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迎敵

第111章 迎敵

一連來了兩件大事,林棠分輕重緩急,命沈明照先去把鎮北關來人帶到大將軍府,先讓他們安頓了,延後再問,她則忙換了常服,也騎馬過大將軍府去。

秦朱安已和京中派來的欽差天使寒暄完畢,對坐說些朝政閑話有了一刻鐘。

見林棠過來,幾人都起來相迎,林棠見來的有一位是工部右侍郎,便笑道:「我知道,左大人一定是給我送好東西來了。」

工部右侍郎名為左常,這一年,林棠掛銜工部侍郎,名義上和左常平級,實則幾乎算第二個工部尚書。且工部這一年得到重用,幾乎全虧林棠。連工部尚書蘇參都極敬林棠,下面侍郎等自然也不敢怠慢。

近半年,林棠在西北又立大功,眼看又要升了,左常自然更要把林棠放在心上,絲毫不敢小看。

是以他便忙回林棠的話,笑道:「確實是好東西,想必伯爺已經知道是什麼了。」

林棠問:「一共多少?」

左常忙用手比了個「六」,笑道:「不多不少,正好六十尊。」

在心內算一算生產這麼多火炮需要多少產能,林棠微微驚訝,笑道:「這半年你們辛苦了。」

左常忙道:「多虧令尊林大人催還欠銀,國庫充實,工部才能有如此速度。」

這等場面上互相吹捧誇讚的話,林棠只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製造火·炮增強邊防這樣的大事,就算國庫沒銀子,皇上也會想方設法擠銀子出來的。

寒暄完畢,天使宣旨,命將六十尊新式火·炮——皇上親自將其命名為清寧炮,讓林棠倍感榮幸——交與寧西軍,由清寧伯調度使用。

林棠接旨,將聖旨交給薛寶釵拿著。

她發現左常等人不約而同的都看了薛寶釵幾眼。她再看薛寶釵,顯然薛寶釵也發現了。

是王家出了事,還是薛家出了事?

林棠見薛寶釵很穩得住,便沒動聲色,先讓她把聖旨送回去供上,便和秦朱安同欽差天使一起到院內,清點六十尊清寧炮都完好無損畢,再請欽差天使到下處暫歇。

左常這時候方道:「在下替伯爺捎來了家信,還有薛少史的,是現下就給伯爺拿來,還是送到伯爺下處去?」

他又說了些林棠想知道的消息:「高廉安修石殘害忠良,有叛國之舉,本該判剮刑,但聖上念及高廉雖功勞不實,到底有守邊之功,且安家才是主犯,便判了斬立決。安修石也念及祖上之功,判了斬立決。餘下從犯高慶處斬,高慶之妻送回安家,皇上賜了原來的安老公爺一所宅子,頤養天年。別的有處斬的,也有流放的。高家和安家十四歲以上男子皆流放,大多女眷因在伯爺這裡,倒都免了充入教坊司。」

說著,左常低了聲:「伯爺,在下知道您心善,見不得女眷受苦。可這些人的父兄丈夫都是因您而獲罪,您施恩要用人,也要防著引狼入室啊。」

高廉和安修石得這個結果,林棠絲毫不意外。至於左常額外說的那些,她也領情,忙道:「多謝左大人,這都是皇上聖明,絕不放過一個陷害忠良的人,也不罪及一個無辜之人。那些女眷現不分本來身份都在一處,給寧西軍做軍服軍被贖罪呢,並不在我身邊。家裡的信我親自到您那裡取罷,就不勞煩您了。」

