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隻鯨鯨

陸稚橋用手一點點的扣動著牆壁上的碎屑，嘴邊始終帶著笑意。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了開門的聲音，不需要任何猜想，來人是陸非。

陸非和那一堆中年人喝完酒之後，走在回來的路上，越想越不得勁，越覺得小兔崽子讓他在朋友面前丟掉了面子。

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那些所有的面子，哪一次不是依靠陸稚橋賺來的？他將自己兒子辛苦賺來的錢全部搶去喝酒，而大冬天呢，卻為了省點錢不肯買洗衣機。

陸非醉醺醺地推開了門，他先是半睜著眼睛掃視了家裡一圈，沒有發現陸稚橋的身影，隨後他散漫著步子，直接走到了陸稚橋的房間門口，房門緊閉，陸非剛想用腳踹開陸稚橋的房門，卻突然間好像想到了什麼，酒清醒了半分。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的神情，眼神中帶著明顯的害怕，嘴裡念念叨叨的罵了兩句，正準確離開，又聽見了房門打開的聲音。

陸非立刻回過頭，一轉眼，就對上了陸稚橋的眼睛。

一個身高一米七六的男人，一個是身高因為發育不良，只有一米的小孩兒。

看到陸稚橋站在門欄處，陸非那神情一下子又變得扭曲了起來。他氣急走過來，一個大巴掌剛想甩到陸稚橋的頭上，帶起一陣風，陸稚橋也不閃躲，只是將手攥成一團，伸了出來。

陸非看到陸稚橋伸出來的手，在酒精的推動下，他的神情變得及其興奮：「這是不是錢？」

陸稚橋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的人，在他的注視下，將手攥成的團緩緩打開，然後他細細的品味著陸非那驟然冷卻瑟縮的神情，只見他的手掌放著一團牆土屑。

陸非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嘴唇變得一片蒼白，他說話的聲音結巴了起來，猛地吞咽了一口乾乾的口水：「……兒子，你這是哪裡來的？」臉上還附贈了一個擠出來的笑容，擰巴。

「哪裡來的？」陸稚橋微笑說道，「牆壁上來的，你知道的。」

陸非聽聞這話之後，開始還能假裝出來的神情，一下子就徹底崩塌了，他急忙問道：「你怎麼會知道的？不對，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神情癲狂了起來，邊說著臉上又露出了愧疚的神情，然後伸出手想要去掐陸稚橋。

可是那顫抖中又帶著抉擇的雙手在還沒有觸碰到陸稚橋的時候，就又停了下來，因為他聽到陸稚橋說：「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陸非瞬間癱軟在地。

陸稚橋冷眼看著面前的人，眼睛里閃過不屑，嘖，就是這點心理素質，上輩子他竟然還花了那麼長時間才擺脫掉這個人。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又似乎是過了一會兒，陸非彷彿又慈父了起來，他臉上留著眼淚，流出來的眼淚爬過他的臉龐，整個人看起來更油膩骯髒：「兒子，你不會怪爸爸的，對不對？爸爸只是一時糊塗，我保證，只要你不說出去，以後我一定戒酒，一定當個好爸爸！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絕對不會阻止……」

陸稚橋看著眼前的人像個蛞蝓一樣趴在自己的面前，他蹲下身來，將手心裡的牆屑一點點的撒在他的身上，像是在人墓碑面前撒冥幣一樣，他依舊神色平靜，只是眼神之間像是看一隻小丑：「那就管好自己。」

陸非聞言，立馬點頭！

陸稚橋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坐在自己床上，從他的方向朝著外面的陸非看過去，陸非彷彿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整個人老老實實的。

陸稚橋半譏諷地笑了起來。

上輩子，他可真是太慘了。

被眼前這個吸血鬼吸血了十幾年，乃至在他入獄的時候還要被倒打一耙。

他回過頭，將視線又看向了這面牆，再等等吧，馬上，就可以送這個人去陪你了。

————

鯨鯨和陸稚橋告別之後，情緒就一直不高，而謝玲哪裡去管他情緒好不好，只知道在微信上不斷地和人確認這最後的價錢，為了拉高鯨鯨的拍廣告費用，還打出什麼自己兒子剛試鏡成功了葉導的新電影，這個電影以後上映，我兒子肯定更火了，到時候給你拍的那些廣告肯定效果更好……

她這麼信誓旦旦的說，結果商家還真被謝玲的話給唬住了，最後廣告費用加了2000塊錢。

謝玲帶著鯨鯨坐了半個小時的車，最後在條商業街停了下來。一下車，迎面的香味撲了過來，鯨鯨吸了吸鼻子，聞到了各種各樣香甜的味道，但是一早到現在，他的肚子還是餓著。

謝玲看了看時間，又看著自己的兒子興緻不高的模樣，眼睛看到了一旁的烤紅薯，她走了過去，買了個五塊錢的紅薯，遞給了鯨鯨。

按理說鯨鯨應該很高興的，可是他看到烤紅薯的時候，只是愣了一下，直到謝玲塞到了他的手上，他才覺得有些燙手，一口咬下去，也沒有什麼甜甜的味道。鯨鯨覺得有些難受。

鯨鯨拍攝的是帽子廣告，一直拍到了晚上六點鐘才散場。散場之後，謝玲帶著卡上新收到的兩萬塊錢，高高興興的回家了。

接下來的兩天，鯨鯨沒有新的工作。他通過手機，小心翼翼的探索著這個屬於人類的世界。他用語音搜索「媽媽」兩個關鍵詞，可是冒出來的第一條就是「世上只有媽媽好」這個詞條。

