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ch.19
《逢火》/Chapter.19
紀煙不知道他在哪。
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響後,她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
解鎖,點開微信。
五十分鐘前,她發送過去一條消息:[你在哪?]。
到現在沒有任何回復,彷彿他發來的那兩句話只是她的錯覺。
紀煙不知道他是有事沒看見還是發錯了人。
這麼想著,手機突然震了下。
光:[怎麼還不過來?]
紀煙愣住,皺了下眉,他沒看見消息嗎?
於是她又發了一條:[我不知道你在哪]
發送過去的下一秒,手機立馬又震了起來,連續性的轟炸。
光:[過來讓我看看就這麼難?]
[就這麼討厭我?]
[行,你牛逼]
[紀煙,你他媽牛逼!]
「……」
還真是雞同鴨講,兩人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
紀煙眨了下眼,指尖在屏幕上方停住,心裡有個猜想在逐漸成型。
如果不是突發意外成了智障,那就只有……
sun:[你喝酒了?]
隨後,她猶豫著又加一句:[陳烈是豬嗎?]
光:[給你一分鐘,再不過來爺綁了你]
凶神惡煞。
紀煙基本能確定了,陳烈十有八九是喝醉了。
她到家后在沙發上干坐了一會,人還有點發懵,腦子裡循環播放著今天學校里聽到的那場對話,還有鎮上那些七嘴八舌的議論,最後是那句[我想見你]。
這些東西將她腦子攪得一團糟,幾乎要窒息。
最後,紀煙還是發了語音過去。
意外的,很快通了。
她屏住呼吸問,「你在哪?」
一秒,兩秒,安靜得可怕。
那邊只有呼吸聲,浮浮沉沉,一點點纏住她的心臟。
紀煙指腹用力到些微泛白,她輕聲喊,「陳烈?」
依舊只有呼吸聲。
再過幾秒,他直接掛了,一個定位發過來。
—
紀煙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在體育館附近,一條逼仄的巷子進去就是。
她站在巷子中央,感受著穿堂風拂面而過,猛力將她往後拽,前進的步伐變得沉重。
「喵~」一聲,紀煙抬頭,看見廊檐上一隻花色小貓慵懶地拉長身體,伸了一個懶腰,看她一眼后又跳下牆,消失不見。
她輕嘆一聲,收回視線繼續往前,最後站在了一間四方小院門口。
附近的住所都拆得差不多了,應該就是這個。
紀煙深呼一口氣,抬手敲門。
沒人回應。
「陳烈?你在嗎?」她又敲了幾下,依舊沒動靜。
難道不是這裡?
紀煙猶豫著上前,想將耳朵貼上門聽聽聲。
還沒有挨上去,突然「吱呀」一聲,門從里開了。
紀煙嚇得一個激靈,步子不穩地朝前栽過去,眼前黑影一過,一條有力的手臂撈過下沉的腰,人被圈進一個滾燙的懷抱。
然後「砰」一聲,門關上。
動作一氣呵成。
她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人已經被抵在了牆上。
如果不是背了書包,紀煙懷疑這會肋骨不骨折背後也要青紫一片了。
手腕也被他截住,固定在身後。
鋪天蓋地的荷爾蒙壓過來。
他抱得太用力了,紀煙幾乎要窒息,她試著扭了兩下,根本掙不開。
嘆一聲,她無奈開口,「陳烈,你弄疼我了。」
陳烈聽不見,躬著背,臉埋進她的頸窩裡,呼吸沉沉,嗓音微啞。
「你怎麼來了?」
他一開口,熱氣全噴在她脖子上。
紀煙頭皮一麻,咬著唇別開臉。
「是你讓我來的。」
「好乖。」他偏頭,唇快貼上那片白皙的頸。
