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ch.23
《逢火》/Chapter.23
哄哄哄,哄個毛線!
紀煙手指緊緊摳著桌沿,穩住要往他身上倒的身體,又羞又氣,臉漲得通紅。
她想把杯子砸他臉上。
「陳烈,你是豬嗎?!」
一句話,班上三分之一趴在桌上的頭顱都提起來了。
齊刷刷往後看。
紀煙吼完后,才發覺自己聲音有多大,頓時想找個地縫一頭扎進去。
她到底在這跟他扯什麼。
他幼稚,她也沒差兒哪去。
紀煙乾脆轉過頭,拿起筆寫題,不理他了。
「當我空氣?」
陳烈開口,聲音帶點懶散的啞意,他腳收回來,踩在自己椅子的橫杠上,手腕搭在膝蓋上,就這麼悠悠閑閑地看她。
離得近了,能看見那細長的脖頸上一點小痣,紅的。
紀煙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垂著頭,筆尖在紙上劃得唰唰響。
陳烈頭歪了下。
不僅看見她稿紙上一堆鬼畫符,還看見那張小嘴動來動去。
聲音小的,八成在咒他。
行,敢罵他了。
他伸長手,紀煙手裡的筆被抽走。
「陳烈!」
她一偏頭,和他視線撞上,眼神不涼不淡的。
但他在笑,笑得挺樂。
看見紀煙對著他,又不笑了,恢復成冷淡的樣子,眼皮半掀著,食指和中指夾著那支黑筆轉。
紀煙聽見前桌的女生們激動到拍桌子的聲音和壓抑的說話聲。
「橫就橫了點吧,有這顏值,姐能舔一輩子好嘛!」
「同舔!」
「同舔!」
……
紀煙默然,不明白她們為何如此激動,但不否認女生話里對他顏值的追崇,陳烈皮相好,她從一開始就知道。
不僅皮相好,骨相也好,還有種普通人沒有的氣質,大概就是一種與「壞」掛鉤的個性。
往那一站,就是一本成功的雜誌封面。
人堆里絕對脫穎而出。
這時代暫且是這樣,顏值至上,什麼叫「看臉的時代」,「三觀跟著五官跑」,這就是。
對嗎?不太對。
顏值可能重要,品質素養那些也應該並駕齊驅。
陳烈呢?
紀煙說不上來,但她有時是能看見他身上的閃光點的,凌駕皮囊之上。
只要他願意。
就能帶你逆水行舟,也能讓你萬劫不復。
他大概就是這種危險又勾魂的人。
毒一樣。
—
「罵人就罵人,偷偷摸摸的你很來勁?」
一句話,把紀煙跑遠的神思給拽了回來。
那些話陳烈也聽見了,但他不在意的東西只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旁邊什麼動靜跟他沒關係,他只對紀煙負責。
「我跟你說話聽不見?」
陳烈手指夾著筆一轉,筆尾擱在桌上那本物理書上一敲一敲。
目光在她臉上就沒移開過。
紀煙:「聽見了,但是我哪裡偷偷摸摸的了?」
她一開始氣急了吼的那句,不說全班吧,至少半個班都聽見了。
「你那嘴動個沒完,真當老子瞎?」
紀煙皺眉,往前回想了一下,「我剛在背公式,如果你說的是這個的話,就是誤會我了。」
她說話的態度好聲好氣,帶點不自覺的糯音。
陳烈的臉色緩下來。
他挺吃她這一套。
「你怕什麼,罵就罵了,我有說不讓你罵?」
紀煙愕然,「你樂意別人……罵你?」
「不樂意。」
「那你……」
「你是你,別人是別人。」陳烈把筆放回桌上,眼皮一掀。
「這件事,很他媽難懂?」
紀煙眼眶有點干,眨了一下。
這才算是哄她嗎,區別於旁人的特殊?
「所以,」她猶豫會,開口,「陳烈是豬?豬。」
第一個「豬」還帶著小心翼翼的問號,後面一個是豁出去的句號。
陳烈舔了下牙,氣笑了。
這他媽算什麼?舉一反三?膽大包天?
「開心了?」
他看著她,眼裡看不出多的情緒。
紀煙不太好開口,她今天生氣完全是因為他往她背上粘紙條的事,跟後面扯出來的話沒關係。
「如果我說……不開心呢?」
過會兒。
陳烈輕嗤一聲,妥協,「老子是豬,開不開心?」
紀煙,「……嗯,開心了。」
易伊伊以及周圍吃瓜群眾:嗯…誒?!
