是天子腳下,西北今春西征,所以一概的兵器都先緊著這兩處,別處都沒有,太妃娘娘怎麼會以為朝廷和兵部對安海軍有意見,心中沒有安海軍?我倒要問太妃娘娘一句,安海軍不顧朝廷的難處,這兩年三番五次上折索要火·器,還請動您來鬧事,到底是何居心?南安王府是開國功臣,您是安海大將軍南安侯的母親,是太妃娘娘,我先敬您三分。可您身為郡王府的太妃,本該為誥命表率,竟以朝中無職之身來質問朝廷命官,又不顧事實,當著這麼多百姓的面,毫無證據,張口便是質疑朝廷虧待安海軍。若壞了朝廷的名聲,對您有什麼好處?」

南安太妃是鎮國公府出身,正經的第二代鎮國公嫡女,如今鎮國伯牛繼宗的親妹妹,又做了幾十年的郡王妃,還是太宗皇帝原配皇后的弟妹,是身份一等一的貴女,只比公主差了一等。而皇上還要認真叫她一聲「舅母」,何況公主們。

她活了五十三年,從來只有別人敬她的,沒有她受別人氣的。

前歲皇上皇后想立太子,並正位紫宸殿鳳藻宮,滿朝文武和整個京城的勛貴都上折懇請皇上皇后正位,可南安郡王府不代表太后表態,皇上和皇后就是不敢擅自將病重的太后挪出鳳藻宮,讓皇后住進去。

現在想起這件事,南安太妃只恨當時聽了那賈雨村的花言巧語,輕易就讓齊煜和謝氏住進了紫宸殿鳳藻宮!

呵,太後娘娘這一去還沒到兩年,無禮庶子不就露出真面目了!

南安太妃盯著滿面滿眼委屈的林棠嘴角那抹笑,眼中幾乎要冒出火!

林棠任南安太妃去看,微笑往前走了一步。

她身後二十多個亮著刀的禁衛都隨之抬頭。

南安太妃嚇得連連退後好幾步,聲音都變了:「你……你要做什麼?」

「太妃娘娘也太把人想得壞了,我可沒有您的底氣,敢在御賜牌匾下面行無禮之事。」

林棠又往前一步,看著已經靠在車壁上發抖的南安太妃,嘆道,「三伏天雖然過去了,可秋老虎又來了。您年紀大了,既不願意入我府門,也別在這日頭底下曬著。請您上車回府罷。您也是半百的人了,身份這麼尊貴,在府內享享清福不好?雖不知是什麼小人用話蒙蔽哄騙了您,讓您覺得朝廷虧待了安海軍,可這等混賬話,還請您以後少聽罷。幸虧是先來找我,我還算有些身份,敢和您分辯幾句,若您直接去了兵部找別人,他們素來畏懼娘娘,怕陛下責罰,真一五一十把安海軍這些年的戰績說一說,南安郡王府的面子又該往哪兒擱呢?」

南安太妃的面色青一陣紅一陣。

林棠笑嘆:「我看您面色不怎麼好,我扶您上車?」

「不勞清寧侯動手!」南安太妃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搭在嬤嬤的手上。

林棠一笑,往後讓開。

禁衛們皆收了刀槍,也往旁邊給南安王府的人讓出一條路。

護衛屬官等儀仗開路,南安王府人車粼粼,都和來時一樣挺胸抬頭,卻不再見張狂的氣勢。

林棠面無表情立在原地,看南安太妃車后最後一個人也消失在路口,方撣一撣身上的灰,命禁衛友善勸離圍觀群眾——大部分是販夫走卒,還有小部分是左鄰右舍家的下人,便來至王熙鳳面前,笑道:「今日讓你們受委屈了。」

王熙鳳已從林棠打了南安王府的臉,找回了清寧侯府的場面,又強勢駁斥南安太妃的喜悅中回了神,一面拿著帕子替林棠撣身上的灰,一面擔憂問:「侯爺一點兒面子也沒給南安太妃留,會不會……」

林棠按住王熙鳳的手,笑道:「別管這件衣裳了,我直接洗澡換了也省事。」

她使個眼色,示意眾人跟她回府再說,又問:「玉兒呢?」

王熙鳳忙道:「女醫院那處巷子安靜,本來我們不敢打擾縣君。可這邊鬧太久了,引得人人來看熱鬧,縣君聽說了此事,便命人傳話,讓我萬萬不要和南安太妃硬著來,但也不要太低聲下氣,只按禮應付著便好,等侯爺回來,再看侯爺如何定奪,又讓柳先生遠遠的從侯爺回家必經之路等著。縣君並沒露面,侯爺放心。」