再這樣下去,他不瘋,她也要瘋了。
紀煙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盡量平靜道,「我來給你送卷子。」
話音一落,捏住她手腕的手一個用力,青筋凸起。
那頭短硬的黑髮刺著她的臉側,微微的疼。
世界彷彿按了暫停鍵。
靜悄悄的,只聽見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過會,陳烈似乎清醒了點,鬆開了她,轉身,徑直往客廳去了。
紀煙扭了下酸疼的手,在原地站了會,跟上去。
陳烈窩在沙發里開了局遊戲,聲音放到最大,不知道是在折磨自己的耳朵還是她的。
臉還跟往常一樣,帥到沒話說,正常得很,如果不是一室濃郁的酒味,紀煙真的會以為他沒有喝酒。
站了一會,她從書包里拿出那張化學卷,放到茶几上。
「你的……」
「卷子送完了?」陳烈打斷她,手機往沙發上一扔。
「可以滾了。」
從她走過來時,他就一直盯著她,現在也是。
紀煙受不住他的眼神,移開視線,掃過地上的一圈空啤酒罐,艱澀地開口,「…你喝醉了。」
陳烈不管她,撈過一旁的黑色鴨舌帽往頭上一掩,遮住半個冷戾的眼,他稍微直起身,雙腿隨意敞著,兩手手腕懶懶擱在膝蓋上,一邊盯著她,一邊伸長手拿過茶几上的啤酒。
修長勻稱的指骨勾過拉環,使力,手背上青筋僨張,「呲」一聲,拉環被隨手一扔。
他仰頭就灌,喉結滾動。
紀煙在旁邊看得眼眶發紅。
這麼個喝法,他真的不要命了。
「……陳烈。」她上前。
「滾不滾?!」
毫無預兆,他突然重重摔了手上的啤酒罐,酒水四濺。
空易拉罐彈到她腳邊,紀煙腳步滯住,緊緊閉著眼。
再睜眼時,看見少年一雙黑眸死死盯住她,赤紅一片。
她從沒見過他脆弱的一面。
紀煙心裡抑制不住的酸澀,她張了張唇,吐出三個字,「那我走了。」
轉身。
卻在即將踏出一步時,手腕被握住,猛力一拉。
紀煙後仰著跌進沙發里,頭暈眼花時,旁邊的人一個翻身,手腳並用地制住她。
四目相對。
兩具年輕的身軀,同樣情緒洶湧的眸,同樣破碎的人生和疲態的心。
誰來拯救他們?
沒有。
「知道這是誰弄的?」陳烈拉過她的手去觸碰他遒勁有力的左臂。
上面有一處凹凸不平。
紀煙仰著,緩緩搖頭,鼻腔一陣酸。
「是我老子!」他收緊她的手,眼眶情緒原因紅了一圈,「我五歲的時候,他跟我媽吵架,氣急了一把火燒了屋子,自己跑了,我媽身體不好,被路過的鄰居救出去了,但沒人管我,我拼了命才砸碎玻璃,從三樓跳下去的。」
「他們都不敢靠近我,以為我肯定死翹翹了,只有我媽衝過去抱住我,說她對不起我……但她後來瘋了,她不認識我了,不再說愛我,只會打我。」
紀煙看著面前的少年,心被他眼底的溫度燙到,疼得她要落淚。
「陳建成沒一天管過我,我媽瘋了后他更不回家,整日賭博,欠了一屁股債,最後背了條人命,紀煙,他活該,他早該死的,前幾天我去監獄見他最後一面,他竟然讓我滾!他怎麼有臉讓老子滾!」
「他們都不要我,都想我死,」陳烈赤紅著眼,指腹輕輕擦過她眼角的淚,嘴角輕掀。
「可惜了,爺的小命,閻王爺也不敢收。」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拽死了。
紀煙被困在他懷裡,笑著笑著就想哭。
「有病……」她抿著唇,小聲罵。
聲音糯糯,還是只會這一句罵人的話。
陳烈今天沒再嘲諷她,沉默著凝她半天,又偏過頭,重新埋進她纖細的頸窩。
媽的。
太軟了。
「紀煙,」他喊她,嗓音摻啞。
「你既然來了,以後就別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