卓燁霖:豬不豬的不知道,反正你挺狗的。
—
上課鈴剛響,語文老師鄧麗鳳踩著那雙黑色低跟皮鞋,抱著教輔書,「咔噠咔噠」地走進教室。
教室里頓時轟一聲,不在自己座位上的人都飛回到原位上了。
幾秒就靜下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都是練出來的,每個地方,每個學校,只要是青春在的地方,速度都能飛揚。
只是……還有人沒回去。
嚴謹的鄧麗鳳女士顯然也瞧見了,提了提鼻樑上的眼鏡,手再一指。
「幹什麼呢幹什麼呢?我耳朵沒毛病吧?上課鈴都響了,還不在自己的座位上坐著,是準備出去插秧還是放牛啊?你看看,老師都說了,還是沒有行動起來,是想我把你請……」
後面的話她說不出來了。
因為那人偏過了頭,輕飄飄看過來。
鄧麗鳳的手指在空中抖了兩下,「陳烈啊,你做什麼呢,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老師要上課了。」
平時再威嚴,她也是有些怵這個問題學生的。
陳烈沒動。
早在老師進教室的那一刻,紀煙就已經拿出書擺好,胳膊搭在桌上,背坐直了。
此刻鄧麗鳳指過來,旁邊的人還不走,她心裡也著急。
只能微低著頭,利用桌上堆著的書擋著老師視線,用手指戳他的腿。
「陳烈,你禮貌一點,快點回去吧。」
陳烈本來都準備走了,聽見她的話又停下來。
「禮貌?我不會,你教我。」
這話他說出口,完全沒有刻意降低音量。
紀煙簡直要瘋了,乾脆不管他了。
幸好鄧麗鳳沒聽清,皺著眉看過來,「跟女同學說什麼呢?還不趕緊回座位?男同學還在等著呢。」
男同學指的是剛從廁所回來,卻發現位子被人佔了的男生,此刻正苦兮兮地站在旁邊。
陳烈起身,解釋了下,「老師,下課跟同學請教了幾個問題,耽誤了時間。」
紀煙似乎聽見全班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鄧麗鳳也被他這句話弄得不知道怎麼說了,胸腔有種感動在蔓延,連連點頭。
「好,這才是正確的學習態度,老師能理解,快回去吧。大家要向陳烈同學學習,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之前拉下了課程沒有關係,只要肯努力,都是好孩子……」
講台上的人還在感慨,這邊,陳烈回座位時順帶把椅子給放回原來的位置上了。
眼神落到男生身上時,吐出一個字。
「坐。」
「謝……謝烈哥,」男生坐下去,屁股蛋都在打顫,見陳烈沒事人一樣回座位上了,才長吁一口氣,安心下來。
紀煙卻沒安心幾秒。
後面的人又在纏她頭髮。
「爺禮貌了。」
他說。
紀煙簡直心亂如麻,但還是輕聲回了句。
「嗯。」
很快,拉扯著頭髮的力道松下來。
陳烈頂著鄧麗鳳要吃人的眼神,趴下睡覺。
滿意了,他放過她了。
—
之後的一個星期,紀煙都沒見到他。
從後面一群男生時不時的插科打諢中,她能聽到一點。
陳烈好像總有很多事要去做,喝酒,桌游,飆車,兼職,明明還是個學生,卻不像是活在青春里。
不,應該是說,活在他的青春里。
那個青春里,他滿身傷,窮困潦倒過,從泥里爬起來,現在也不缺紙醉金迷,這麼一個小鎮里,被一堆人圍著,人群的中心,議論的中心。
白天再怎麼瘋,晚上也都只剩自己一個人的青春。
紀煙有時候想起他,也會胡思亂想,他這樣,追求的到底是什麼?單純的刺激?麻痹神經?好像都不是。
陳烈混,但他不頹,行在人間,渾身豎刺也得活下去。
想來想去,紀煙發現自己同樣沒什麼追求。
硬要說,可能就是近在眼前的高考。考一個好一點的成績,她就有更多的選擇。
紀煙也有自己要忙的,學習首當其衝。
從前,她的青春也只剩下這個,所以全身心對待。
現在,好像又多了個人影。
周一下午第三節是體育課,紀煙特意把馬尾扎高了,怕一會跑步又散掉。
「我先去上個廁所,一會兒一塊下去啊,等我!」
「好。」
紀煙在衛生間外面遠一點的地方等易伊伊。
吳北煦抱著籃球,跟著朋友們從樓道上來,剛好碰上。
他打了聲招呼,紀煙也笑了笑。
幾個男生拍拍他的肩膀,先走了。
上回的事兒,一傳十,十傳百,整個高三的都知道了陳烈和她這個新來的轉校生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人人都在猜,人人都在唏噓。
最後高龍的事也被翻出來講,整個汐中,除了老師,七七八八的學生心裡都摸清楚了。
因為主角是他,所以才會起這麼大的浪。
反正到底是不是他們想的那個關係,不知道。
但陳烈對這女的。
不一樣,很不一樣。
吳北煦心裡也明白,就是不知道紀煙怎麼想的。
「你們下節課也是體育吧?」
他們上節就是體育課,老師都是一個老師。
「對。」
「你在等人嗎?」
「嗯,在等朋友。」
「好,那我走了。」他食指中指屈起,模仿著走路的兩條腿,朝紀煙笑笑,轉身走了。
走了幾步,又回頭。
「哦,對了,陳烈回來了你知道嗎?」
紀煙愣了下。
「剛剛還跟我們打了場球賽,」吳北煦從她臉上看不出別的情緒。
「他贏了。」
紀煙點了點頭。
「我們隊基本都是體育生,打籃球很厲害的,我那幾個哥們去年才拿的獎,贏我們其實挺難的,但他還是贏了。」
吳北煦停了下,才說,「烈哥之前打球都不用全力的,因為他沒所謂。」
紀煙認真聽他說話。
吳北煦笑了笑,抱著籃球倒退著走幾步,最後朝她揮了揮手。
「我覺得,他這麼全力以赴,應該和你有關係。」
他走了,回了四班教室。
紀煙還站在原地。
風在走廊里肆意穿行,她偏頭看窗外,光斜斜照在樹葉上,窗台上留下一簇葉影,伴著聒噪蟬鳴。
她想,這是夏天,是這個小鎮上的短暫青春。
十月快來了,夏天得走了,要珍惜。
「發什麼呆呢baby?」
自從最近易伊伊愛上歐美系妝容后,就一直這麼稱呼她。
紀煙習慣了,搖頭,「沒什麼呀,就是在捉光。」
「什麼玩意兒?」
「你看,」紀煙雙手並在一起,放在窗台上,微微攏著,「這麼多光,送你了。」
易伊伊一瞅,給面子地伸手去接,「快快快,放姐手裡,一會兒跑了。」
紀煙笑。
她想起吳北煦的話,陳烈應該就在操場上。
「咱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