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封侯

第112章 封侯

今次西北各處大勝都十分漂亮,基本無人員兵器損傷,就算有少數幾個傷亡的,大多也都是意外,非是西胡人所殺。

但贏得這麼漂亮並不是沒有任何代價。

林棠上一世聽過一句話,叫「大炮一響,黃金萬兩」。不管這句話原本是什麼意思,林棠覺得用它來形容戰爭花費之多是再恰當不過了。

清寧炮和燧發槍光被造出來就需要多少原材料和人工費,更別說還要有配套的火·葯鉛彈炮彈。現在又不比幾百年後,可以大規模機械化生產,煤、鐵等工業原料豐富,造六十尊清寧炮的難度何止是未來的十倍。

國庫經得起這樣花銷一年兩年,卻經不起連年的消耗。

再有,清寧炮和燧發槍的工藝能瞞住一年,卻很難說能瞞住十年。如今各國細作為了給本國送回消息可都不惜性命,大周忽然出現了射程極遠威力極大的新火·炮新火·槍,可想而知近幾年不知會有多少細作瘋狂湧入大周,要想方設法不計代價把這兩樣新武器帶回去了。

就如林棠所憂慮,一旦新式武器同樣被敵國掌控,那麼大周的優勢就不再是優勢。但敵國想要得到兩樣新武器只是時間的問題,就算他們的細作沒得手,戰場上總有一二意外情況。

既然敵國需要時間,那大周就讓他們得到了新武器也沒時間去造,有時間去造也沒國力能造出來。

趁現在西胡皇帝年老,本是皇儲有力競爭者的大親王死了,王庭爭權奪利鬥爭不休的時候,先把西胡打擊到十年二十年甚至幾十年都恢復不了元氣,是對大周最有利的選擇。

林棠和秦朱安聯合請戰的摺子已經送往京中,待京里下了決定是開戰還是休養生息,至少也是年後的事了。

在收到批複或聖旨之前,林棠秦朱安還有幾件大事——統計戰果消耗,訓練屯兵,提防細作,以及最重要的,準備過年。

到了十二月底,離過年只有不到十日,金泉府內外本就因邊關大勝而洋溢著喜氣,再加上今年沒了上層剝削,又是風調雨順,糧食豐收牲畜肥壯,家家戶戶都準備過一個豐盛年,更是走在街上就能感受到百姓們年節里的喜悅。

從大將軍府出來回府,林棠習慣性的把馬韁馬鞭遞給沈明照,看他也無比自然的接了,忽然一怔,笑道:「以後這樣的事都交給楊樹罷。你和趙指揮常指揮都不是寧西軍的人,升調不歸這裡管,要等京中的意思,但憑你身上的功勞,真到了寧西軍里,你最少也是個千戶,再立功,就要叫你一聲『沈將軍』了。都要做將軍的人了,學些威嚴,別再做這些了。」

沈明照握緊了馬鞭,笑道:「伯爺說的事兒都還沒發生,我現在仍只是伯爺身邊的親衛,若這就懈怠了伯爺的事,才是失了本分,又如何給楊樹他們以身作則?」

林棠笑道:「這倒也罷了。但明年我回去,楊樹他們服侍我一問三不知,我可要算在你頭上。」

林棠現下住的臨時督軍府不算太大,從前是指揮府,不過從南到北五進,前面三進是議事之所,後面兩進內眷居住,還有東西跨院,帶一個極小極小,只有一間亭子一幢小樓的小花園,正好能住開林棠帶來的女官僕從和沈明照等五十個禁衛。

國孝只禁宴飲,卻不強命人穿孝,也沒說不許過節。

沒幾日就是除夕,督軍府內外早已掛上大紅的燈籠綢緞做裝飾,丫頭婆子們用紅紙剪了新窗花貼上,人人身上都是新衣,面上帶著從內到外的笑意,見了林棠,都躬身行禮,說:「伯爺回來了。」