她正好還想和左常打聽薛寶釵的事,便趁此時問:「左大人,兵部尚書王大人是不是……」

左常「嗐」了一聲,道:「薛少史的舅舅倒還是王大人,卻不是尚書大人了。」

林棠忙問:「這怎麼說,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左常道:「正是上月我們離京之前,查出王大人幾年前任九省檢點的時候有包庇高廉安修石之嫌,併兼有不查之罪,皇上便將王大人貶為廣東韶山指揮,讓他戴罪立功。偏這一查,又查出王大人許多包攬訴訟,並家下奴才欺男霸女強佔良田之罪,皇上生氣,又將王大人貶為指揮僉事。內中薛少史哥哥薛蟠的人命官司便是賈大人賈雨村包庇的,現一切水落石出,薛蟠被判了流放一千里,賈大人也被貶為福州同知,皇上親口說,再不敢讓賈大人做一地父母官了。」

林棠嘆道:「我本便時常遺憾,薛少史這麼能幹的人,偏遇上薛蟠那麼個哥哥。如今薛蟠落了罪,幸而沒連累她。不然我少了一個左膀右臂就難了。」

左常覷著林棠面色還好,便又說了史家一門兩侯爵也被查抄奪爵降罪之事。

林棠忙問:「這又是因為什麼?」

左常笑道:「您怎麼不知道了,史家和賈家甄家王家三家都沾親帶故,當年史家本就在甄家的事上沾了個影兒,不過僥倖沒被牽連,現賈家王家都被查出罪行,史家自然也逃不過了。」

問明白原保齡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只是貶官並還清欠銀,並未罪及抄家流放,林棠也就無所謂了,道:「我妹子這段日子定是忙極了。史家是我們外祖母的娘家,史家也落了罪,外祖母必然傷感。」

左常忙道:「伯爺和縣君雖有孝心,怎奈這都是各家自己犯下的罪過,皇上已是格外開恩了。」

林棠笑道:「這我省得,左大人怕不是也忘了,甄家還是我父親……」

左常忙也一笑:「林大人真箇是公正嚴明,乃我等楷模也。」

見左常已無別事要說,也取到了一整匣子家書,林棠便道:「鎮北關今日派人來,說找到了蘇長安蘇將軍的屍骨,我和秦大將軍還要去見人,先失禮了。

左常忙道:「這可是大事,伯爺只管去,下官不耽誤伯爺了。若定了安葬蘇將軍的日子,還要請伯爺知會我等一聲,我等若還在此,也好前去祭奠,略表哀思。」

又與眾欽差天使感懷一回蘇長安,林棠方才能抽身,同秦朱安去見鎮北關來人。

秦朱安路上道:「我總請你乾脆住到這裡,你偏不住。現在有了事兒還要跑來跑去,倒是麻煩。」

林棠笑道:「這話舅舅都說過幾遍了,您是大將軍,合該住大將軍府。我現在不過名義上總攬寧西軍,到底沒有實職,不過虛名,住進來不妥,也有損您做大將軍的威信。我在這裡還好,等我走了呢?還是早日讓您建立威望才好,西北再經不起亂一場了。我現在住的地方就很好,也是指揮府的規制,我本來帶的人也不多,很住得開,離這裡走路也就半刻鐘,騎馬更快了,實在算不得遠。」

秦朱安確實提過好幾次,林棠都不答應,他也只得罷了。

路上還有時間,秦朱安轉而說起別的:「前兒我妹子——就是明哲的母親——來信,說起明哲心悅一位姑娘,偏這位姑娘不但身份不同,還要給自家傳宗接代,便是成了親,也不能和尋常妻子一樣給明哲打理內宅,相夫教子,生兒育女……」

林棠一笑:「舅舅別打啞謎,這裡也不是說這話的時候。」

秦朱安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跟著的一群人,忙道:「有空再說,有空再說。」

鎮北關派來報信的也是熟人,正是當日在桂清手下五十四個蘇長安舊部的其中一個,名叫秋狄,現是正五品的千戶。

他想早些把消息報給林棠,在屋裡坐不住,沈明照也勸不住,只得和他一起在門口等著。

打眼看到林棠和秦朱安的身影,秋狄三步並做兩步跑過去,跪下便說:「伯爺,大將軍!」

秦朱安親手把秋狄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胳膊,感嘆道:「找回來就好啊!是在何處找到的?」

