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裴知故的目光從他的手機上滑過，止住了已經跑到了嘴邊的疑問，順著聞歸的話回答道：「我現在要回實驗室一趟，過來和你說一聲。」
「這樣啊……」聞歸應了一聲，又問道，「那你晚上還回來吃飯嗎？」
裴知故握著門把手，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回來。」
「好，那我等你。」聞歸得到肯定的答覆后，眼尾隨著話音微微彎起。
裴知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原本想說不必麻煩了，但在觸到聞歸臉上的笑意時，又不受控制地轉成了一聲不輕不重的「嗯」。
說完，他便轉身帶上了門。
聞歸拿上手機，跟著裴知故離開了書房，站在門口又叮囑他一句：「路上小心，早點回啦。」
裴知故聽完他的話，分明是那麼普通的八個字，卻讓他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說道：「我盡量。」
這樣簡單又平常的對話，好像他們兩個真的只是一對普通而相愛的伴侶。裴知故明知這只是做戲，可還是掩耳盜鈴一樣故作不知，欺騙著自己。
他按下負一樓的電梯按鈕，一動不動地盯著一點點減少的樓層數字。離開了聞歸之後，那些鮮活的情緒彷彿一下子就都跑乾淨了一樣，他又變回了那個冷淡疏離的裴教授。
雖然裴知故離開了屋子，但是節目組還是安排了跟拍的攝影師，所以這點微妙的轉變也盡數落在了直播間的觀眾眼中。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聞歸不在的時候，裴教授好像也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就是好像沒有那麼鮮活了的感覺……我嘴笨，大家意會一下吧】
【wok原來不是我一個人這麼覺得嗎！嗚嗚嗚我已開始還覺得這個嗑點有點硬怕是我自己cp腦想多了，都沒敢說出來】
【55這是什麼只對你有感覺的神仙愛情，給我嗑昏頭了，謝謝】
【確實！對比過後甚至覺得裴教授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清冷得有些讓人心疼……】
【不說了，我在奈何橋上喝完了三鍋孟婆湯，孟婆問我還有什麼忘不掉的前塵往事嗎，我掙扎著用嘶啞的喉嚨喊出：聞故知新是真的！！】
這頭裴知故剛走，那頭聞歸就關掉了自己的麥克風。
他拿出手機，重新撥通了剛剛臨時掛斷的電話。
聽筒里「嘟嘟——」響了兩聲后，很快就被人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成熟的男聲，懶洋洋地說了句「幹嘛？」
聞歸也不和他繞圈子，繼續起被裴知故打斷的話題，說道：「我會去做檢查，周一有時間嗎？」
「我看看啊，周一……」電話那頭的男人樂呵呵地笑著回道，「行啊，你來的話我就給你提前預約上。」
說著還不忘打趣他一句：「你該不會是特意為了避著你家那位教授吧，嘖嘖，聞歸，你真是變了，也不知道當初是誰和我說找bet……」
「徐時！」
聞歸的聲音陡然一冷，厲聲打斷了徐時還沒說完的半句話，嚇得徐時那邊也跟著靜了幾秒，意識到聞歸是真的生氣了。
「哎……不是，你別、你別生氣啊，我以後不提了，怪我怪我。」徐時有些慌張地給聞歸道歉，一邊道歉一邊暗罵自己這張嘴怎麼就是控制不住犯賤呢，明知道聞歸現在最看重他家那位教授，最聽不得以前說的那些屁話，但自己怎麼就是忍不住呢！
徐時乾咳了兩聲，收起了原先懶洋洋的模樣，正色道：「不過我提前和你打個預防針，既然上次我給你的抑製劑都沒用了的話，那就真的沒什麼辦法了。你這個信息素失控大概率還是心因性的，外部干預的效果有限，你最好還是趕緊把自己的心結解了才是正事。」
聞歸聽完，跟著沉默了一會兒。
徐時說的話他自然明白，他也知道自己的心結是什麼，但如果真的有那麼容易，他也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徐時檢查控制了。
聞歸苦笑了一下，放緩了聲音：「我知道，麻煩你了，我周一下午三點過去。」
「知道了。」
徐時掛斷了電話，緩緩呼出了一口長氣，拍著自己的胸口有些后怕。
聞歸剛為了讓他閉嘴可是直接用上了alpha的威壓，拜託，他只是個普通又無辜的omega，差點沒一下子給這位大哥跪了，現在他腦袋裡還一陣一陣地脹得疼著。
果然，謹言慎行，古人誠不欺我。徐時閉上眼念了句佛號。
掛了電話，聞歸靠著窗邊，忽然覺得有些煩躁。