林棠回屋這一路也和人笑了一路,走到屋裡,她洗了手忙揉揉臉,說:「我這臉都要笑僵了。」

薛寶釵聽說林棠回來了,正掀帘子進來,聽見這話,笑說:「這都是我們的孝心,要到大節下,伯爺可不許冷著臉。您本來就少見笑影兒,過年了還不喜慶喜慶?」

林棠坐下,讓薛寶釵也坐,問:「你這會子來有什麼事?今年倒是咱們頭一次在外頭過年,依我的話,每人賞錢再加一個月的,算慰勞這一年跟著我出門在外辛苦。」

薛寶釵忙起來謝恩應了話,復坐下,方從丫頭手上接了信匣子遞給林棠,笑道:「京里來信了,這些是伯爺的。送信的人我已經打發他們去歇著了,這會子已經歇了幾刻鐘,伯爺要見,可以立刻叫他們來。」

林棠接了信匣子,看裡頭裝著父親妹妹和謝家的乾爹乾娘兄弟姐妹多少來信,忙說:「叫他們來,我有話問。」

薛寶釵便要出去避開,林棠笑說:「你等等,聽我說一句再走。」

她站起來,握住薛寶釵的手,笑道:「去年你們來我這裡,要做什麼都是約定好的,可你跟著我出來了這大半年,是又忙外面的差事,又管府里的家事,我知道你辛苦,蠟燭兩頭燒,你也別說什麼都是分內應當的話。看了這一年,我知道你是難得的人,也叫你放心,等這件大事完了,我不會虧待你的。」

薛寶釵忙笑道:「都是您信我,我才能有這些長見識長本事的機會,若不是您願意用我,只怕哥哥一出事,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家裡和媽媽妹妹抱著哭了,哪兒能和現在一樣,我一封信過去,家裡就安了心呢。」

林棠笑道:「你也太過謙了。」

薛寶釵慢慢扶林棠坐下,笑道:「其實我還有句話想問您,倒不知合適不合適,也怕您覺得我懶惰懈怠。」

林棠道:「你說就是了,我什麼時候平白無故責罰過你們?」

薛寶釵便道:「伯爺知道,我兄弟薛蝌早兩年就定下了賈家邢太太的侄女兒邢姑娘。因今春賈家出事的時候,我們家沒出爾反爾,說要退親,上幾個月我哥哥的事發了,邢姑娘也定不肯退,所以我媽媽和兄弟都認準了邢姑娘,想等明年國孝一過去,就給他兩個辦了大事,也省得再生變。家裡來信問我什麼時候能回去,您看……」

林棠笑道:「這是大喜的事,我先恭喜了。岫煙妹子和薛蝌都是有情有義的好人,他們倆成了婚不會錯的。可我實話告訴你,咱們哪日能回去連我心裡都沒譜,就更不能答應你什麼了。」

薛寶釵心裡早便有數,今次一問不過存著僥倖。

因此林棠這麼說,她倒沒多失望,笑道:「那我就不回這話了,只說讓他們趕緊擇定了日子辦事要緊,不必管我。」

見林家派來送信的人已在門口等著,薛寶釵便又要出去。

林棠忙說:「我再問你一句,寶琴妹子的婚事是不是……」

薛寶釵微微驚訝,回身笑問:「伯爺怎麼知道梅家悔婚了?」

林棠嘆道:「梅家若不是早想悔婚,何必一去外地上任把全家都帶去了,連半個人也不留。薛蝌送寶琴妹子來京,不就是想先完了寶琴妹子的大事,再辦他的?如今你哥哥的事發流放了,你舅舅也貶了官,賈家也只剩一個忠義榮國公夫人的虛名兒,梅家如何不退?所以你家才不等把寶琴妹子發嫁,直接辦薛蝌和岫煙妹子的事了,是不是?」

薛寶釵笑道:「伯爺說得一點兒不錯。」

林棠道:「你先去罷,過一會兒我去你那裡。」

問完林家謝家眾人都安好,又拆了信看,林棠心中納悶,怎麼從四月開始,黛玉這丫頭的信里對顏明哲一個字也不提了?

連顏明哲的母親都給他舅舅寫信,說起他心悅黛玉,以他的脾氣,不是對黛玉的心有五成把握,絕不會這麼草率行事。

黛玉和他到底是什麼情況了?