就這麼兩句話的功夫,秋狄已哭了一臉淚,胡亂拿袖子抹了,說:「屬下等蒙陛下恩旨,伯爺和大將軍的大恩,從五月初二開始在鎮北關外高罪人交待的地方尋找,差不多把每一寸地方都找遍了,終於在本月初一挖到了將軍的屍骨。那些,那些……」

秋狄想痛罵高廉等人,但是在林棠面前,硬生生忍了,繼續說:「那些人生怕將軍有活路,竟足足把將軍埋了將近四丈深!再加上這幾年風吹日晒,若不是皇恩浩蕩,許屬下等不惜代價也要把將軍安葬,只怕,只怕……」

他承受不住心中的哀痛,蹲下身子嗚咽:「只怕我們連將軍的最後一面也不得見了!」

秦朱安又親自把秋狄拽起來,嘆道:「既已找到,便將你們將軍歸葬了罷。他父母葬在原籍,也把他運回原籍,和父母葬在一處,如何?」

秋狄吸著淚,連連點頭:「屬下等已把將軍的屍骨裝裹了,來問伯爺和大將軍的意思。伯爺,大將軍,將軍的原籍就在離鎮北關不遠的大雲村……」

林棠和秦朱安對視一眼,道:「秦大將軍要鎮守金泉府,離不開,你先在這裡歇兩日,明日我先安排別事,算出來哪日適合安葬,我和你一起回鎮北關,安葬蘇將軍。」

秋狄又「噗通」一聲跪下,給林棠磕頭:「伯爺能親去安葬將軍,將軍若在天有靈,也,也能……」

這回是林棠親自伸手,把秋狄虛扶起來,道:「連皇上在宮裡聽到蘇將軍的事,還特賞下『忠勇將軍』的名號,何況我等。我既為欽差,便該代表宮中看到忠勇將軍妥善安葬,才敢給皇上復命,也才覺得對得起你們這些忠心的將士。」

這些話很好的安撫了秋狄和他帶來的人。

秋狄又將新任鎮北關總兵的條陳呈上。因涉及練兵軍服種痘多鍾事,林棠又和秦朱安商議完畢,方得空回府。

薛寶釵到底才十七歲,平日再是穩重持得住,猜到可能家裡出了大事,在人後也難免顯出焦心。

她怕自己越想越悲觀,便忙著找些事做。

恰好西北三省所有罪犯女眷都被關在一處做衣裳行李,只有高金嬌一人,因林棠承諾其父讓她平安一生,還仍養在林棠的住處,臨時的督軍府里。

薛寶釵向林棠保證過會讓高金嬌想開,不再尋死,好好活著,她也確實做到了。

但高金嬌現在只是為了讓高廉安心,讓他不要再罪加一等而活著。

她該吃飯就吃飯,該睡覺就睡覺,餘下的時間幾乎不與人說話交談,只是一味抄寫佛經,給高廉祈福。

薛寶釵現在事務繁忙不輸在朝的大臣,也和林棠一樣,是從睜眼忙到閉眼。

但她還是一有空去看望高金嬌,和她說幾句話,想讓她不要這麼自苦。

相處接進半年了,薛寶釵等都發現高金嬌其實就是被長輩寵得嬌氣了些的小姑娘,其實還算懂得道理,也沒什麼壞心。

高金嬌身邊的人奉林棠之命,在六月高廉被押解回京后,特意放鬆了對她的看管,讓她有了更大的自由權,甚至主動帶她出府到各處去逛,讓她能接觸到外面的藥鋪和府里的廚房,還特意親近她,讓她信任。

但除了極其偶然和身邊的丫鬟嬤嬤們哭一場,說些她小時候的事,比方在叔叔嬸嬸家裡是怎麼過的,高慶府上有什麼好玩兒的,甘州府又有什麼好去處,又是怎麼一年到頭想她父親,這兩年終於回到父親身邊多麼高興外,她什麼都沒有做。既沒有想法子給林棠薛寶釵等下毒,也沒有藏起來鋒利的簪子,意圖刺殺林棠。

