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男女
孫旭在心裏暗暗發下了一個誓言，卻又在很短時間后替換成一個更惡毒的。
剛剛他還以為自己在山谷里看到的情景是人間地獄，但緊接着，當整個化為廢墟的江南城出現在眼前時，孫旭才意識到，地獄其實是不止一層的。
在廢墟城市的邊緣駐足，孫旭不敢再向前走，他能感覺到空中彌散著某種物質，正在頑固地向身體里滲透，要腐蝕敗壞掉他的血肉。
周圍到處都是屍體，骨頭露在外面，腐爛得不成樣子，有些屍體上的肉都殘缺不全。
這些屍體的骨頭纖細脆弱，不可能屬於進化者或者捕食者，只可能是曾經被江南城圈養的那些普通平民。
孫旭幾乎可以想像當時的情景。
極其強烈的光輻射和電磁脈衝還有隨之而來的衝擊波足以使方圓十公里內的一切建築變成廢墟，同時不會留下任何活口。
絕大多數的普通平民在爆炸發生的瞬間就永遠失去了生命，
但有一些已經逃到江南城邊緣的普通平民，極為「幸運」地從核彈的第一輪的爆發中活了下來，但等待他們的是更加漫長的痛苦和折磨。
僥倖活下來的他們拚命奔跑，試圖遠離身後的恐怖之地，遠離那朵高高升起在空中的蘑菇狀雲朵。
但他們跑得越來越慢，被爆炸帶到高空的放射塵埃一刻不停地落在身上，使他們本就虛弱的身體開始變得更加衰竭，跑變成了走，走變成了挪，最後變成貼着地面的爬行，最終再也動彈不了，只能咳著鮮血無助等待死神降臨。
死神確實來了，卻依附在了另外一種生物身上。
比起普通平民對核輻射更有耐受力的捕食者們光顧了這裏，將那些剛剛死去的甚至還在奄奄一息的平民狼吞虎咽般吃進肚裏，又離開去尋找新的食物。
孫旭遠遠眺望着江南城，這座末世中的希望之城曾經肩負着人類重建文明社會的期望，在各種各樣的困境中掙扎求生，但最終還是沒有逃脫毀滅的命運，再也不復存在了。
這會不會是人類命運的一個縮影？再怎麼不甘心也只能在一輪又一輪的打擊中不斷倒下，力量越來越微小，直至徹底滅亡？
深深吸了一口氣，孫旭開始向前邁步。一步，兩步，跨過一具具殘缺的屍體，朝着江南城的廢墟走去。
力量更微小嗎？對於人類整體來說或許是的，但似乎仍有一線生機，那就是進化帶來的力量。
孫旭的皮膚已經做出了某些細微的調整和改變，就連眼睛上都蒙上了一層透明的薄膜，將輻射塵埃最大限度地隔絕開來，使身體免於受到無孔不入的傷害。
依靠着「真」四階蠻武士的**變化，這種對於以前的人類完全必死的惡劣環境，孫旭卻已經能夠在其中漫步行走。
直到快要進入江南城曾經的中心地帶，孫旭才感覺到來自外界的輻射越來越強烈，身體快要承受不住輻射的侵襲。
孫旭身邊的房屋幾乎沒有一棟完整的，這裏能夠看到金雕曾經棲息的那座高樓，已經坍塌了大半，只剩下半截殘骸。
在這座死城裏，孫旭的感知場沒有探測到任何活着的生物，哪怕是一隻螞蟻。
緩緩地原路退了出去，孫旭決定要繞過江南城，去尋找一些人。
那些他想念並且希望見到的，還有他迫切想要殺掉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只剩下餘暉的落日低低掛在西邊，眼看就要掉到地平線之下。
溫度也開始迅速下降，孫旭幾乎已經確定現在的時節已經到了深秋，他在母巢附近的那次沉眠，可能用去了長達兩三個月的時間。
離開江南城后，孫旭已經朝着西方走出了幾十公里，直到徹底感覺不到輻射塵對身體的侵蝕，才開始考慮宿營的問題
江南城西邊的這片區域一直都處在進化者控制之下，捕食者早在數月前就被清剿得乾乾淨淨。
孫旭不太清楚江南城核爆之後，有多少倖存的捕食者重新回到了這裏，但數量肯定不會太多，剛剛他一路走過來只碰到兩隻捕食者，都還維持在三階的形態，而且看上去過得相當不如意——這兩隻相依為命的元魔身上新傷疊舊傷，有一隻身體上還有明顯的潰爛和嚴重脫毛。就算不遇上孫旭，它們應該也活不了多久了。