林棠想得坐不住,立刻要寫回信,但一時又不知該怎麼寫,怎麼問。

她再把這段時間黛玉寄來的信都找出來看,發現黛玉的生活重心很明顯還是女醫院。女醫院現在的受歡迎程度、劉司葯張典葯的負責用心,還有所有學徒的進步都讓林棠驚喜。

黛玉還準備趁著林棠立功讓皇上高興,再從宮裡求一兩位女醫出來。劉司葯和張典葯到底只有兩個人,又要給她們上課,又要看診,有一位生病,另一位就忙不過來。

還有到明年三月,第一批學徒就上足了一整年學。她說,既然把女醫院辦成了,那就不能僅局限於京中。難道只有京里的女子求醫不便?而若想把女醫院開遍大江南北二十二省,只有二三十個女醫是不夠的。寫這封信之前,她已經把請求擴張女醫院,明春再招一批學徒的摺子寫好遞了上去。

黛玉還是把大部分心思都用在正事上,等於黛玉就算對顏明哲有意,分給他的時間也很少,就等於黛玉其實還是沒太把顏明哲放在心上!

林棠心滿意足放下筆,把信都收起來,準備去找薛寶釵了。

過完這個年,黛玉就十五了,也到了談戀愛的年紀嘛。而且都說青春期的孩子對隱私權的需求特彆強烈,只要不鬧出大事,她也不必把黛玉逼問得太緊。

臨時督軍府前後五進,第二進是林棠的書房,和平日與人議事的場所,第三進便是林棠住的院子。薛寶釵甄英蓮和曹雪柏清秋分住在後面的東西廂房裡,三間正房當做四人的議事辦事之處。最後還有一進后罩房,住的是粗使的丫頭婆子們。高金嬌單獨住在西路靠北的一所小院里。

知道林棠來要談的是私事,薛寶釵便將林棠迎到她的卧房裡,親自捧了茶。

林棠笑道:「在家裡千金萬金的大小姐,跟了我倒只能住一間屋子,委屈你了。」

薛寶釵忙道:「伯爺怎麼又說這沒意思的話。您要問我什麼?」

林棠便問:「梅家既想悔婚,你們兩家是已經退了親事,還是沒商議好?你家對寶琴妹子還有什麼打算?」

薛寶釵低頭一笑,說:「伯爺說這些,是看中了寶琴?」

林棠笑道:「你知道,我這裡其實不算好招人。去年你還替我問了李家妹妹們,她們也都沒來。但凡有好親事的女孩兒,倒少有願意來的,便是她們自己願意,家裡也不願意。世人都認為婚姻才是女子一生里最要緊的大事,我不想和我的人以後因這件事有任何不快,以至於翻臉。所以我雖看岫煙妹子好,卻從來沒考慮過招攬她。而寶琴妹子一則是你的堂妹,親見了你在我這裡如何,二則她又走過多少名山大川,比一直養在深閨的女孩子多了多少見識,三則梅家無信,有眼無珠,竟想退婚,真是幫了我的大忙,我便想托你問她一句,是不是願意來我這裡。」

薛寶釵撫掌笑道:「若琴兒知道伯爺這麼看重她,說不定接了信,會巴不得立時就飛了來呢!」

她笑了幾聲,說:「請伯爺放心,不必我問,琴兒來信,已經求我問伯爺這裡還缺不缺人了。我媽媽和薛蝌也都覺得與其去就梅家,讓琴兒受委屈,不如讓她學我,好歹活得高興。伯爺既有此意,我就寫信叫他們安心,只等伯爺明年回去。」

林棠滿意笑道:「你今兒就寫,年後就送去,可不許耽誤了。」

兩人又議論些李紋李綺姐妹的婚事還沒著落,王子騰被貶,除非賈寶玉自己爭氣,也能十幾歲二十齣頭就中舉,他的婚事是徹底別再想上擇,讓王太太方寸大亂,原來一心想攀附賈門的傅秋芳家裡也早就躲遠了等話,林棠方回前頭,兩人各自給家裡回信不提。