一個本身無罪,生得招人喜歡,性子不讓人厭煩,不再自尋短見后從來不頤指氣使大作大鬧,也不挑吃撿穿,每日送來的兩個例菜,愛吃就多吃幾口,不愛吃就少吃幾口,識時務從來不抱怨的十五歲姑娘,也很難讓人對她生出惡感。

薛寶釵一則因薛蟠的事存在心內,對高金嬌有幾分同病相憐之感,二則自覺沒將差事辦得圓滿,更比別人關心高金嬌。

邁進屋門,薛寶釵看到高金嬌又在抄寫佛經。

她知道,高金嬌每天最少會抄兩份佛經,抄完就會要一個火盆燒掉。給父親和叔叔嬸子燒經祈福,是她目前生命中唯一的大事。

知道薛寶釵進來,高金嬌起身默默一禮,便又坐回位置上,接著拿起筆。

丫鬟搬了椅子來,給薛寶釵上茶。薛寶釵像平日一樣坐在高金嬌對面,小口小口的喝完了一盞茶。

她放下茶杯,看到高金嬌也和平日一樣放下筆,等她說話。

但薛寶釵沒有開口。

高金嬌等了一會兒,輕聲問:「今日少史沒話對我說了?」

薛寶釵一笑:「有,但我沒想好怎麼說。」

高金嬌重新提起筆:「那請少史慢慢想,我還有一卷經。」

丫鬟們給薛寶釵續上茶,薛寶釵沒有再喝,只捧著茶杯思索。

等茶杯沒了熱氣,她命:「在廂房給我收拾出一張案,把我屋裡案上那兩本冊子拿來。」

高金嬌筆尖一頓,墨汁洇在紙上,她連忙把筆放下,沒忍住問:「少史怎麼要在這裡辦事?」

薛寶釵笑道:「覺得你這裡讓人心靜。你抄罷,我去廂房了。」

不一時,院子里不斷有人來往,再抄起經文,高金嬌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了。

她在屋裡憋了半日,跑到東廂房門口往裡看。

薛寶釵正吩咐人:「眼看到了冬日,軍中暫時不缺軍服和軍被了,暫停做這些,先撥料子,讓她們一人給自己做兩身冬衣,不許私藏布匹棉花。」

來人猶豫:「一人兩身是不是太多了……」

薛寶釵抬眼,半笑不笑:「夏天請白家陳家做四萬身軍服軍被,只是工錢就多少。往後有了她們,能給省下多少工本,這還不知足,連一年兩身冬衣都要剋扣?伯爺是想讓她們長長久久的給寧西軍效力,等五年十年服役滿了,還要放她們去過日子,可不是用一兩年死了拉倒。再傳下去,冬日給她們取暖的炭火不許剋扣了。」

來人唯唯退出去,退到門口差點兒撞到高金嬌,高金嬌正聽薛寶釵說話聽住了,也沒防備,差點兒被撞上,嚇了一跳。

薛寶釵看到外面動靜,笑問:「我這裡吵著你了?」

高金嬌一步一步挪進屋子裡,想說幾句好聽的混過去,但話到嘴邊卻帶著抱怨的意思:「我現在能有安身之地全憑伯爺好心,這院子連屋子都是伯爺的,我抄經的一筆一紙也都是伯爺的恩典。少史是替伯爺辦事,自然是想在哪兒就在哪兒,沒有我覺得吵的份兒。」

薛寶釵聽了一笑,讓她坐,又讓別人都出去,說:「你既然明白這道理,為什麼還抱怨?」

高金嬌低頭,不說話。

薛寶釵拿出懷錶看了一眼時辰,離她從大將軍府回來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

這麼長時間了,伯爺還沒回來。

她看著高金嬌,心中又開始不安。

「你問我今日到底想說什麼。」薛寶釵忽然開口,把已經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滿面淚痕的高金嬌唬了一跳。