徐時是他多年的好友，也是他一直以來的主治醫生。其實細算起來，他信息素失控、易感期不穩的情況從幾年前就開始了，只不過他一直用抑製劑壓著，也沒出什麼問題。
但隨著時間流逝，聞歸的癥狀越來越重，普通的抑製劑已經無法起到作用，於是他就從徐時那裡開了現在用著的強效抑製劑。
因為效力太強，副作用也重，這款抑製劑作為處方葯只能從醫院拿到。
而現在，竟然連它都不管用了。
聞歸掐著自己的掌心，用疼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不過還好，事情還沒有那麼糟糕。
聞歸在窗邊吹了會兒風，覺得自己清醒了不少之後，才又重新打開了麥克風，看起來心情還算愉悅地往廚房走了過去，一點也看不出剛剛他心裡的掙扎。
走進了廚房，聞歸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架子後面的攝像機，乾脆直接對著它和直播間里的觀眾們閑嘮嗑了起來。
「說真的，節目組這些攝像機放的是真的一點也不隱蔽。看，我這不就又抓著一個。」
【hetui——明明是你職業病罷了】
【幹嘛幹嘛，找鏡頭不是你的長項嗎】
【所以說望夫望不到就打算拿我們開刀了嗎，呵，男人，我已經看透你了】
聞歸沒有開直播間，並不知道彈幕里再說些什麼，但並不妨礙他對著鏡頭自言自語。
「哎，趁著裴教授不在家，要不我來給你們講講我倆的故事吧。」
聞歸一邊在料理台上處理食材，準備晚飯，一邊在鏡頭面前挑挑揀揀地說著他和裴知故在一起之後的事情。也沒個開頭結尾的，純屬是想到哪裡講到哪裡，經常是說著說著就猝不及防地給觀眾來一口糖，噎得人說不出話。
比如，明明是在說裴教授總喜歡買同一個牌子的衣服，結果下一句話音一轉就成了，哎對了我上次過生日的時候穿著拍照那件衣服你們記得嗎，那就是裴教授給買的，和他總穿的那個是一個牌子。
又比如，明明是在說家裡的綠植，結果話音一轉又成了裴教授不喜歡養花弄草，但我經常不在家，他雖然嘴上說著不會幫我管，但現在看看它們長得還挺不錯的嘛。
……
聽得直播間的粉絲們都已經有些麻了。
【救命，誰來制止一下這個男人，我感覺他在用糖謀殺我】
【裴教授，裴教授你在嗎，快回來救救我們吧……】
【不是，導演組能把他的麥給關了嗎，謝謝】
【……難怪聞歸和秦名能成朋友，原來根源在這兒啊（微笑）】
【笑死了，被聞歸弄得我都快忘了國娛秀伴侶的鼻祖還得是秦名了】
【是嗎，可我怎麼覺得聞歸和秦名不相上下呢（微笑）我被名星和聞故知新秀出了一級傷殘】
等到聞歸那邊的故事分享會快結束的時候，裴知故這邊也終於做完了交接工作，準備開車回家了。
裴知故並不知道聞歸在他不在這段時間裡把他們兩個塑造成了怎麼樣恩愛無間的模範伴侶。
只不過他剛坐進車裡，就收到一位關係還不錯的同事發來的消息。
[魚：裴老師，沒想到你和聞歸的感情這麼深，遲祝百年好合]
裴知故：？
裴知故不知道該回復什麼，於是打算當做沒有看到這條消息，但就在準備退出的時候，卻不小心點開了對面分享過來的鏈接。
對話框一下就跳轉到了一個新的窗口，而新的窗口正是雲天直播里聞歸的所屬的那個直播間。
裴知故微微一怔，接著才想起來這好像是當時為了配合《戀愛無界·第二季》宣傳才下下來的，作為嘉賓，他們自然不需要購買，憑藉賬號可以直接進入。後來因為他從沒打開過，也就忘到了腦後。
裴知故原本想直接退出，但看著屏幕里正低頭切菜的聞歸，原本要按上退出鍵的手指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沉默了一瞬。
屏幕里，聞歸看起來閑適又自在，時不時和鏡頭隔空聊幾句，看上去好像很享受做飯的過程。裴知故在聞歸的身上看到了一種極具生活化的氣息，溫暖、樸實又乾淨。
而一想到他是在等自己回家，裴知故也不禁心裡一軟。
等他回家。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讓裴知故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像是被人攥緊了一樣，又緊又酸，喘不過氣。
裴知故抿了下嘴唇，直接按下了退出鍵。
就在他退出之前，他聽見聞歸說：「我不是喜歡做飯。」
「我只是喜歡看他吃我做的飯而已。」
窗口退出，聲音也戛然而止。
但那句話裴知故聽得清清楚楚，清清楚楚地讓他的耳尖有些發燙。
他把頭抵在方向盤上，隔著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怎麼辦……跳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