至晚睡前,寫完所有回信,林棠將要安寢前,未免又想到王子騰這一遭貶,讓賈家史家薛家三家都再遭打擊,可他未必就不能再升回來了。

廣東韶山這個位置……

朱琴吹了帳子外的燈,林棠迷迷糊糊閉上眼睛,心想這一趟出差可比她本來想的要長太多了。

轉眼已是除夕,林棠今日不在自己督軍府里,也不在大將軍府,而是和秦朱安一起出來,在軍營里和將士們過年。等慶賀過了,再回自家與薛寶釵甄英蓮等一處守歲。

現下還在白日里,連薛寶釵也不在家,她帶著高金嬌去看罪犯眷屬了,家裡是甄英蓮帶曹雪、柏清秋內外操持。

怕城內有西胡姦細作亂,越是接近年節,金泉府四周的守備就越緊。

只是除夕到底不必別日,秦朱安特命除了站崗的將士外,今日每五人許吃一罈子酒,只許小飲,不許痛醉,也可以比往日放開些,不那麼拘束。

從除夕到正月十五,是大周各地一同的年假。雖然在林棠的位置上,饒是在假期里也不會停了差事,但薛寶釵等和夏濃和綠歌定不許林棠今日再做男子打扮,逼著給她換了一身鴉青金線綉鸞鳳的白狐腋對襟褂子,外面還罩深青的鶴氅,下面露著暗紅的銀鼠裙,又硬是給她梳了一個雙刀髻,林棠對她們三求四告,才獲准只戴一支五尾掛珠點翠金鳳,再裝飾幾朵用細小寶石米珠點綴的堆紗花,又戴上耳墜手鐲,掛上玉佩,才算是給她打扮完了。

做這一身打扮,自然不能再騎馬。

林棠難得坐車到了大將軍府,讓已準備好了等在門口的秦朱安頗為驚異,忙勒馬過去,敲車壁道:「棠丫頭,你今兒若是不舒服就別勉強,我自己去罷。」

車簾掀動,露出林棠的模樣,讓秦朱安發怔了好一會兒。

「舅舅知道我為什麼不騎馬了,咱們就走罷。」林棠笑道。

「我的天爺!」秦朱安忙親自給林棠放下帘子,說,「雖說知道棠丫頭你生得好,可處得久了,我險些兒都忘了你是個女孩兒了。還不知營里那些小子們見了你會怎麼樣呢。」

「他們敢怎麼?我就每天這麼穿,他們還不是得叫我一聲『伯爺』?」林棠笑道。

她做男子打扮只是為了省事,也免於麻煩,不代表她從此摒棄了自己的女子身份,也不代表她不敢這樣出現在人前。

到了營中,那些將士們果然一個個看著林棠都呆了。

桂清好容易回了神,忙踹自己手下的人,讓他們都注意著些,又忙來至林棠身前,低頭道:「伯爺,末將家中小女桂英和您差不多年歲,您……趁著今日過年,末將想把她叫來,也好讓她和伯爺多學學,所以來請伯爺的示下。」

林棠笑道:「那就把英姐姐請來罷。說來去年我還想喝她的喜酒,可惜沒能成,也不知明年辦喜事我還在不在這裡了。」

一時桂英來了,在林棠身邊一會兒,抽空溜去找他爹,怒問:「爹怎麼不告訴我伯爺今兒不一樣,讓我好好打扮打扮?」

桂清忙說:「我告訴你了,讓你好生過來,你不聽。好了,咱們英兒已經很好看了,你又不是要嫁給伯爺,打扮得天仙似的做什麼?」

桂英連連跺腳,哼了幾聲,又趕緊回到了林棠處。

爹爹真是不懂,伯爺那麼好看,她卻沒精心裝扮了來,怎麼好意思在伯爺身邊兒呆呀!

不一時,幾位將領都把女兒從家裡叫來了,陪在林棠身邊說話。

只可憐秦朱安,好容易想起來今日有空,或許可以試探問林棠幾句她妹子和顏明哲的事兒,可林棠身邊已經圍了一群女孩兒,讓他也無從開口了。

這臭小子,真是不讓人省心!人家中個舉人就歡歡喜喜和媳婦成親了,他可倒好,都考上探花了,又生得那麼個模樣兒,怎麼就連個小姑娘也哄不來?