「給。」見高金嬌出來得急,沒帶手帕,薛寶釵把自己的給她使。

「多謝少史。」高金嬌接了。

薛寶釵一嘆:「我本來不想和你說了。可……」

高金嬌還從來沒見過薛寶釵這樣猶豫,忙道:「少史你說,我不告訴別人。」

薛寶釵笑道:「告訴別人也沒什麼,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知道的人多了。你大概不知道,我有一個哥哥,比我大兩歲,真真是個最混賬最不懂事的人。五年前,我們在金陵老家,我哥哥和人家爭買丫頭,縱奴把人給打死了。」

高金嬌一怔,忙問:「那他是坐牢了,還是……」

薛寶釵看著高金嬌道:「他沒坐牢,也沒流放,當然也沒被砍頭。當時的金陵知府是我舅舅出力保舉了,他胡亂判了案子,沒追究我哥哥。」

高金嬌先是發怔,後來轉為氣憤:「怎麼能這樣!我父親、叔叔犯法,都被抓了,你哥哥和舅舅怎麼就能逍遙法外?」

薛寶釵並不惱,反笑道:「我哥哥才逃了五年,高姑娘,你父親和叔叔一共逃了幾年?是二十年還是三十年?」

高金嬌說不出話了。

薛寶釵笑裡帶了苦澀:「天網恢恢,疏而不失,我哥哥舅舅他們終究也難逃落網。只怕也快了。」

「如果他們真的被……」高金嬌小心翼翼問,「你會怎麼辦?」

「怎麼辦?」薛寶釵反問,「他們自作孽,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我仍是伯爺身邊的少史,自有我的差事。我舅舅哥哥倒了,我自然更該撐起家門,奉養母親晚年。」

高金嬌又不說話了。

薛寶釵卻開始問她:「高姑娘,你在這裡已有半年,當知道伯爺用人不拘一格,且心胸寬廣,只要你肯,伯爺不會計較你從前的事。還是說,你想就這麼著了,每天吃飯睡覺抄經發獃,讓伯爺養你一輩子?」

高金嬌低頭,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可那是我爹爹,我叔叔,你叫我怎麼忘了……」

她極小聲的說了一句:「我也不會做什麼呀……」

薛寶釵站起來,嘆道:「高姑娘,在伯爺這兒,你先是你,才是你父親的女兒,你叔叔嬸子的侄女。你分明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不限於女四書,怎麼還是看不明白這個道理?你再不會什麼,也會讀書識字,伯爺到處都要用人,最末等只管抄寫的人每月有一兩銀子,包吃包住,何況你又不是只會讀書識字。你……你好好想想罷。雖然伯爺答應了你父親護你周全,能養你一世,可你就甘願這麼被養著,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想了一想,薛寶釵加了一句狠的:「你父親叔叔造了多少孽,只怕一命並不足以償還。你放不下他們,就情願讓他們背著罪孽走了?我自知我哥哥欠一條人命,不知我所做能補償多少,或許世間定數,只能自己還自己的罪孽,別人不能代替,但起碼我跟著伯爺做事,現在能活的安心。」

命丫鬟婆子將哭得抬不起頭的高金嬌送回房中,薛寶釵連嘆幾聲。

她那些話是勸高姑娘,也是在說她自己。

哥哥的罪早晚會被追查出來,她不是早就知道了……

薛寶釵忽有所感,忙出了屋子,看見林棠正站在院門口。

她忙迎上去,聲音打著顫兒:「伯爺……您怎麼……」怎麼也沒人通報一聲?