林棠連說幾個「好」字,便命眾人散了,單和王熙鳳回了正院,道:「本這事不該和你說,但你也漸漸懂些朝政了,我告訴你一句,讓也好讓你安心。」

王熙鳳忙幫林棠解扣子拿衣裳,笑道:「這可是我的福分來了。」

林棠拔下簪子鬆了頭髮,先問:「你覺得今兒的事是誰無禮在先?」

王熙鳳忙道:「自然是南安王府。」

她問出這一上午她一直不解的問題:「從前我也沒少見南安太妃,她並非是如此無禮跋扈之人,為何今日卻對咱們府上這般?」

林棠笑道:「以前你做王家姑娘賈家媳婦的時候,你們幾家還是一起的,賈家王家都要奉承南安王府,她沒得難為你一個年輕女孩兒做什麼?她被滿京里奉承了這幾十年,忽然成了孤立無援無人相助,自然急了。她這是看出來南安王府沒了退路,索性鬧一場大的,或許讓天下人指責皇上苛待嫡母娘家,說不定還能有所轉機。只可惜他家本來立身不正,再怎麼鬧也不佔理。」

王熙鳳似懂非懂,思索無言。

林棠披上一件披風,拍了一下王熙鳳的肩,笑問:「你是出去,還是留下服侍我洗澡?」

王熙鳳一看,忙說:「我這就出去,多謝侯爺教導。」

洗完澡出來,見林黛玉坐在床上把醫書放下,正要起來,林棠笑道:「快來幫我擦頭髮。」

林黛玉拿了一塊巾子,把林棠黑亮如瀑的長發細細包起來,命夏濃朱琴等出去關上門,問:「姐姐才回來沒幾個月,不會又要出遠門罷?」

她嘆:「去西北一年多,傷了腿回來。再去海沿子上不知還要一年兩年,受幾處傷回來呢。」

林棠拿了潤膚的脂膏抹在身上,笑道:「皇上現在得用的人多了,又不止我一個能出差。況兵部尚書空懸了大半年,我才上任,皇上不可能再讓兵部尚書出去的。」

她問:「你怎麼知道皇上想動寧海軍了?」

林黛玉換了一條巾子,說:「如今天下數得上的勛貴里,底子不幹凈又有反心的,也就只有忠順親王和南安王府兩家了。餘下幾家都只是依附這兩家。皇上先使計軟禁了忠順親王,讓南安郡王府孤掌難鳴,逼南安王府主動露出馬腳,順理成章派幾個欽差去安海軍一查,罪名落實,南安王府真敢造反,就更不佔大義了。」

林棠笑道:「你如今也都明白了。」

林黛玉道:「我只是沒想到,渤海國的事還沒完,皇上會直接對忠順親王和安海軍動手。」

頭髮已被擦得半干,林棠慢慢把頭髮梳通,笑道:「你都這麼想,忠順親王和南安郡王府自然也以為皇上有所顧忌,不敢輕易出手。其實渤海國算不得什麼要緊的威脅,他們且打不進關內。倒是內患不除,身邊時刻有人想著謀反,皇上才是連個安生覺都睡不成。」

林黛玉點頭道:「安海軍與京中隔著幾千里遠,渤海國的使臣便是來了,也只在京中,倒是各不相干的。」

不出兩日,南安太妃在清寧侯府門前說的話,就被寫在御史的摺子上,加以彈劾,送到了御前。

內閣大學士和六部重臣都力勸皇上派御史詳查南安郡王府和安海軍。

孝安太后一生對太宗和大周至忠,若在天有靈,得知其家中後人竟如此損害大周和朝廷的名聲,只怕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安息。

皇上被眾臣勸動,下旨命刑部尚書吳庄、北靜郡王水溶為欽差,帶五千禁衛和兩萬京營將士南下,各省全力配合,查清安海軍中是否有不臣不法之人挑唆南安太妃,一律捉拿歸案。

至於南安太妃出言不遜,損害朝廷名聲,本該降爵罰俸,念在其為孝安太后之弟妹,只令其閉門思過半年不得出。

如此,忠順親王府和南安郡王府皆被嚴密看守,縱渤海國使臣入京,他們也做不了任何事。

欽差南下,果然不是林棠再去冒險,林黛玉才算把心放了回去。

但她也察覺出了:「義父也是三法司長官,皇上卻不令義父南下……」

是皇上已經開始防備謝家林家功高震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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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義姐不好當[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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