秦朱安心內發愁。

林棠來軍營是為了加強軍隊凝聚力的,不是專來和小姑娘們玩兒。她每隔兩三刻鐘,便出去到營里轉一轉,問問將士們的心情想法,有無煩難,並不多問公事,只拉一拉家常閑話。

一時鎮北關從三品指揮同知賀全義,和正四品指揮僉事秋狄入了城,先見秦朱安彙報了公事。

秦朱安接了公文條陳,笑道:「怎麼吳總兵派你們這個日子過來?來了就好好過個年再走罷。」

賀全義笑道:「本來吳總兵讓我們過了年再來,是我們想給伯爺拜年,所以提前來了。倒不知伯爺人在何處,方便不方便,我們去給伯爺磕個頭。」

「那不是伯爺?」秦朱安抬手,笑著示意賀全義秋狄看門口。

「伯、伯爺……?」賀全義磕磕巴巴說出這兩個字,連行禮都忘了。

等到天黑時,軍營里各處都飄起了烤肉燉菜的香氣。

臘月西胡進犯,寧西軍繳獲了許多戰馬牛羊等牲畜。大勝又省下了預備好的撫恤金,秦朱安拿出了一小部分,從百姓家中又買了一些豬羊雞鴨,再加上軍屯上養的牲畜今年不但夠吃,還夠拿出來些,寧西軍真真正正是過了個富足的年。

林棠和姑娘們圍坐在火盆邊上,親手烤一頭才三個月的小羊。

這些武將家裡的姑娘們都是烤肉的高手,誰也不許林棠沾手,就把細嫩滴油的羊肉整齊的片下來,給林棠放在一個小碟子里,還給她沾上鹽和花椒粉。

林棠也樂得只管吃,便自己吃一口,喂旁邊的姑娘一口。

不一會兒,這些姑娘們就更搶著要坐在林棠身邊,你說「這是我切給伯爺的,你也好意思吃?」她說「那還是我調的火呢」,嘰嘰喳喳,樂個不了。

營里的各將軍們分別來給林棠秦朱安敬酒,林棠都推她酒量不好,只略沾沾唇,便算吃了一杯。

她今天的打扮很有說服力,經過十來個人敬酒,她杯子里的酒還是滿的,將軍們卻沒有一個不滿意的。

姑娘們把沈明照擠得沒地方站,他便只管在一旁坐著,時不時看伯爺那邊一眼有事無事。

見眾位將軍沒人敢讓伯爺多吃一口酒,他稍感放心,才低頭吃了幾口菜,再一抬頭,便見賀全義秋狄兩個進了屋,給伯爺敬酒竟然盯著伯爺的臉不放!

這太無禮了!

沈明照放下筷子,想說幾句什麼,但見伯爺笑容滿面,似乎並不介意被這麼注視,他又覺得他沒有立場說什麼。

伯爺每日出門在外要見多少人?就算伯爺不這麼打扮,看伯爺看呆了的人也不止一兩個。

他只是伯爺的屬下,不是伯爺的什麼人,有什麼資格去管誰能看伯爺,誰不能看?有什麼資格……覺得惱怒?

沈明照發現他完全沒有立場對賀全義秋狄說什麼。

他們只是來給伯爺敬酒……

伯爺的身份只會越來越高,仰慕伯爺的人也只會越來越多,他……

跳動的火光映在林棠細膩潔白的側臉上,讓賀全義不由開始想象,她站在城牆上,一炮打中西胡大親王的時候,那一瞬間,照在她身上的火光是不是也如現在一樣迷人?

他仰頭喝乾杯中的酒,將酒杯朝下扣,證明自己一滴沒剩。

在戰場上歷練出來的狼一般的直覺,讓他察覺到在這間屋子裡有誰對他有敵意。

賀全義扭頭,正對上清寧伯貼身侍衛之首怒瞪他的眼神。

他惡狠狠的回看過去,那侍衛分毫沒有退縮。

既然想求的是天上的仙女兒,那就得做好會有無數人和他爭奪的準備。

賀全義對沈明照一笑,又對林棠抱拳行禮,和秋狄重新踏入冬夜的寒風中。

「你聽說過伯爺選婿的要求嗎?」賀全義問秋狄。

秋狄看他一眼,也笑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將到晚上八點,天色已是一片黑沉。今日無月,星星也被極厚的雲遮擋,若不點火把,天地間幾乎沒有半點亮光。