林棠穩穩扶住腳下發虛的薛寶釵,在她懇求的眼神注視下,從懷裡拿出了兩封信,又把所有她所知道的都告訴了她。

「你家裡出了大事,咱們現在回不去,我給你放半個月的假,你只管好好休息,想明白了。今日我就讓英蓮和你交接。」林棠沒讓薛寶釵拒絕,「我後日一早出發去鎮北關,若英蓮有什麼不到之處,還是得靠你……」

「請伯爺放心……」薛寶釵舉著信,閉目垂淚點頭。

兩刻鐘后,高金嬌得知了高廉高慶的死訊,哭得昏死過去。

林棠命給高金嬌找大夫來診治,親自安置了薛寶釵,又回到大將軍府,要和秦朱安在兩日內把六十尊新式火炮分派給邊關各城。

秦朱安滿心想問顏明哲和清文縣君的事,但因林棠著實沒空,也沒好問,只能等林棠從鎮北關回來。

九月十一,林棠帶趙珂、常子山還有天使欽差等人,一起隨同秋狄往鎮北關去,參加忠勇將軍蘇長安的葬禮。

因安葬蘇長安的日子選定在九月二十八,這一路沒有太急,於九月二十到達了鎮北關。

葬禮之前,林棠等到了關外埋過蘇長安五年的地方,給他招魂三日,以期他能魂魄安寧。

皇上親旨賜給蘇長安的「忠勇將軍」之號為正二品,他便以正二品大員之禮下葬。

是日,不但林棠趙珂等和鎮北關內幾乎所有將領在場,送葬一路還有四周聞訊而來的百姓,在沿途大哭,給蘇長安磕頭。軍中哭泣之聲更是哀哀不絕。

北風卷了枯草打在林棠身上,林棠毫不在意。

她將鎮北關總兵等人一一扶起,道:「忠勇將軍生前所願唯有保衛家國,你我都要日夜記得忠勇將軍的遺願,奮勇殺敵,善待同袍,方能不負忠勇將軍。」

天使和欽差諸人也各自說了一番話。

天色已晚,蘇長安的靈前只留下盡孝守靈的人,余者都各歸其位,林棠也準備在兩日後出發,並不直接回金泉府,而是要再把邊關十幾城走一遍,親手教將士們如何用這「清寧炮」。

天使欽差的任務也已圓滿完成,這就準備回京復命了。

林棠在鎮北關十日,看到軍隊軍紀優良,將士們的精氣神都起來了,感到非常滿意。

寧西軍這一次去了半數高級將領,軍心難免渙散,重新凝聚非一時之功,偏又可能有戰事在即。而增強軍隊凝聚力最好的方法,就是給他們一個精神信仰。

蘇長安就是林棠給寧西軍找出來的符號。

皇上聽從林棠的建議,不惜人力財力,在大漠草原日夜不停尋找蘇長安的遺體安葬,又給他死後哀榮,正是為了表明皇上和朝廷不會虧待忠臣良將,就算一時蒙冤,也終會洗清冤屈,重還清白。而萬一真的找不到他的屍體,「忠勇」兩個字,也可以勉強代替作用。

在林棠重回到金泉府時,西北已經下了第二場大雪。

寒冬來臨了。

伴隨著深冬一起來的,還有西胡集結的三十萬大軍。趁著北風飄雪,一眼望不到邊的西胡大軍已經悄然陳列在了三泉關外。

西胡想直搗三泉關,只要拿下金泉府,就等於切斷了大周內地與西北三省之間最重要的通道。西域青海和甘肅的大半就會成為西胡的囊中之物,予取予求。

「這西胡人也算有勇有謀。」林棠評價。

秦朱安大笑道:「西胡若是沒點兒本事,怎麼能和咱們打了這七八十年?」

三泉關和金泉府加起來只有不到十萬守軍,還有十萬沒來得及好生訓練的屯兵。

但林棠站在三泉關上,迎著刀子一樣的北風,心中除了初次參戰的不安和恐懼外,還有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興奮和激動。

她以前都是救人,現在卻要殺人。可不殺敵人,難道要把大片肥沃的土地和自己的百姓白白送給敵人糟蹋?