水母似乎已經鋪滿了天空的每個角落，時刻準備着對附近的能量生物發起攻擊。再強大的三階捕食者面對永無休止的進攻和自爆，能做的也只有疲於奔命。
孫旭的腰帶上掛着兩隻肥大的野兔，還有一隻野雞。曾經的幾個月里，這裏既沒有捕食者，人類也不常光顧，簡直成了它們的天堂，孫旭只是順路走過，就用精神里從身旁的草棵子裏拎起這幾隻倒霉的晚餐原料。
只是有點小問題。白天只是剝了一身衣服穿在身上，孫旭現在沒有任何取火的工具，得想個辦法才行。
不過很快，孫旭就看到遠處有一道淺白色的煙裊裊飄上半空，在黃昏深藍的天幕下格外醒目。
孫旭站在一處廢棄村莊外面，炊煙就是從村子裏冒出來的。
會是怎樣的倖存者呢？孫旭信步走了進去。
村莊不大，孫旭很快找到了目標。
一個典型的農家小院。院子的空地上還種著些野菜。
堂屋中央點着一堆火，火上架著的鍋子裏煮著些東西，有一絲肉香飄了出來。
火邊圍坐着三個年紀相仿的青年男子，還有一個年紀稍長的女人，幾人臉上都沒什麼表情，也不交談，只是等著鍋里的東西煮熟，完全沒察覺到屋外的孫旭。
堂屋的牆壁被煙熏得發黑，屋子裏堆滿了木片和木塊，都是些拆散了架的傢具，只有牆邊一個小桌還算完整，擺着些盆盆罐罐。
女人輕輕咳嗽了一聲，動手把鍋子從火上拿開，三個男人也像得到信號，起身從桌子上各自拿起一個小盆或者飯缸，放到女人身前。
孫旭揣着手站在屋外，看着女人操起飯勺開始分發食物，覺得有些詫異，這三男一女的組合，處於領導地位的反而是那個女的。
鍋里的東西不多，每個人分到的只有可憐的一點，但幾人的神情看上去很是滿足。而且孫旭注意到，女人特意多分了幾塊肉給自己和其中一個還算有點帥氣的男人，另外兩人只是臉色難看了一下，也沒發出任何怨言。
幾人非常緩慢地吃着，彷彿生怕一下就把那點東西吃光。吃完后的餐具被舔得乾乾淨淨，孫旭的精神力感知之下，都覺得幾乎沒有刷洗的必要。
吃過東西的幾人重新聚攏在火堆旁，終於有了說話的興緻。幾個男人互相看了看，最瘦小的一個男人開口說道：「今天該輪到我了……」
「今天這隻兔子可是我抓到的，怎麼也得有獎勵吧。」年紀最大的男人不等他說完就打斷道。
瘦小青年張了張嘴，沒再說話，只拿眼看向一旁的帥氣男。
「香姐說誰就是誰。」帥氣男自信地努力坐直身子，挺了挺胸膛說道。客觀的說，在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導致面黃肌瘦以前，這個男人的皮囊應該還算出色，起碼比現在的兩個同伴強得多。
「昨晚就是你，今天怎麼還想？」被叫作香姐的女人看了看年紀大的男人，慢吞吞地說道，「再說，抓兔子的夾子還不是阿偉找到的？」
「還有你，怎麼照看的菜地，昨天被老鼠拱壞了一大片，是想要我們都餓死嗎？」女人又轉向瘦小男人，語氣一點都不客氣。
「今晚阿偉跟我。你們兩個輪流照看好火堆和菜地，把夾子都下下去，最好能抓到幾隻老鼠。」女人滿意地看到沒有人反駁她的話，便開始發號施令。
帥氣男「阿偉」露出勝利的笑容，牽起香姐的手朝裏屋走去。瘦小青年和大齡男垂頭喪氣地留在火堆旁邊。
這時房門突然一響，兩人抬頭一望，同時發出驚恐地大叫，連滾帶爬地縮到了屋子的角落裏。
「吵什麼……」女人從裏屋探出頭來，話說到一半就咽回肚子裏，望着站在門口的巨大身影，腿肚子打着顫，身子一歪，癱坐在地上。
孫旭低了低頭走進屋子，整個屋子都顯得狹小了許多。將近兩米的強悍體型搭配上光頭，就算這幾個普通平民不知道孫旭是進化者，單單這個造型就足夠讓他們恐懼了。
走到火堆邊盤腿坐下，孫旭把腰裏掛着的兔子和野雞丟給女人，「都弄熟了，一隻兔子是你們的。」
女人拚命點着頭，抓起身前的食物跑到院子裏去收拾，孫旭看了看仍然瑟縮著不敢動彈的三個男人，撇了撇嘴，喝道，「都給我坐過來！」