見到了時辰,林棠便辭別秦朱安,先吩咐了人,將各家的姑娘們都好生送回家裡去,方才在秦朱安等人的相送下上了車,搖搖晃晃往督軍府回去。

金泉府本便有宵禁,就算在除夕的夜晚也沒有放鬆一二。天空中雖無光,但四周護衛都點著火把,還有城中百姓們放鞭炮的熱鬧聲音,也讓林棠倍感安心。

行過城內百姓居住的地方,身邊就靜了。

林棠閉上眼睛。

車輪聲、馬蹄聲、寒風呼嘯聲還有風吹動火把的聲音在她耳邊環繞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卻多了細碎急促的腳步聲,抽刀聲,箭矢破空聲,打鬥聲,開槍聲,大批的軍隊正騎馬狂奔而來。

按下了一個按鈕。

「噠噠噠噠」,這輛車的門窗都被精鋼做的機關封鎖了起來。

幾枝箭結結實實的打在了車門上,卻沒能再前進一分。

打鬥聲停止了。

林棠再次按下開關,車窗重新開啟。

她掀開帘子,沈明照帶著滿身滿臉的鮮·血近前,抱拳道:「伯爺,已經處理了所有刺客。」

「有沒有留下活口?」林棠問。

沈明照低頭:「屬下無能。」

林棠搖頭:「他們有備而來,籌謀已久,自然也準備好了失敗,你不必過於自責。」

她問:「咱們的傷亡如何?」

沈明照退後,常子山騎馬上前:「伯爺,共殺死刺客八十五個,刺客自盡三個,無人逃脫,我方無人戰死,重傷八人,輕傷二十五人。」

林棠道:「速將傷者轉移到軍醫處,好生診治!檢查所有刺客身上有無可疑之處,包括口中,肛中,都要檢查,有疑點來回我。常子山,我就將這裡交給你了。」

常子山抱拳:「請伯爺放心。」

就著熊熊的火把,林棠打量了一眼車外。

刺客們的屍首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連腦·漿眼珠子都灑了一地,死狀可怖,空氣中儘是血·腥味。

她面無表情的放下帘子:「走,去找秦大將軍。」

見過死在炮·火下的敵人,焦黑的戰場,焦黑的屍首,缺了半個身子拖著腸子仍在爬來爬去求救的胡人,被炸得稀爛,只剩下幾根完整手指和半張臉的西胡大親王,林棠知道她殺孽深重。

從那日起,她就下定了決心,絕對不會讓燧發槍的槍口和清寧炮的炮口對準大周百姓。

她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西胡的細作是分兩路行動的,一部分來刺殺林棠,另一部分去投寧西軍庫房裡的清寧炮和燧發槍。

刺殺林棠的細作失敗了,偷東西的細作也沒有得手。而且實則來做奇兵幫忙的賀全義還抓到了兩個活口,沒讓他們自殺成功。

秦朱安要親自審問這兩個細作。

審問細作可以儘管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迹,林棠沒有再試圖用電椅輔助,見諸事已妥,便直接和沈明照等回了督軍府。

下車后,林棠問了沈明照一句:「你受傷了沒有?」

沈明照忙道:「這都是西胡人的血,沒有屬下的。」

林棠點頭:「你們也去收拾收拾,準備過年罷,今兒到底是除夕呢。」

伯爺遇刺回來的消息傳遍了督軍府上下,甄英蓮急得掉眼淚:「伯爺怎麼一句也不告訴我們?都說我和您生得有三五像,便是讓我替您去也好啊?這刀劍無眼,若是真把您傷著了可怎麼好?」