鯨鯨點開播放按鈕，聽著手機里傳來的聲音，他努力消化著那聲音所傳達的詞。

他聽了一遍又一遍。

在半夜十二點的時候，鯨鯨窩在被子里，只覺得臉上涼涼的。

這是誰寫的歌詞啊，他想，一點都不準確。

如果世界上的媽媽真的都像這個歌裡面唱的，那他要向偉大的海洋之神許願，許願他能換一個歌詞裡面的媽媽。

可是他的願望並沒有成真，與之相反的是，在兩天之後，謝玲拒絕簽葉琦的那一份合同。

鯨鯨收到正式的電子合約那一天，他本來還窩在房間里，自己待著。

但是突然間聽到了謝玲高興的聲音：「兒子快出來，咱們的合同來了！」

鯨鯨聽到這話，腦子裡反映了一會兒才明白，這肯定是上次那個合同。

他還挺喜歡演戲的，聽到合同來了，也很開心，因為想快點進組，於是鯨鯨高高興興從房間里跑出來，跑到了謝玲的面前。

如果謝玲對兒子稍微用心一點，她便會發現，自己的兒子這幾天一直對自己很冷淡，不像以前那麼黏她。

謝玲笑眯眯的打開了郵件，她快速的掃了一眼，可是隨著視線越往下，她的彎起來的嘴唇卻僵硬了起來，緊接著，變成了一股冰冷的神氣。

鯨鯨留意到謝玲的面部表情的變化，他感到疑惑。

謝玲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的忍住了怒氣，對著鯨鯨說道：「兒子，咱們不演這部戲了，好不好？媽媽去給你找你更好的戲來演，咱們一定會更火的！」

「為什麼不演了呀？」鯨鯨很疑惑。

謝玲解釋道：「你知道這個合同多麼過分嗎？說是所有的小演員必須提前一個月進組培訓，除去這一個月的培訓時間之外，另外的拍攝周期為3個月。這只是你們小演員的。最苛刻的是，只給5萬塊錢的薪酬。」說到這裡，謝玲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鯨鯨你知道嗎，這相當於你四個月只賺5萬塊錢，而且這中間還不能接其他的戲！你現在的身價，一個下午就賺了一萬多塊錢，這四個月5萬是在欺負我們娘倆嗎？」

鯨鯨聽完了謝玲的話，他睜大眼睛說道：「可是五萬塊錢很多呀……」

他想著這兩天他吃一次早餐，兩個包子一碗粥，謝玲會對自己說，花了她五塊錢。午餐，點外賣，她也會告訴自己，這頓花了多少錢……可是他晚上在被子里偷偷地按照網上教的方法，打開計算器算過，一天三十塊錢，那五萬塊錢就好多好多的，為什麼她會覺得這麼多錢還少呢？

謝玲聽到鯨鯨的話，氣急說道：「你懂什麼！」她說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對孩子太凶了，恐防孩子生出逆反的心理，又耐著性子勸說，「鯨鯨聽媽媽的話，媽媽不會害你的，媽媽是為你好！」

她說完了之後，看向鯨鯨，等著鯨鯨的回應。

可是卻聽到了鯨鯨堅定地說道：「我要去拍戲！」

「你說什麼？」謝玲懷疑自己聽錯了，又問道。

鯨鯨站起身，大聲說：「我說，鯨鯨要去拍這場戲！」

謝玲生氣了，她也站起來，風風火火地走到自己的房間，然後拿著個本子走了出來：「好啊，你要去拍戲是吧？你才多大，你就想自由！我告訴你，如果你想要自由，你先把這些年我花在你身上的錢還清！真是反了天了，還治不了你！」說著，她就打開本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賬單，今天吃了什麼，多少錢諸如此類的……最後總的一算，謝玲滿意了，「一百萬。從生你到現在，我一個人帶著你，你花了我一百萬。你要想去演這部戲，先把這些錢還清楚了再說。」

她邊說邊注意著鯨鯨的神情，在聽到自己的數字報出來了之後，鯨鯨焉下去的小臉，謝玲臉上閃過一絲滿意。

然後，她蹲下身來，溫聲細語安慰道：「媽媽剛才是說著嚇唬你的，你是我的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怎麼會真的和你計較呢？」

鯨鯨眨了眨眼睛，湛藍色的眼睛里閃爍著淚花，他黏黏地問：「真、真的嗎？」

謝玲摸了摸他的頭，卻摸了個空，她頓時覺得無趣，說道：「當然啦。好了，鯨鯨不哭，我們現在給葉導打電話，就說你有事，臨時去不了，好不好？」

鯨鯨聽著謝玲的話，他搖了搖頭，回答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