林棠微微抬起身子,用手指比了比西胡主將大親王的遠近。

很好,如果現在大周邊關裝備的還是舊式火·炮,只怕打空了火·葯也摸不到他的邊,可他恰好卻在「清寧炮」的射程範圍內。

那什麼時候才是開·炮的時機?

開戰之前雙方對峙,是例行的兩軍喊話叫陣。

大周這邊仍是什麼你等蠻夷也敢來犯之語,但因是薛寶釵和李一山一同引經據典寫成的通俗易懂的新罵詞,林棠不但看到西胡人被氣得跳腳,還聽到了身邊沈明照憋不住的笑聲。

她也笑了幾聲:「薛少史這份才華,不去考個狀元可惜了。」

沈明照也略略走神,問:「如果能考,伯爺會不會去考?」

這話林棠不用思考就有答案:「怎麼不去?可我才疏學淺,只怕考不上。」

沈明照也是第一次實打實的面對敵軍,心中難免緊張,還想再和林棠多說幾句。

但隨即,西胡人的罵聲讓他臉也沉了,本來狂跳的心也慢了下來,只有怒火在不斷的向上涌。

「牆上的人聽著!我們大親王今日親自來征討你們,這是周朝的榮幸!大親王乃我國大將,身經百戰,從無敗績,你等若是識相,就趁早開門投降,把那個女伯爵送到大親王帳子里,若她把大親王伺候得高興,大親王就能饒你等一命!她……」

西胡叫陣的聲音戛然而止。

叫陣之人瞪著眼睛,雙手胡亂在空抓著,衣服上出現了兩個血窟窿。

西胡軍中一片嘩然。

兩個人擠出來,要把叫陣人的屍首抬進去。

又是兩聲槍響,這兩人也口吐血沫,倒地不起。

林棠和沈明照手中的燧發槍同時冒著青煙。

「主將受辱,若不還擊,會更讓他們氣焰囂張。你做得很好。」林棠擦拭了一下槍口,重新填上裝著火藥的鉛彈。

沈明照不發一言。

林棠重新舉槍瞄準,笑道:「別這樣,他已經死了。死人不會再說話。倒是你,戰場上不冷靜,可能會丟了小命。」

沈明照答應:「是。」

他的聲音被掩蓋在了鋪天蓋地的呼喊聲中。

將士們都在大喊。

「清寧伯!清寧伯!清寧伯!」

林棠放下槍,拿起望遠鏡,將西胡人難看的面色盡收眼底。

秦朱安親自過來:「伯爺,趁現在……」

林棠輕輕點頭,挪回火炮後面。

沈明照舉起令旗。

城牆上餘下十四個令旗同時被舉起。

看準西胡大親王的位置,林棠拉動了火繩。

衝天的爆·炸聲在西胡大軍中央炸響了。

神封十年十二月初二,清寧伯林棠率寧西軍在三泉關以少敵多,大敗西胡三十萬大軍,西胡主將大親王身死,其部下死傷共十二萬人,潰逃不知其數,有西胡副將帶殘部逃脫。

為保證清寧炮和燧發槍不落入西胡之手,清寧伯沒有下令乘勝追擊。

本次戰役,寧西軍無戰死者,傷者共十三人,一人從城牆上跌落,十二人被清寧炮餘熱燙傷,都已得到妥善安置。

原清寧伯護衛沈明照立功,暫未晉封。餘下有功者已各自晉職,上報朝廷,等待賞賜。

同日,西涼府也憑清寧炮與燧發槍之力,大敗十萬西胡軍。

次日,鎮北關大敗八萬西胡軍。賀全義晉從三品指揮同知,秋狄晉正四品指揮僉事。

幾處大勝,又沒讓一支槍落入西胡手中,秦朱安和林棠商議,往京中上折,趁西胡今次大挫,應在開春時大軍遠征,若能攻破西胡王庭,則西北邊境至少能得十年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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