薛寶釵也嘆道:「怪不得今兒我們請伯爺換一身打扮,伯爺答應得那麼痛快。」

面對這些真心關心她的女孩子,林棠只得一個一個安撫。

她先對甄英蓮笑說:「你確實生得和我有兩分像,可咱們一看就是兩個人,不信來照鏡子?」

硬扯著甄英蓮照了一回鏡子,林棠笑道:「你看,我還比你高兩三寸呢,讓你扮成我,還得給你穿高底兒鞋,可穿高鞋也能被看出來,這又不像了。」

她一手拉著甄英蓮,一手拉著薛寶釵,笑嘆:「這事我不但瞞著你們,軍中也沒多少人知道,不過秦大將軍、沈明照、常指揮、趙指揮、賀全義這幾個人罷了。胡人的細作向來無孔不入,說句不怕你們傷心的話,若非你們都是我京中帶來的人,世代籍貫清晰可查,來歷明確,現在我也信不過你們,一句也不會和你們說的。」

薛寶釵一驚,忙問:「難道寧西軍中也有……」

林棠在她耳邊低聲:「不是『也有』,是一直都有。」

「好了,大事已經完了,大過年的,別都苦著臉,都給我笑!」林棠笑道,「誰還不高興,我就不給誰壓歲錢!」

清理西胡細作和金泉府寧西軍中被收買的人一事,直到出了正月,二月也過了幾日,才算告一段落。

二月初,天使帶來聖旨,正式任命清寧伯林棠為征西督軍,與寧西大將軍平級,為從一品。又命寧西大將軍秦朱安和征西督軍林棠一同征討西胡,京中六部和西域、青海、甘肅、陝西、四川五省會全力配合,寧西軍此去只許勝,不許敗!

天使一同帶來的還有新的三萬支燧發槍和充足的彈·葯,一應遠征所需馬匹、糧草等物也由五省儘力供給。林棠在大將軍府算了幾日,除平常所費外,大周至少會額外花費八百萬兩之巨用以支撐此次西征,若是失敗,只怕五年之內,大周再無力量主動出擊西胡了。

這確實是一次只能成功的戰·爭。

林棠和秦朱安一起,立下了如果失敗,就提頭來見的軍令狀。

身為督軍,林棠不需要去前線參戰,但西征數千里也不是她在西北三省跑一圈能比的,她要保證她的體力不拖後腿。

在三月出發之前,秦朱安訓練三十萬屯軍,林棠每天和沈明照訓練她自己。

西胡自大親王死後,諸位王爺為了皇位混戰不休。寧西軍兵分三路,一路從鎮北關方向出發,先取西胡三親王的封地,一路從崑崙方向沿西胡邊境南線進發,清除二王叔和七王叔的部隊,主力則從安西關出發,直搗西胡王庭。

寧西軍兵強馬壯,士氣極旺,又有蘇長安的葬禮還沒過半年,凝聚力達到了空前絕後的程度。有燧發槍不懼天氣變化都能發揮作用,寧西軍一路破敵大勝,用清寧炮攻破了西胡王城,讓西胡不得不割地求饒。

至五月,大周的國土向西到了貝海湖,向東到了雲頂山[注1],都歸為西域省之內。而貝海湖和雲頂山恰是目前大周勢力能到達的極點,再往北往西,就算納入國土,也無法控制,還會白白送回給西胡。

在西北移民建城有條不紊進行的時候,林棠辭別了秦朱安等人,終於在趙珂常子山的一路護衛下,帶著她帶出來的所有女官僕從重新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抵京當日,林棠直接被接到大明宮,加封清寧侯,另加兵部尚書,即日上任。

此時,離她去年二月末離開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零四個月。

林黛玉這一年多長高了三寸有餘,比林棠只矮不到兩寸了。

看著已經到了及笄,真正是大姑娘的妹妹,林棠心內百感交集,不由怔怔落下了眼淚。

林黛玉也情不自禁,哭得滿面是淚,卻笑林棠:「才封了侯回來就哭,真該叫含元殿的大人們看看你這樣兒!」

林棠又哭又笑:「我哭我的,他們誰敢笑話我不成!還是說我哭了就不配當侯爺了?我偏要哭!」

林如海在旁也老淚縱橫,只是女兒們都已長大,他早便不能將他們抱在懷裡安慰了。

「罷了罷了,再哭下去,哭到天黑,再把眼睛哭壞了可怎麼辦?」林如海自覺他是做父親的,不能縱著女兒們任性——甚至和女兒們一起任性,便先收淚,起身笑道,「玉兒,還不快帶你姐姐看看這新修的侯府?你不是早說準備了好東西,就等著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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